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一笑:\”小姐此言差矣,坊間傳聞亦有真假之辨,眼見爲實也未必是真。小老兒不過是個說書人,聽了這麼多年,講了這麼多年,有時候也不能將真假分得太清。\”
這話說得模模糊糊,曦和卻聽出了一點門道來,笑道:\”老先生見多識廣,想來許多事情都知曉,只不過是不願意辨清罷了。\”
老先生眼中浮起一抹奇異的光彩,望著曦和:\”小姐說話當真有趣,小老兒還當小姐這個年紀只不過是喜歡聽些有趣的事情,如今看來小姐是真想知道。只是,這世上那麼多奇聞逸事,爲何小姐獨獨對皇后娘娘如此感興趣?\”
曦和道:\”原本並不想要深究,不過看老先生是個有趣的人,便按著方纔先生所講的前來問上一句罷了。\”
老先生點了點頭,道:\”那好,既然小姐當真想要了解,小老兒便同你講一講。\”他喝了口茶,\”當年皇后娘娘出生之時,吏部尚書上官大人還只是個翰林院的一名庶吉士,委實算不得什麼大官。大人在城西置辦了一間宅院,宅子並不大,但因爲夫人喜愛花花草草的,於是宅子裡滿院都是各種各樣的花。我記得,皇后娘娘出生那年,正逢一個嚴冬,冰災甚重,許多草木在那一年都凍死了,上官大人家中的花草亦是如此。\”
老先生喝了口水,曦和靜靜地聽著。
\”夫人原本以爲來年瞧不見那些花了,那時候腹中正懷著娘娘,心情卻不好。然而,就在立春之日夜裡,夫人臨盆,府裡上上下下忙成一團,但忽然就有人嗅見了花香。\”老先生眼中浮現回憶的神色,\”起初還並未有人在意,但那花香越來越濃,緊接著便有護院跑進來說,院子裡的花都開了。當時府裡的下人都忙著照顧夫人,上官大人原本焦急地守在產房外,但聽到通報將信將疑,便跟著那下人一同來到了院子裡,便見滿院的花都開了,奼紫嫣紅,原本已經凍死的花枝都重新抽苞開放,雖是夜裡,卻仍舊繁盛無匹,大人以此爲吉兆,而不消片刻,便有產婆來報,說夫人順產,是個女孩兒。\”
\”您是說,上官大人親眼瞧見了那些花開放的過程?\”
\”不錯。不僅是上官大人,當時在場的下人們也都親眼瞧見了。\”
\”那您是……\”
\”小老兒那時還在上官大人府上做事,有幸瞧見了這一幕。\”老先生笑了笑,面上浮起欣慰之色,\”小老兒這一輩子便只見過這一回仙蹟,後來是再也不曾見到了,不過,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卻是記憶猶新啊。\”
曦和見其神色自若語氣中肯,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那一夜簡直跟做夢一般,也因此上官大人和夫人一直將小姐當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裡寵著。\”老先生咂了咂嘴,道,\”小姐自出生以來便與常人不同,如今亦成爲皇后母儀天下,誠然是位有福之人啊。\”
曦和問道:\”那,除了出生之時引起的異象,在其出生之後可還有其他的跡象?\”
老先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有著笑意:\”小姐對皇后娘娘的事情還真是感興趣。\”
\”是您引人入勝。\”
老先生笑了笑,道:\”天祈自開國以來始終開明,百姓能講的話比從前多了許多,但也並非什麼都能講。\”
曦和歪了歪腦袋,抿出一個笑來:\”先生此刻並非在說書,不過是與我閒聊,難道還怕旁人說什麼閒話麼?\”
\”小姐說起話來當真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老先生笑道,\”不過既然小姐這麼說了,小老兒自然也沒有什麼顧忌,只是有些話,小姐便當做聽過就好,也不必當真。\”
曦和點點頭。
老先生喝了口茶,臉色比之方纔稍顯認真,道:“還有另一件事,是發生在小姐三歲之時。小老兒當年還在上官大人家中幫忙,大人那時已經是翰林院的編修,雖然升了官,但仍舊是住在西市的小宅中。自從小姐出生,府裡的花每年都開得很好,上官大人和夫人都歡喜得緊,小姐三歲生辰,府外恰巧路過了一位赤足的半仙。”
曦和眉頭微動。她曉得,這凡人口中稱的“半仙”未必都是真的半仙,大多指的是算命先生之流的術士,其中亦不乏裝神弄鬼出來騙人的,因此凡界對其褒貶不一。
“小老兒仍記得,當時那位半仙赤著腳從咱們府院門前過,恰停在了咱們大門口,仰頭望了望咱們府門上空,道了一句‘妙,著實是妙’,然後便上前來詢問,今日家中是哪位吉人過壽。”老先生咂了咂嘴,“當時小老兒正在院門口收拾花草,聽見那一問便覺得奇怪,咱們小姐生辰又沒寫在大門口,這人竟然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於是便將那半仙請進了門,將事情告知大人後,大人便向其詢問這個‘妙’字從何說起。原本大人也並不指望他能說出些什麼門道來,誰知那半仙卻道,咱們小姐生來並非凡胎,有異澤在身,此生洪福齊天貴不可言。”說到這裡,老先生的神色浮現一抹猶豫。
曦和問道:“可還說了些什麼不方便說的?”
“倒也沒什麼不便說,小姐是灑脫之人,只當聽過就罷了。”老先生笑了笑,道,“當時那赤腳半仙所說的,前半句確實是講小姐此生極爲福貴,然則後半句卻講,牽累了旁人命數。”
曦和眉梢一挑。
“大人原先聽著前半句甚是欣喜,但聽著後半句卻有幾分憂愁,連連追問內中深意,但那半仙卻說‘天機不可泄露’,連賞銀都未取,便走出了府外。因此,這牽累旁人命數究竟是個如何牽累法,卻是並無人知曉的。”老先生道,“不過皇后娘娘今年已是三十有六,膝下已有一子一女,皇上亦是龍體康健,卻並未見到如何牽累旁人,此言也未必當得了真。”
曦和唔了一唔。
當初她聽司命所言,這位皇后身上著實是有些難辨的氣澤,未想這凡界一名算命先生也能瞧出這等門道,想來道行頗爲高深,其所言雖不可盡信,卻也未必是子虛烏有。
她問道:“那,如今可曉得這位半仙的去向?”
老先生搖了搖頭,道:“那半仙赤著一雙腳,風一陣地來,風一陣地走了,大人一直在暗中追訪其下落,卻從未有過半點音訊,小老兒也未曾見過此人,向別人詢問也從未有人聽過的。想來這些仙風道骨的半仙都很有些本事,若是他們自個兒不願意被人打擾,是誰都找不著的。”
曦和點了點頭。
這天祈朝比她想象得要開明許多,其中更是能人輩出,有這等修爲的凡人,想來也不過數十年,便能得道成仙入天宮名冊了。
老先生喝了口茶,笑瞇瞇地看著曦和,問道:“聽了這麼個故事,小姐可滿意?”
曦和笑了笑,道:“勞煩您特地費了這麼多口舌,真是感激不盡,日後先生若有困難,力所能及,我必來相助。”
老先生眼中隱隱閃著光:“小姐說話真是有趣,小老兒我都想要知道小姐究竟是哪家的貴人了,還是說,小姐的身份亦同皇后娘娘那般,貴不可言?”
曦和覺得,“貴不可言”這四個字,委實妙不可言。
她彎了彎眼睛:“今日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來先生這兒聽了個故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亦不會當真。”
老先生哈哈一笑:“好好好,小老兒日後隨時歡迎小姐來此地聽故事。”
曦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跳下椅子,衝著那老先生笑了一笑,然後轉身拐進樓梯,上了二樓。
青櫻仍舊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街對面的比武招親,看得津津有味。
曦和坐下來,看了一眼對面的情況。過了這麼久,那秋家的大公子已經下場,換上了老二守擂,眼下的武鬥比先前要精彩許多,但看這狀況,似乎仍鮮少有人能在百招內撂倒秋家人,以此在花名冊上留下自己的大名。
她撐著下巴,思索起方纔那老先生的話。
根據她現在所知曉的,這位皇后十有八/九不是普通凡人,甚至不是普通的神仙轉世。司命說過,他特地查過了命格簿子,這凡人既無飛昇之象,亦非神仙下凡所化,但其身上的氣澤確確實實與她相似。她起先雖然勸廣胤暫時不必太過在意,但不可否認,這放在六界之中都是怪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西側皇宮所在的方位。廣胤今日進宮遞交湛盧劍,這等大事,雖然不便聲張,但帝后必然相攜禮待,他想必是要與那皇后打照面的,不知又能有何收穫。
曦和喝了一口茶,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此番下凡雖說是爲了找慧義棺,但看眼下這事並非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便順帶瞧一瞧,這皇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