亂世節婦
劉媽媽為她搭上一床錦被在身上,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金華宮里,平貴妃懶懶地靠在金絲勾鳳大迎枕上,手里拿著一本書,眼睛卻露出恍惚之色,顯然在想著心事。
身邊服侍的大宮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俯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平貴妃眼睛立即露出一絲驚愕,緊接著便是憤然,身子也坐正了“此事你是聽誰說起的?”
宮女低聲道“奴才的同鄉在海公公房里侍候,他聽說后,立即告訴了奴才 ” 。”
“好了,本宮知道了!”平貴妃沉吟了一下,揮了揮手。
宮女屏聲靜氣的退了出去。
平貴妃望著那盞跳動的燭光,嘴角慢慢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慢慢站起來,揚聲道“外面侍候的是誰?”
金華宮的總管太監汪福喜輕輕走了進來“貴妃娘娘,老奴侍候著
。”
平貴妃頓了一下,緩緩道“你去看看陛下可還在書房!如果在,吩咐廚上的奴才弄份淮山蟲草湯,我要用。”
汪福喜急忙應了。
大概過了兩刻鐘汪公公又輕手輕腳地推開大殿門,走到閉目養神的平貴妃身邊“稟主子,陛下還在書房里,海公公侍候著。廚上的淮山蟲草湯燉上了,小半個時辰便好。”
“好!一會湯好以后,盛在白玉盅里隨我去書房。”平貴妃淡淡說了一句,始終沒睜開眼睛。
“是!”汪公公轉身下去。
燈火通明的御書房里。弘德正批改著奏折,一會皺眉一會眉開眼笑。海公公端著臉上萬年不變的笑意,站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不時遞茶上水。
“唉,終于批完了!”弘德舒心的嘆了口氣,端起書案上的茶喝了一口。
“陛下是歇歇,還是翻牌子?”海公公問道。
弘德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粱雄的人到底有沒有找到汪大同?母后又在催了。”煩悶地嘆了口氣。
海公公想了一下道“陛下,請恕老奴多嘴,依老奴看。多半是粱雄年老眼花看走眼了。”
弘德臉色陰郁下來。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只覺得茶水的甘香全無,只剩下了苦冽,而且還在舌間喉道打著滾。最后才徐徐滑落到心肺。
海公公仔細看著他的臉色。笑了一笑道“陛下也累了一天了。就不要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老奴揀兩個笑話說給您聽聽!”
弘德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嗯!”
海公公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話說戶部左侍郎閻大人懼妻如虎。老兩口加在一起一百來歲了,可閻夫人還時不時的拈酸喝醋。前幾天,閻大人的同窗好友來京城,便請了閻大人出去喝花酒。閻大人一見多年不見的好友,便多吃了幾杯酒,也不知道沾了哪個陪酒女子的脂粉回去。閻夫人便不依了,吵鬧了一晚上,還把閻大人的臉抓花了
。害得閻大人不得不以脂粉遮蓋住臉上的傷,才敢出門。卻被幾個捉狹的大人取笑了,老臉羞得通紅,卻是無可奈何呀!”說完,連連搖頭。
弘德笑了起來“朕也聽說過閻夫人的厲害,卻不想彪悍至此!”
海公公笑道“可不是嗎?不過,最近京城有傳言說,有人比閻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誰?還有后起之秀?”弘德一臉興趣。
海公公笑道“可不是嗎?便是高家的張少夫人!”
見弘德露出疑惑的神情,又補充道“便是張神手的閨女,擅醫的那個張氏。”
“她?她怎么了?”弘德似乎十分關心的樣子。
海公公道“高大人曾酒后對好友言,張氏令家庭不睦,囂張狂妄,不懂大體。讓他十分為難,想休她吧,偏偏不好意思開口。”
“這高,高什么?”弘德問道。
“回陛下,高樺。”
“對了,高樺!”弘德點點頭“前段時間看他在處理政務上十分干凈利落,怎么為人卻如此的薄情?”弘德皺著眉,不悅地說道。
薄情?!海公公眼睛一轉,笑道“可不是嗎?那張氏可是嫁進門做節婦的,又在兵禍四起的時候帶著婆母與小姑一路逃亡。吏部尚書府的李老夫人與粱雄的侄女都對那張氏贊不絕口呢!”
“唉,朕一向說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這人若要為臣子,需得德材皆備,首先要正其身,才能考慮天下的事情,怎可如此?”弘德說著,連連搖頭。
“唉,高大人也是想多了一些,總覺得張氏上次的事情是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才如此忐忑為難吧!”海公公說著,低下頭去。
“哼,他到底是朕的臣子還是皇后的臣子?”弘德輕喝道。
“俗話說君子當安貧樂道,恬于進取,這高樺想必枉讀那么多年的圣賢書了。一個德行有虧的人,怎么還能占據吏部左給事中這么重要的位置?”弘德自言道,想了一下又道“既然他如此頭痛家事,想必疏于政務,就讓他去做個上林苑監右監丞吧
!”。
“是,陛下!”海公公低頭領旨,心中暗道:老粱啊老粱,你托我做的事我做到了,只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外孫這么做的原因哪?哪有壞自家堂哥前程的堂弟啊?偏你又寵他寵得無法無天的,唉,這樣下去,是禍不是福啊!心中一時擔憂不已。
“說起來,張氏那樣的奇女子嫁給高樺這種人,還真可惜了。”弘德突然又說道,語氣中竟有一絲惋惜之意。
奇女子?!海公公一愣,還來不及答話,便聽到殿外小太監的聲音“啟稟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宣貴妃進來吧!”弘德臉上帶笑地看著殿門口。
平貴妃笑盈盈地走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一個色澤清潤的白玉盅放在上面。
“陛下,臣妾見您深夜還不歇息,便替您燉了山淮蟲草湯,您快用吧!”她將燉盅取出來,笑著看向弘德。
弘德看著燈下姿容絕艷的貴妃,感覺心中十分受用,說了聲辛苦貴妃了,便取過來用了。
“知道陛下政務繁忙,臣妾也不好拿小事煩擾陛下,只是,當兒跟您一向親近,故而有件關于當兒的事,臣妾想請您給點意見。”平貴妃溫柔的說道,用十分信賴的眼光看著弘德。
“什么事,貴妃盡管說。”弘德將身子向平貴妃的方向傾了傾,表示他對此事的重視
平貴妃抿唇一笑,眼波流轉“當兒虛歲都二十有四了,大皇子與他同年生的,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他一直呆在軍中,也從不著急自己的終身大事。這次得陛下恩典留在了京城,家中兄嫂便想著把他的終身大事給定下來。”
弘德一愣,輕輕點了點頭道“應當的,那平夫人相中了哪家姑娘?”
平貴妃一笑“是梅大人的千金,閨名冷香的。今年十八歲,人溫和有禮、端莊秀麗的,臣妾的嫂子很是滿意她。”
弘德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書案,臉上不露聲色道“這樣啊?派人提親了嗎?”
平貴妃笑了笑“嫂子只跟我提過,您也知道,平家就敢當一個男丁,除了長輩喜歡,也還要他滿意不是?”
弘德點點頭“那倒是,臣心中最有出息的子侄輩,最有前途的青年高官哪
!”。說著,竟沉吟不語了。
平貴妃竭力掩飾住內心的忐忑,微笑著看著他。
弘德想了想,突然笑道“朕這幾天正想為敢當指門婚事呢,既然平家已有看中的人家,便罷了吧!我看梅大人父子都沉穩、家風又嚴謹。梅家小姐想來品行不差,這樁親事可行。”
“啊!”平貴妃似乎吃了一驚,人都站了起來“陛下想為當兒指門婚事?唉呀!這……”她似乎有些驚慌,也有些尷尬,臉上露出后悔與焦急之色。
弘德看著她的樣子,心中那絲懷疑與不悅消失了,笑道“原是朕太忙了,沒顧得上早些與你說。既然平家都有相看的人家了,此事便作罷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唉,臣妾可真是該打!”平貴妃自怨的說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耳聽得初更響起,平貴妃才行禮告退。
平貴妃回到金華宮,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出來。感到自己后背一陣微微的涼意,想必那兒已經汗濕透了。
她坐了一會,又提筆寫了一封信封好,叫進汪福喜,吩咐他“明天一早把這封信交給上朝的平大人,記住是老平大人。”她說的是自己的哥哥平先知。
“是,貴妃娘娘。”汪福喜自知此事干系重大,小心地將信揣進自己懷里,又按了按。
御書房里,弘德半躺在錦榻上似在沉思,一旁的海公公心里卻在打著鼓;剛才陛下玩笑似的跟自己說了那么一句話,怎么貴妃娘娘那么快便得到了消息,還給堵了回去?!
他抬眼看向弘德,正好迎上弘德看向他的目光,他腿肚子一顫,跪了下去“陛下,老奴沒跟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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