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胤看著她,那張小臉上有著幾分尷尬,幾綹軟軟的髮絲落在枕頭上,他下意識地勾了勾脣角,道:“回來的路上你便一直喊困,現(xiàn)在倒反而睡不著了?”
曦和繼續(xù)往後面蹭了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原本便未給自己留下太多的空間,這麼挪了兩回,背後便貼在了牆上。
初夏的夜裡仍是涼颼颼的,背後牆壁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物貼在皮膚上,滋味不太好受。她笑得愈發(fā)勉強(qiáng):“下午你帶著我回來,比我要累得多,年輕人還是早點兒睡,時刻注意保養(yǎng)好身子。否則要是累出個什麼毛病來,回頭我可不好向你那位老爹交代。”
廣胤道:“長身體的是你,我卻沒什麼要注意的。”他眼中有著笑痕,背後有微弱的燭光,一張臉沉在陰影裡,別有一番風(fēng)流姿態(tài)。
曦和暗自咂了咂嘴,心道天族繁衍了這麼多代,那皮囊一向都是極英俊的,然則廣胤這一副皮囊卻又是英俊之中的翹楚。她原本還納悶爲(wèi)何當(dāng)初這天族太子成年禮上有那麼多花樣別緻的歌舞,如今卻曉得,這並非司禮的仙官熱情洋溢,而是天界各處閨閣中的女子們的熱情難以抵擋啊。
她正有著些許的失神,尚未想出應(yīng)對之詞,卻聽得廣胤繼續(xù)道:“唔,你這麼靠在牆上冷不冷?我看這被褥雖然僅有一牀,但也算不得小,你背後這麼空著可難受?不如往前挪一挪,免得夜裡著涼。”
曦和嘴角一抽,看了一眼自己身前與廣胤之間相隔不到半個人的距離,腹誹若是自己再往前挪一挪便要挪進(jìn)他懷裡了,但顯然這話不能明說,她只好面上繼續(xù)攢出個笑來:“這麼大夏天的,我並不覺得冷。你明日不是一大早便要去皇宮裡找那皇帝送湛盧劍麼?我記得這凡界皇家各種禮數(shù)皆十分繁瑣,縱然你是個神仙這回事不能公之於衆(zhòng),但得了上天的寶物,想來那皇帝也是得大費周章將其供起來的。你明日可得打起精神來應(yīng)付,萬一將事情辦砸了,那丟的可是咱們整個天界的臉面。你還是早些睡罷,不必管我這麼多。”
廣胤輕輕一笑:“看你這麼百般推拒的模樣,難道我是豺狼虎豹不成?”
曦和心道豺狼虎豹可比你好應(yīng)付得多,但廣胤這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實在是令人看了火冒三丈,她卻偏偏不能向他低頭,無奈道:“太子殿下,這大晚上的你還想不想睡了?你不想睡我想睡,煩請您今晚安安分分地睡上一晚,待明日將天帝交代的事情辦妥了,咱們再來鬧騰,可好?”說著困極了打了個哈欠,“我是真的要睡了。”
廣胤看她終於怒了,心中思量著是應(yīng)當(dāng)就此收手還是趁熱打鐵,轉(zhuǎn)瞬之間已有決定,閒閒地?fù)P了揚(yáng)眉,道:“我自然是也要睡的。”說著忽然伸出手臂,將曦和攬了一把,再抖了抖被子,將她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既然困了便好好睡,若是著涼了,明日我還得特地分神來照看你。”
曦和一時間被他整個兒攬過去,猝不及防撞上一副堅硬的胸膛,覺得甚是忍無可忍,下一刻廣胤又將被子重新抖了抖,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沒有半寸地方漏風(fēng)。她剛要發(fā)作,廣胤卻很快地鬆開她,只鬆鬆地握了她一隻手,語氣甚溫柔,與方纔那強(qiáng)硬動手的簡直判若兩人:“不鬧了,好好睡。”然後自己平躺過身子,左手握著她的右手,閉上了眼睛。
曦和一腔怒意尚未發(fā)泄出來,那人便果斷地收手了,時機(jī)把握得相當(dāng)之準(zhǔn)。
她看著廣胤淹沒在陰影中的側(cè)臉,後者除了握著她那隻手,也並未有其他任何逾矩之行,她憋了一口氣,眼睛閉上又忍不住睜開,數(shù)次之後,看來他這回是真的睡了,撇了撇嘴,到底還是未將那手抽出來。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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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屋外明亮的陽光投入屋內(nèi),曦和動了動眼皮,悠悠然轉(zhuǎn)醒。
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發(fā)現(xiàn)廣胤已經(jīng)不在,旁邊被窩中的溫度亦有些發(fā)涼,想來他已經(jīng)走了許久。
曦和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自己下牀穿了鞋襪,然後爬上小榻,將窗戶打開。外頭的光線毫無遮擋地射進(jìn)來,她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片刻,然後將身子探出窗戶,望了望樓下已經(jīng)熱鬧起來的街市。
看這天色,至少也到了巳時。
昨夜原本想要好好地睡一覺,但被廣胤那麼一鬧騰,她前半夜都沒怎麼睡著,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地睡過去,這一覺便睡到了現(xiàn)在。
回想起昨夜廣胤的所作所爲(wèi),曦和咂了咂嘴,跳下了地。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緊接著青櫻推開了門走進(jìn)來,手裡端著洗漱用的水:“主子,你可醒了,太子殿下一大早就出去了。”
曦和點點頭:“他昨日便說了,今日要進(jìn)皇宮辦事。他走時可有交代些什麼?”
“太子殿下說,主子你身子不太好,讓我照看著你。”青櫻將熱水?dāng)R在了窗臺上,幫曦和將布巾子擰乾,遞給她,“還有,主子若是不喜歡喝藥,就不喝了,反正天宮也不嫌浪費這點銀子。”
曦和對此甚是滿意。
她將漱口的茶水吐乾淨(jìng),擦了把臉,道:“他有沒有說大概何時回來?”
“大概酉時末。”
曦和點了點頭,道:“正好,我們今日也沒甚可做的,出去逛一逛罷,你頭一回下凡,若是此番沒玩得盡興,難免日後怪在我的頭上。”她轉(zhuǎn)頭便瞧見青櫻雙目放光,笑了笑,“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青櫻喜滋滋地道:“主子英明。昨晚我在街上買東西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議論,說是城東有一家姓秋的富商今日家中比武招親,在東二街上擺了一擂頗爲(wèi)氣派的擂臺,我聽著新鮮,主子,要不咱們今日去瞧瞧?”
“比武招親?”曦和聽著這個詞亦覺得新鮮,側(cè)過頭問道。
青櫻道:“聽說這乃是凡間女子選夫婿的一條捷徑,由女方設(shè)下擂臺,一般是由應(yīng)徵的男子一個一個上臺比武,或是直接由那新娘子出馬,在一定的時辰內(nèi)決出一位武功最爲(wèi)高強(qiáng)的男子,便將其招爲(wèi)夫婿。”
曦和唔了一唔,起了興致:“這倒是個有趣的法子。走,去看看。”
於是二人便出了門,奔著那東二街去了。
京城很大,其正中央是天祈皇宮,西側(cè)是繁華的市井,普通百姓大多在此居住,因此人流往來十分的熱鬧。東面郊外則是榮江和白旭仙山,風(fēng)水極好,因此東城則是更多的達(dá)官貴人所居之地,人流相比西城要略少一些,但各種酒樓茶館戲園子仍是不勝枚舉,並且普遍要比西城的氣派些。
好在廣胤選的客棧地段極佳,雖在西城,但若要去東城也不必走太久,曦和與青櫻出門之後,一路上吃了些早飯,便慢悠悠地在街上逛著,四處看看這天祈京師的人物風(fēng)景,約莫半個時辰後,便到了青櫻口中所說的東二街。
二人來到街角,正巧看見一位賣字畫的年輕公子,青櫻走上去問道:“這位公子,請問這街上可是有一戶姓秋的人家比武招親?”
那賣字畫的公子在烈日底下原本病懨懨地扇著扇子,聽見青櫻開口也只是有氣無力地唔了一唔,但待得聽完青櫻問的乃是那比武招親,頓時來了興致:“這位姑娘,你問的可是前頭秋老爺家的四小姐?”
那公子忽然跳起來,青櫻被他嚇了一跳,半晌才點點頭:“應(yīng)該是罷,這條路上今日應(yīng)該就只有一家比武招親的。”
那公子雙目放光,手裡那原本病懨懨的扇子頓時搖得飛快,興致勃勃地道:“要說這秋家的四小姐呀,可真是難得的奇女子,說起今日這比武招親,秋老爺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準(zhǔn)備呀……”
聽得那公子一口氣連珠炮似的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曦和在腦中仔細(xì)地理了理,這才曉得這比武招親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今日這比武招親的正主兒乃是這戶姓秋的富商家的四小姐秋棠。秋家的這位秋老爺並不是個重男輕女的,一直就想要一個女孩兒,可偏偏秋夫人的肚子相當(dāng)爭氣,一連三個都是男孩兒,秋老爺是日盼夜盼,終於在第四胎得了個女兒,因此便將這女兒捧在手心裡寵著,意圖將這寶貝女兒澆灌成京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一朵嬌花。
然而天意弄人,這位四小姐確然如其父所願長成了一朵花沒錯,然則卻並不是一朵能深藏在閨閣中繡花織布的嬌花,而是長成了一朵嬌花中的豪傑,舞刀弄槍自小不在話下,都是跟著那三位哥哥偷偷學(xué)的。然而,紙到底是包不住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