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海涵走到書架前,蹲下,打開倒數(shù)第二個抽屜。
一陣淡淡的霉味撲鼻而來,他咳嗽了幾聲,霉味散去,是泛著歲月痕跡的書香。最上面的是一本《大鬧天宮》的連環(huán)畫,書只有巴掌這么大,封面是一個毛筆畫的孫悟空,他站在一塊巨石上,手持金箍棒,直指天空。
他靠坐在墻角,室內的溫度因為暖氣的原因,讓他感覺有些燥熱,他解開襯衣的上面兩棵扣子,繼續(xù)翻著這有年歲的小人書,心里不禁想到:也只有在他的保護下,這些書才能完好無損吧。如若是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這么多年來,跟著父親一直搬家,要不是后來在外公的干預下,自己怎么可能安穩(wěn)的讀完高中三年。
他有些自嘲的抿嘴笑道,放下這本,拿出下面這本,是以很老的戲劇為藍本的《桃花扇》,這個寫的是南明王朝李香君的故事,這本小人書的封面上并無繪制人物,只是用小篆寫著“桃花扇”三個字,他記得當年并不認識小篆,瞧著這本封面就沒有《大鬧天宮》好看,便隨手仍在一邊了。
自己如果從小就被父親送回溫家,不知道會不會造就不同的自己呢?
不過世界上是沒有后悔藥吃的,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開始貪戀這里的溫暖,自己似乎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溫暖了。
有時,他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性格扭曲。
記憶中父親對自己發(fā)的最大的火,就是當年推了冷雨桐進坦克。其實有時候自己也不是這么的執(zhí)拗,只是為了想人被注意,想被重視。卻不想再見面已然是最敵對的關系,雖然當年的自己傲慢目中無人,卻也不明白那時候強硬的反感是為了什么。
他放下這本,繼續(xù)往下面看,心中一陣疑惑,這抽屜里面怎么還會有德語的西方醫(yī)學簡史?
這本書瞧著半新不舊的,他拿起來,看看封底,1989年出版的,有些年歲了,看來溫路珩經常翻閱這本,不過他對這個不感興趣,隨手放到一邊,確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從里面掉了出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焦味。
原來是一張照片,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照片,翻過來一看,心中一震。
這照片的右下角已然被燒掉了,而照片上這個女孩,正是這家里的小公主冷雨桐。可是瞧著照片上面的年歲,卻好似幾年前的冷雨桐。幾年前溫小叔不是在德國么,怎么可能有冷雨桐的照片,就算是回到溫家之后才拿的,可是他回來也不過半年而已。
他并非什么都不了解的紈绔子弟,這照片的右下角是被燒過的痕跡,要燒一個人的照片,其一這個人已然離開人世,其二要么是燒照片之人想忘記這個人。但是這張照片只燒了一個角,表示燒照片之人心中的不舍。
溫海涵不敢在往下面想,他喜歡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溫小叔一直是自己心目中那個溫小叔,雖然自己的叛逆作風也許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他急忙起身,拿著照片,快步往樓下走去。
溫母此時正準備出門,卻被叫住。
溫母好奇的問道:“海涵,怎么這么急匆匆的?”
她瞧著他臉色泛白,以為又是貧血造成,急忙放下手包,走到樓梯下面扶著氣喘吁吁的溫海涵,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先做著,我打電話去叫救護車。”
溫海涵有些吃力的坐到沙發(fā)上,自己身體看來還沒恢復好啊。他一聽溫母要叫救護車,急忙拉住她說道:“奶奶,我沒事,就是有點喘不過氣來,歇一歇就好了。”
溫母還是有些擔憂,詢問道:“真的沒事么?既然你不想叫救護車,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我給司機小李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送我們去醫(yī)院。”
溫母撥了電話,自己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了一些,有些責怪道:“海涵,不是奶奶說你,只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恢復期怎么還能如此莽撞,不知輕重的傷著自己呢。”
“奶奶,我知道錯了,只是……”他說著拿起手上的照片遞給溫母,有些為難的繼續(xù)道:“您瞧這個。”
“什么?”溫母有些疑惑的接過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白色的裙子,滿地的合歡花,笑起來溫婉可人。
她的思緒比溫海涵想的更遠,面色凝重的問道:“這個照片在哪里找到的?”
“在溫小叔的書房,一本藏在抽屜里面的西方醫(yī)藥簡史里面找到的。”溫海涵如實回答,并帶著疑惑的繼續(xù)道:“奶奶,雖然我對溫小叔和雨桐妹妹了解不多,可是瞧著這照片,應該有些年歲了,您之前一直也說溫小叔九年未回國,可是怎么會有幾年前雨桐妹妹的照片,莫不是雨桐妹妹的照片不小心掉了,剛好被溫小叔撿到了?”
溫母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整個人有些失重的靠在沙發(fā)上,道:“我們家沒有人能把雨桐照的這么好看,而且這裙子是我三年前夏天送給她的假日禮物,她當時可喜歡這個裙子,還歡歡喜喜的回老家去祭祖。就穿的這個裙子。”
溫海涵雖然心中有疑惑,卻也還沒有深入思考是什么,聽奶奶這么一說,想來肯定有另有隱情,遂問道:“奶奶,雖然我也覺得奇怪,可能也是我多心,只是我自從來到溫家,就一直發(fā)現(xiàn)雨桐妹妹和溫小叔似乎關系不一般。”
“你也發(fā)現(xiàn)了么?”溫母自嘲的說到,“我也沒想過,雨桐是我?guī)Т蟮模尤粫吐风駜扇瞬磺宀话椎摹!?
“什么!?”溫海涵吃驚道,他從未想過居然是這一層,開始只是想多了解溫小叔一些。“這怎么可以,這個是侄女和叔叔的關系,不能亂套啊!”
“是啊,而且咱們溫家要是現(xiàn)在出這個丑聞,被人拿去做文章,可讓溫家怎么辦啊,這么多人盯著咱們家在,這一次如果不是路森和6老爺子的鼎力相助,還不知道會怎么樣。”溫母焦慮的說到,這樣看來,雨桐和路珩的事情比自己想想的還要嚴重,路珩收藏著雨桐的照片這么多年,也不知道這幾年是不是原本兩人就有聯(lián)系。為什么自己養(yǎng)大的孫女,現(xiàn)在想起來會讓自己覺得如此陌生。而自己親生的兒子,卻讓自己覺得如此的難以親近。
“奶奶,這件事情告訴爺爺了嗎?”溫海涵問道,他也不知為什么會對溫小叔有莫名的親近之感,難道真的是血緣的關系嗎?
“怎么敢告訴你爺爺,你爺爺有多心狠你不是不知道。路森一離家就是這么多年,你爺爺雖說心里想孩子想你想的緊,也沒見他服軟過。你溫小叔當年就是因為一點點事情,惹得你爺爺覺得他難成氣候,便一送出去,就是九年。”溫母有些哽咽,又有些憤恨的道:“他這是當了一輩子的兵,把腦子都當壞了,鐵絲心腸,還要別人和他一樣鐵石心腸!”
“那奶奶準備怎么做?”溫海涵問道,其實現(xiàn)在無論冷雨桐和溫小叔是否真的不清不白,溫家肯定只會要溫小叔。
“海涵,其實這件事情憋在奶奶心里好幾天了,奶奶也是心里煩悶,也沒人可說。奶奶和你說的,你千萬不能告訴你爸爸和爺爺。奶奶想自己把事情處理好,要是捅到你爺爺那去,還不知道會怎么對待雨桐,畢竟是我養(yǎng)大的孩子,我心里還是有些不舍。”溫母憂心忡忡的說道,還好自己有海涵這么個還能說上話的孫子。
“那奶奶的意思是?”
“如今雨桐已經年滿十八歲了,我想讓她考大學,不要留在北京,從此也不要在回溫家了,我會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安穩(wěn)讀完大學。”溫母這個想法想了好幾天了,分開是最好的方法了,也許時間淡了,就不會有這么多奇怪的事情了。
溫海涵皺了皺眉頭,奶奶還真是心軟,這樣處理方式,要是溫小叔或者冷雨桐兩人非要見面,偷偷見面,不告訴家人,還攔得住啊,“那要是兩人繼續(xù)聯(lián)系呢?”
“其實我昨天已經和雨桐說過了,她要是愿意離開,絕對不會在打擾溫家。”溫母肯定道,這孩子雖然自己現(xiàn)在看不懂了,可是心地還是善良的。
“奶奶覺得好就好。”溫海涵嘴角揚起一抹不為人知的微笑,但是眉頭依舊故作緊鎖的模樣。
溫母的電話在此時想起,接通后,是司機小李已經到了門外。
她扶著依舊虛弱溫海涵上車之后,朝醫(yī)院開去。
遠在成都的溫路珩跟在大眾人員的最后面,有些受涼的他,低聲打了一個噴嚏。他抬頭瞧著最前面的挺拔的兩人,頭發(fā)花白的正是自己的父親,而身邊那個軍綠色軍裝的男子,正是自己同父異母大自己快一輪的大哥。
看著他們兩人被人眾星拱月的圍著說些什么,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境很輕松。
不去背負家族的使命,有一種重擔卸下的感覺。
他又打了一個噴嚏,難得的冬日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他想起家里的那個小人兒,心頭一陣溫熱,不自覺的抬頭看了看不算刺眼的太陽,邁開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