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幾人同時驚叫。
飛出屋子, 迎面而來一道術光,施法者和拂夕皆是一驚,幸而拂夕反應靈敏, 瞬間避開, 躲過一劫., 而身后的墻被轟出了個大窟窿。
拂夕朝術法襲來方向望去, 便見凌空而立的空梵收回驚愕神色繼續與另一邊的熄魄對戰起來。
那日幽冥鬼界之人皆受重創紛紛逃了出去, 空梵恢復如常之時新鹿冢已重生完畢,一旁浮華鼎的火勢也已熄滅。
他將兩件法寶收好,帶上秦曉卉御劍離開。沿山脈尋蹤跡而去, 終于尋到人時,卻見她已躺在別人臂彎中。月色朦朧, 待他仔細一看, 頓時呆若木雞。
他怎么會在這?
懷著五味陳雜的情緒正欲下去問個究竟, 卻見一道黑影閃過,有人率先沖了出來, 作勢要搶那懷中之人。
熄魄和拂夕一前一后被急流帶到此處,熄魄砸下來時,被一顆善心的大樹用枝干接住,他身上多處被熔巖湖火燒傷,在樹上昏睡半晌, 終是忍痛強撐而起。
喚出拂熄, 乘上飛出密林, 卻見拂夕摟著一寸縷未著的男人泡在水中, 男人的側顏霎時讓他想起巖閉窟中險些害他喪命的沐離斬神術。
在他失神之時男人已把昏厥的拂夕抱上岸。熄魄冷笑一聲殺了過去。
為保懷中人不被驚醒, 楓枝先念訣避開熄魄的招式,待他準備反擊, 卻見一白衣人擋在他身前,與那人開打起來。
“喲,紅毛鬼!”打斗中空梵才認清此人,不禁笑道。
熄魄也不示弱,魅惑一笑回他一句:“偽神仙!”
兩人一來一回,從岸上打到空中,又從密林打到水上,待達成共識休戰,楓枝早已抱著拂夕遠去。
楓枝以為擺脫那二人,終于能尋一寧靜之處為其治傷,半路卻又突然出現一只大鳥將他攔下。
從巫蠱山出來,藥仙夢帶著小白立即趕往此處,小白見到楓枝脫口便道:“師……”
一旁面色沉冷的藥仙夢平平道:“他不是你想的那位,他叫楓枝。”
又望向楓枝道:“枝,把她給我。”
楓枝望著藥仙夢,眸色深沉顯出遲疑。
小白抬頭左瞅瞅右瞅瞅,少頃,便見那叫楓枝的男人道了聲:“嗯。”
藥仙夢將拂夕隱于手心,走前又回望了楓枝一眼。
三日后,也就是拂夕蘇醒的這天早晨,楓枝推開房門,眼前清空暖陽,葉翠花好,一片祥和安謐。滿足地伸個懶腰,突然被人粗魯地拽住衣領扔了出去。施個小術站好,便見一暗紅長衫面色蒼白屬性怨鬼之人站在面前指著他的鼻子不善道:“你和蒼泠那家伙是何關系?”
楓枝理理衣裳,態度謙和,“這么說吧,我曾是神尊真身的一部分,又因他的恩澤重獲新生。”
“哦,真身的一部分。”
“是的。”楓枝謙和一笑,眼底皆是善意。
熄魄冷笑著飛過來,“那就先滅了一部分再說!”
“啊?”楓枝驚愕,為何這人如此暴戾。
橫空飛來一人破了熄魄的邪術,空梵擋在楓枝身前,笑意盈盈:“桃煙谷的結界可是我親自封的,紅毛鬼你倒是有點本事。”
熄魄捋一縷頭發,回他一笑道:“再嚴實的結界也會有漏洞,何況我看你這偽神仙的道行也不怎么樣,想來你那每日躲在蒼海殿的師父也定是個只長年紀不長本事的家伙。”
“你!”笑意褪盡,空梵沉色施法,攻向熄魄。
兩人清晨一戰便是這般開始的。
“哐當”又不知何物被擊碎,拂夕扶額片刻,看望茗季,滿是愧疚道:“真是抱歉。”
茗季坐在涼亭內喝茶,搖頭溫婉一笑,那眼神好似在說:沒事,等他們打完了,我再修好就是。
“咩——汪——嗷——哞——喵……”各種動物不同程度受牽連,紛紛發出哀嚎聲、抽泣聲……
看這戰勢一時半會兒怎么可能停得了,拂夕吼道:“住手!你們兩個都住手!”
天上那兩人打得起勁,充耳未聞。
黑線,正欲飛身上前阻止他們繼續打下去,卻見藥仙夢先她一步,破了熄魄的術法,而另一邊空梵身上突然出現大量小蟲,任他怎么拍打擊轟抓狂都沒用,最后掉在地上打滾。
楓枝咽下一口茶水,滿足地哈出口氣,世界又安靜祥和了,真好。
身上的蟲子終于消失了,空梵抱膝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模樣狼狽。
被攔下的熄魄轉勢要攻擊藥仙夢,拂夕立即飛過去抓住他的手道:“如果你要打就跟我打。”
熄魄回望她,見她面色蒼白,靈氣不足,再無心作戰,卻又想起什么,略顯不悅道:“你可還把我當朋友看?”
“當然!”
“你知道的,我為你背叛幽冥鬼王,幽冥鬼界我是回不去了,以后……”
“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嗯?”這一聲惹得拂夕望去,只見藥仙夢斜睨著自己,面色沉冷。
“我的意思是……”等下,干嘛和他解釋,拂夕放下熄魄的手,對所有人道,“有件事我必須和大家說清楚,熄魄變成怨鬼前叫術古影安,和我從小在狼族長大,是如今世上與我認識時間最長的朋友,我把他當親人看,希望大家以后能互相謙讓,盡量和平共處。”
語罷,世界陷入一陣沉寂。一只烏鴉唱著歌飛過,突然不知被什么擊中,全身燒焦,“嘎”地一句遺言,粉碎化煙。
雖然死寂得連風聲也被嫌棄太吵,但大家心里的聲音卻未曾消停。
秦大樹:哎呀媽啊,上次險些被他害了老命,老板娘居然還跟他是朋友,看來攢錢嫁女享清福的計劃得提前了。
石夫:好歹也是個半仙,總跟些心術不正之人在一塊兒,一點約束也沒有,老板娘無可救藥了。
楓枝:此人脾性如此暴戾,我還是趁機逃吧。可是……唉,罷了,誰叫我只是人家的一株神枝呢。
小白:哼!只長年紀不長腦子說的就是她吧。幾百年的修為都到哪去了,怎么還是一如既往的傻呢。
藥仙夢:今早醒前叫了我一聲,想來是夢見我了,看在這份上暫且就順著她。
茗季:又復雜了呢。這女人怎么能小覷。
空梵:什么?(震驚持續)
熄魄:親人……可是除了你,大伙兒的心情好像并不怎么陽光啊。可是誰叫我生性就是喜歡毀滅別人的小太陽呢,哦呵呵呵呵呵……
秦曉卉在這時抱著小鹿闖進,被尷尬詭奇的震得一愣一愣。
“老板娘,發生什么事了?”
拂夕飛下去,對曉卉道:“以后熄魄會和我們在一起。放心,他不會傷害你們。”
以為曉卉就算不說什么,但至少會有些驚嚇,怎料她聽后只笑道:“好啊。”
拂夕略吃一驚,問:“你不害怕?”
“是有一點。不過既然老板娘都這么說了,以后就不把熄魄當壞人看了。”曉卉見拂夕眸色呆愣,再補上一句,“我相信老板娘。”然后抱著小鹿去河邊。
眼眶一熱,拂夕欣慰地低下頭笑了,被信任的感覺真好。
須臾,尚未從感動中抽回神的拂夕便聽得空梵不滿道:“不行!”
熄魄來到拂夕身邊,媚笑著挑眉看他,“我們是親人,你一個外人不行個什么!”
空梵轉瞬來到拂夕面前,和往常一樣笑得天真無邪,“娘子,我和他就能留一個!”
“……”
推波助瀾,火上加油什么熄魄最喜歡干了。只見他不顧拂夕越加發黑的面色,態度堅硬道:“是啊,不想我們走哪毀哪,就真的只能選一個留下。”
“能不選么?”
空梵:“不行!”
熄魄:“必須選!”
拂夕看向空梵:“真要我選?”
空梵:“嗯。”
“他!”拂夕指向熄魄。
被選中的熄魄立即似中了彩蛋般歡喜大笑,趁拂夕不備,抱住她的腦袋在她臉上吧唧一口,又挑釁地看一眼錯失彩蛋一臉丟了魂樣兒的空梵,最后蹦跶著揚長而去。
拂夕的臉黑得只剩眼白。
空梵幻出岫緹蓮和浮華鼎,將其放下,默然離去。
心下一咯噔。以為他會繼續嬉皮笑臉耍賴求留下,然而他卻一字未說,除了失魂狼狽的模樣也只留下了一個蒼白落寞的背影。
對于欺瞞和偽裝,她害怕,甚至討厭。有些東西遲早會到被揭開的那天,她不想再變回塢崍山上的那個空拂,真的不想。他們為甚而來她又怎會無知,所以一直以來,不管是誰她都留個心眼,盡量和任何人保持距離。
將他們一個個推離,是她必須做的,是,她就是懦弱地害怕受傷。
可是,終于盼到有人離去,他卻好似受了傷。
拂夕收回空中的手,轉身離開。
心軟是有代價的,而她注定是一個沒時間承受代價的人。
拂夕和秦曉卉來到新鹿冢,浮華鼎置于二人之間上方,新鹿冢內的靈氣逐漸匯聚于此,拂夕取出緣火,將所有靈氣引進緣火中,約莫兩時辰,緣火由綠轉青,拂夕再為曉卉續上緣火。
曉卉要續上仙緣,必須經歷三步驟,第一借緣火,集真靈;第二尋脈草,保靈氣;第三還緣火,結仙緣。
如今雖已完成第一步,但半個月后就是曉卉及笄之日,此事迫在眉睫,不容怠慢。然而脈草又是珍奇仙草,長于空綺山烽花嶺上,需金剋鋤方能拔起。
金剋鋤是排名第六的法寶,曾被影安爺爺收藏,后來被虎妖尋到奪去。妖王宮被拂夕定為下一個目標。
云朵披上艷麗裙裾,夕陽西下,拂夕靠在柳樹上,揚手將石子扔進河里,河面蕩開一圈一圈漣漪。
“拂夕。”
聞聲望去,見到來人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楓枝。”
楓枝站在她身邊,一張和蒼泠相似的臉,,眉目間卻少了清冷,多了悅色。在他眉心還有一小拇指指腹大小的楓葉形橙色偏紅印跡。
“我看你心事重重,不知是否關于小梵?”楓枝道。
拂夕嘆口氣,看向河面,淡淡道:“最近發生很多事。”
“我來自神尊神體,受劫被迫離開神體后,我本是一株隨時可以被廢棄的木枝,可是就算如此,小梵那個傻小子還是把我視如珍寶,想盡辦法要讓我起死回生,清冷如神尊,也被他打動了。我因神尊的心頭血重獲新生,在蒼海殿生根發芽,最終長成一棵楓樹。”
“可是……”
“可是你在蒼海殿沒見過我是么?”楓枝遙望天際,眸色純粹柔和,“那天神尊將小梵抓回蒼海殿,小梵就像變了個人,雙眼赤紅可怖,好似魔鬼。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們兩師徒爭吵相斗,可惜才開打我就被小梵連根拔起一腳踢下凡,沒有親眼目睹后面發生的事。”
一棵以吸收仙氣生長未成精的樹突然墮入凡塵,沾染渾濁之氣,必然無法適應,輕者靈體受損,修為大減,重者引火燒身,精魂毀盡。
拂夕望向楓枝道:“你是如何熬過來的?”
“我在凡間被人唾棄踢打、砍伐火燒,強忍著度過不知多少個春夏秋冬,就在我干枯葉黃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夢救了我。”
“夢怪人?怪不得看你們很熟。”
“起初他總把我當試驗品,我為此逃過幾次,但還是被他逮了回去。”
“這次不會也是……”
楓枝笑了笑,“是啊,又被他逮到了。不過這次情況有點特殊。”
“……”
“天快黑了,我也該回去休息了,我這傷痕累累的身子經不起折騰啊。”楓枝含笑望一眼拂夕,臨走前又道了一句,“小梵是個好孩子,如果可以選擇,請不要傷害他。”
待楓枝走后,“咚——咚——咚——”拂夕又朝河里扔了幾顆石子。
圓月躺在烏云里打盹,一半身子淹沒在里面,只露出一輪小舟樣兒的彎鉤,拂夕在石夫床頭留了個傳音符,隨即乘上白鵺偷偷摸摸飛出桃煙谷。
一人上路的感覺真是輕松啊。拂夕慵懶地躺在白鵺背上,眼底倒映著月兒柔和皎潔的影子。
“鵺鵺,你說我剛和影安相認,就這樣拋棄他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白鵺:“那我們回去?”
拂夕撇嘴:“算了……沒有跟小卝親□□代總覺得不放心,那小子醒了發現傳音符肯定要抓狂,鵺鵺,你說我這樣做真的好么?”
白鵺:“那我們回去?”
拂夕撇嘴:“算了……桃煙谷尚算安全,又怎能讓他們再跟去冒險呢!可是,為何總覺得哪里不對……”拂夕一個激靈坐起身。茫茫黑夜下,除了彎月烏云,不斷后退的群山江川,也只有白鵺陪在她身邊。就像回到了天虞山,那時身邊也是這般沉靜無聲,冷清寂寥,拂夕蜷了蜷身子,風刮著肌膚,也會讓人心尖蕭瑟發冷,這種感覺沉默了一段時間突然又襲來了。
“算了!”拂夕道一聲,躺下,“哈,夢怪人現在在做什么呢……”
“這是在想我嗎?夕。”
藥仙夢在拂夕身邊顯出人形。只見他一手杵頭,于身旁側躺,他的衣領寬松大敞,未束腰帶,卻仍能勾勒出一幅修長完美的好身材。拂夕傻眼地瞪著他,唇半張,良久難吐出一個字。
藥仙夢抬手捋了捋她額前凌亂的發,動作輕緩溫柔。
拂夕抑住自己想咬他手指的嘴,開口沉聲道:“你什么時候來的?一路跟來的?你的黑剎呢?你,看什么看?”
被藥仙夢望得有些不自在,拂夕再次瞪過去,吼道“回話!”
藥仙夢抱頭躺下,語氣平平:“一路追來的,幸好趕上聽你道那一句,知道原來你也念著我呢。”
“哈!本來后面還有一句,卻被你打斷了。想聽么?”
藥仙夢側目打量她一眼,沉色道:“罷了。”
“為什么不聽!后面那句是,哈哈哈哈,我終于擺脫了一個大……”一根纖長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噓!”藥仙夢對她眨一下眼,聲音透著使人沉靜寧和的蠱惑力,“這么美的夜就不要破壞吧。”
不知烏云何時退去,夜空中綻開斑斕綺麗的光暈,形狀大小各異,有隕石成群墜落,仿若一場夾著高光尾巴的急雨,藥仙夢在周圍施了法,那些擊中結界的隕石好似落地的煙花,綻放璀璨耀眼的火光,一簇一簇,接連不斷,壯觀瑰麗,美不勝收。
拂夕看得癡了,呆愣的表情持續一段時間,忽而開口道:“夢怪人,有件事不知該如何啟齒。”
夢:“哦?你說。”
拂夕:“我欠的債能打個對折么?”
夢沉默。
拂夕:“六折?“
夢闔眼。
拂夕:“八折,喂喂,你這是在裝睡?”
用腳踹他,藥仙夢冷冽的眸光射過去,拂夕不示弱地瞪回去,“既然沒得商量,我家鵺鵺也不歡迎你,下去!”
藥仙夢抓住她踢到空中的腳,“我家剎剎倒很歡迎你,不如換個地方?”音落黑剎被藥仙夢喚出,藥仙夢拽著拂夕的腳將她拽到黑剎背上,白鵺撲扇著翅膀要來救人,奈何有結界庇護,只能在黑剎挑釁的眼神中抓狂。
然而黑剎得意不過須臾,拂夕收回白鵺,與藥仙夢在黑剎背上毆打一團,戰況火熱。一只干癟瘦弱的靈獸在這時追上,它撲扇著翅膀戰戰兢兢地跟在黑剎和白鵺身后一面奮力緊追一面時刻保持警惕。
“主人,你不去幫忙嗎?”拂熄道。
熄魄坐在拂熄背上,用手輕拍了幾下它的頭,挽起一抹陰邪的笑,“笨女人脾氣火爆,我才不要惹麻煩。”
“影安!”拂夕在打斗中看見熄魄,驚道。
熄魄向她友好地揮一揮手。
藥仙夢平靜地瞥一眼熄魄,拽住鎩羽青綾的手倏地一扯,拂夕整個人像被磁鐵吸引般翻轉而來,最后被藥仙夢施了法的剎羽青綾束縛住。
藥仙夢將裹成粽子的拂夕打橫躺下,黑剎在接受指令后猛地加速,干癟瘦弱的拂熄瞬間被甩開老遠。
熄魄扶額:“同樣是靈獸,為何差別這么大呢……”
拂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