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萱聽了,立刻不滿的罵道:“慕楓,怎麼可以這麼說?阿姨對你那麼好!”
“我媽早就不要我了,如果對我好,不會把我丟給池媽媽,就算我再怎麼愚笨,我也知道池媽媽不是我親媽。”慕楓嘴角掛著一絲薄涼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慄。
“欸?”池媽媽不是他媽媽嗎?看吧!原來她真的是那麼的不瞭解他……
慕楓突然冷卻的熱情讓席若萱的心都跟著涼了半截,怎麼突然就這麼說了呢?按理說他應該是不喜歡老爸啊!不然怎麼不喜歡自己姓慕?那怎麼就又討厭起生下他的偉大的母親呢?
原來就像慕楓說的那樣,原來席若萱真的那麼不關心慕楓,不關注他的生活他的身世,他的點點滴滴……
席若萱甚至連他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還織了那麼一件女孩子纔會喜歡的毛衣送給他,而他卻當做寶一樣,見誰都炫耀一番……想起剛剛保姆阿姨一直笑話他,可是他還是得意洋洋的樣子,席若萱竟然心裡那麼的疼……因爲覺得自己那麼的慚愧……
沒有媽媽的孩子,該是多麼的傷心……
媽媽過世後,席若萱無數次這麼認爲……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那首歌唱的多好……
在席若萱和慕楓說起媽媽過世的事情後,他一定也有一樣的感受吧?至少,也會是難過的……
“萱萱,我上次在依琦軒的時候,就想跟你說我的故事了……今天,你有興趣聽嗎?”
“當然!”
“嗯,那是發生在二十年前……”
(1)二十年前,楓樹林。
七月份的尾巴,酷暑映天。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獨自一人在綠葉翩翩的楓樹林裡臨盆待產。
細細密密的光斑落在女人臃腫的身體上,下體猩紅的血跡開始染紅了一方淨土,越來越多的血和羊水流了出來,地面立即綻放出一朵大大的紅玫瑰,女人痛哭隱忍的聲音在寂靜的楓林裡彷徨,好一會兒後,在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過後,一道響亮的新生嬰兒啼哭聲,響徹天穹……
那天,慕楓出世。
在一整片宛如綠色波濤的楓樹林下,呱呱墜地。
滿額頭浸滿了細密汗水的女人一個人艱難地產完孩子後,眷戀地看著剛出生的孩子,產後的疲累和憔悴讓她昏厥了過去。
尋找女子的男人循著嬰兒的哭聲而來,他被人打得渾身是傷,好不容易跑了出來,終於在這片兩人相戀的地方找到了她們,他趕忙抱起女人和孩子立刻將她們送去了醫院……
(2)醫院,女人幽幽醒來。
慕巖見她醒了,欣喜地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溫柔地說:“翩然,你終於醒了!擔心死我了。”
精神不濟的雲翩然淡淡的看了慕巖一眼,然後抽回了自己的手,將頭轉到另一邊去。
她用略帶嘶啞的聲音說:“你走吧!既然孩子已經爲你生了,我們之間,就此結束!”
“翩然……”
“走吧!”女人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然後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滑落,浸溼了白色的枕頭。
年輕的慕巖終於還是沒忍住決堤的淚水,抽噎著哭出聲來,他的心裡百感交集,第一天當爸爸對於他來說,是多麼欣喜若狂的喜訊,然而眼前的情況並不容他高興……是他沒用,纔會弄到心愛的女人獨自一人跑到楓樹林產子的悽慘下場……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奪門而出。白色的木凳因爲他的猛力撞擊,搖晃了兩下,終是倒在了地上……
(3)一棟別墅,小花園裡,芬芳馥郁。
雲翩然披著一條粉色的披肩坐在花園的白色搖椅上,目光呆滯,陽光溫柔可人的在她的四周洋洋灑灑,然而她的身上卻散發著無言的陰鬱。
“翩然啊!聽媽媽的話,去見見喬市長的兒子吧!”
“……”雲翩然毫無動靜地坐在那裡,無動於衷,母親只好嘆息作罷,而跟著母親出來的父親則惡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揚言道:“我看你能挺到什麼時候!我告訴你,別等到我們強行把你嫁出去的那一天!”
父母親前後進了屋,雲翩然臉上的五指印就像一朵粉色的睡蓮一般綻放……
本以爲生下了小楓楓,父母便會願意讓自己下嫁給窮小子慕巖,卻不曾想到最後,她連兒子的面都沒能見到。慕巖也常來別墅裡要求見她,然而幾乎每一次都是被父母派出的人亂棍趕走……
就那樣過了三年,雲翩然渾渾噩噩地度日,父母三番兩次安排她相親,她以死相逼,父母才肯饒過她。
那一年,慕巖娶妻,妻子池莉雯,正是雲翩然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並且因爲慕巖各方面優秀,能力卓越,組織將他調配到縣裡當起了縣委書記,父母又開始以各種可笑的方式,軟硬兼施慫恿慕巖離婚,娶自己的女兒。然而慕巖爲了對妻子負責,拒絕了雲父母無理的要求。
當雲翩然知道慕巖不願離婚和自己再續前緣,一日成癡傻,她瘋了。她跑進慕巖家,抱上兒子就跑。
(4)江邊,高架橋上,車如流水馬如龍。
雲翩然抱著哭喊的小楓楓在馬路上瘋跑,惹得交通幾乎癱瘓,喧囂的鳴笛聲亂成一片,爲了不誤傷女人和孩子,急馳而過的車輛紛紛拐向一邊,接過發生連環撞車事件,混亂不堪。
“楓楓,來,看看!我是媽媽!知道不?我是媽媽哦!”雲翩然抱著孩子,臨江而立。孩子在哭,她在笑。
三歲大的慕楓看著那亂作一團的世界,心驚膽戰,哇哇大哭:“哇嗚嗚……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媽媽……”
雲翩然狠心的捏著慕楓的小胳膊,怒目圓睜,她恐嚇道:“哭什麼哭?要什麼媽媽,媽媽就在這裡啊!再哭,扔你下去!”
雲翩然很難過自己的親生兒子竟不認自己,潛意識裡她卻又那麼的恨,恨這個蒼茫的世界,竟沒有她真正可以依偎的人……就連她忍辱產下的兒子也沒有一絲和她的親子情分……
她失魂落魄地抱著哭泣的兒子往江邊橋欄上爬,終於找來的池莉雯一把將小楓楓奪了過來。
“翩然!你這是要做什麼啊!楓楓可是你的親生兒子!”池莉雯將雲翩然從護欄上拉下來,劈頭蓋臉地呵斥,“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了,怎麼也不可以帶上楓楓!他是無辜的!”
小楓楓此刻一見到池莉雯便死死地緊抱著池莉雯的脖子不停地喊媽媽。
雲翩然看這情景冷笑道:“呵呵,你不說了是我的兒子嗎?他叫你媽媽誒!你開心吧?你開心吧!”
雲翩然近乎咆哮地看著慕楓,那眼神就好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
“翩然……”
沒等池莉雯解釋什麼,雲翩然再一次劈頭蓋臉地罵道:“枉我雲翩然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姐妹,你竟然搶了我的男人,還要和我搶兒子!狐貍精!該死的第三者!”
雲翩然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她恨透了這個世界,恨透了出現在眼前的每個人!
慕巖驅車趕到的時候,雲翩然瘋瘋癲癲地大笑起來,她指著慕巖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時而哭時而笑,時而又憤憤不平的。
“慕巖……你個負心漢,我們說好的幸福呢?說好的不棄不離,你就這樣屈服了……慕巖,我那麼愛你,我一直等你,等來的卻是你成家高升的好消息……哈哈,慕巖,我真該祝福你,恭喜你……啊!不!我應該詛咒你,詛咒你一輩子都幸福,一輩子比我過得好……對!一輩子比我過得好!一輩子……我們明明說好了一輩子在一起,明明說好了一輩子在一起的……明明一開始就是你死不要臉糾纏著我的,你怎麼可以不要我?你怎麼可以不要我……你不可以不要我的……你怎麼可以不要我呢?”
雲翩然的精神已經近乎崩潰了,她開始神經質地重複自己的話,淚水肆意橫流,堪比那江水還要洶涌,而她那高昂的聲勢卻又如同江水般澎湃。
雲翩然邊嘀咕著邊往慕巖身邊走去,“慕巖,不是說好一輩子嗎?來吧!我們一起結束這一生,這樣,我們就是一輩子在一起了,說好的,只愛我一個……所以,你不可以和除了我之外的別的女人結婚的!你聽到沒有?不可以的!”
池莉雯已經抱著小楓楓離開現場,鑽進了車子裡,小楓楓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去。
所有人都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癱瘓的交通開始變得更加紊亂不堪。
雲翩然抱住慕巖突然用力帶著他兩人一起往滔滔江水裡翻去,慕巖忙抱住她,然而失控的雲翩然已經完全就是一顆往死裡去的心,她拉著慕巖兩人雙雙落水。
在場的人紛紛尖聲叫喊起來,車裡的小楓楓也失聲痛哭起來,池莉雯顧不上孩子,開門跑到了橋邊喊著兩人的名字……
不會游泳的慕巖一直奮力掙扎著,雲翩然這一刻卻突然像是恢復了精神一樣,她突然推起了慕巖,就像是要把他從水裡救起來一樣……
救援人員終於來了,慕巖已經安全上岸,但是雲翩然顯然已經危在旦夕,幸好之後搶救了回來,然而她真的徹底瘋了……
(5)小學,四年級的教室裡。
慕楓和一幫小孩子糾纏在一起打架,那些小孩都沒慕楓長得壯實,然而卻一個比一個兇,所有人一起圍著慕楓打他。他們嘴裡還一個勁的辱罵:
“沒媽的孩子!撿來的!撿來的!”
“我媽說你是私生子!你媽是瘋婆子!”
“私生子!你媽瘋婆子!”
“……”
小大人一般的慕楓,銳利的眼眸一刻也沒停止報復的神采,他終於按捺不住大打出手,將圍著他的七八個男孩子一舉打趴下了。
雙眸血紅,牙關緊咬,嘴角因爲被打而顯露出更爲猙獰可怕的殺氣。慕楓開始變音的嗓子沙沙的低吼:“以後誰再敢說我是私生子!說我媽是瘋婆子!都該死!”
這已經不是慕楓第一次受欺負了,在他的記憶裡,池媽媽就是他的媽媽,池媽媽爲了照顧自己,一直都沒有要孩子,一直都是一心一意的對他,就是他的親媽媽!
而那個現在還在瘋人院的女人,是帶給他所有屈辱和傷害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很可憐,不管她是不是很無辜,但是從小在他的印象中,他沒有媽媽,他只有愛他的池媽媽……
他恨死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之所以討厭自己是姓慕的,是因爲小時候他爸就這樣告訴他:“你媽是誰你知道了又怎樣?不管你媽是牛是馬!你始終都姓慕!永遠改不了的事實!”
每當他想要找自己的親生母親,爸爸就會說:“那你可以跟你媽姓!去啊!別留在慕家!別跟我姓!”
他總覺得在爸爸的觀念裡,他姓慕似乎都是爸爸的恥辱,就算是他再怎麼優秀,在爸爸看來都是那麼的不順眼。
於是他也會覺得自己姓慕也是一種恥辱!他總覺得自己就是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他的降臨,意味著爸爸和媽媽永遠的分離,而不是結合……
當然,有些心事,是放在心裡的,只有被提起的時候,纔會隱隱作痛……
於是每一次當席若萱提起他姓慕這個事實的時候,他的心裡就開始沒出息的疼起來……
(6)
慕楓明白,之所以爸爸會那麼不喜歡他提到母親,並不是真的因爲恨,而是因爲那份深刻卻無法被成全的愛情。
據說,之後雲翩然被送到瘋人院之後,其父母更是限制了她和慕楓的見面,甚至可以說是禁止。
慕巖就更不可能再見到雲翩然了,因爲她父母認爲就是因爲慕巖纔會還得雲翩然變成這樣的。她們甚至還揚言是自己的女兒不想見他們,甚至把女兒送出國,想要將她治癒,然而結果並不其然……
慕楓從來沒有去過瘋人院看過母親,或許他的心裡也會有眷戀,然而對於他來說,這個不能被觸碰的傷口,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是不應該提及的,更不應該輕易去揭開。
就那樣天各一方,當做誰也不認識誰,誰也沒有負了誰,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