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都曉得,這歷朝歷代母儀天下者,必須德才兼?zhèn)洌拍軤懱煜氯朔e福,若是才德敗壞,那便是天下人遭殃。”那老先生咂了咂嘴,道,”譬如前朝開國英帝的皇后長孫氏,輔佐英帝穩(wěn)固江山不說,後來在英帝駕崩之後,更是扶持幼帝將社稷治理得井井有條。再說那哀帝的皇后劉氏,不僅迷惑君主,且禍亂朝綱,弄得戰(zhàn)亂四起,民不聊生,簡直是妖后降世。可見這一國之母是何等的關鍵啊。”
底下一片贊同之聲。
”且說咱們皇后娘娘,起先並非如尋常秀女一般經(jīng)過選秀入宮的,這亦可見咱們娘娘的不凡之處。諸位可曉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聽見底下的疑惑聲,老先生故作神秘地敲了敲扇子,繼續(xù)道,”這還要從咱們皇上二十年前在東郊圍場打獵的事兒說起。二十年前,陛下尚是二十有二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之時,穿著一身勁裝,抄著一副弓箭,騎著高頭大馬,連身邊的一大隊王孫貴胄及隨行護衛(wèi)都屏退了,只帶著兩名貼身侍衛(wèi)潛入了密林。諸位可曉得,東郊白旭山那一帶,地形複雜,叢林遍佈,尋常人進去了若是沒有當?shù)厣矫褚罚强墒鞘邪耍疟愠霾粊淼摹T蹅儽菹聨е鴥蓚€貼身護衛(wèi),一頭扎進了林子裡,跟著獵物四處追跑了許久,雖然收穫頗豐,然則那回去的路早已被亂石雜樹掩蓋,找不著了。那時天色也已經(jīng)不早,偏偏咱們陛下半點都不擔心,便趁著夕陽正好,遛著馬便在山中優(yōu)哉遊哉地賞起了景來。聽到這裡,諸位可曉得後面發(fā)生了什麼?”
底下衆(zhòng)人搖搖頭。
老先生笑著道:”興許這正是老天爺特地安排的一場迷途,咱們陛下就那麼隨意遛著馬,儘管沒能回到營地,卻誤打誤撞走出了圍場,到了白旭山腳下。諸位應該都曉得,白旭山上有一面從山腰雲(yún)霧裡頭生出來的瀑布,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終落在山腳下一個窪地裡,多年沖刷出了一個水潭。這白旭山據(jù)說曾經(jīng)是座了不得的仙山,傳說還有神仙在此居住,因此終年雲(yún)霧繚繞,底下那瀑布水潭更是絕妙的美景。咱們陛下便是好巧不巧地來到了此處,然則此番陛下並非僅瞧見那美景,更是瞧見了一位美人。”他說到這裡,微微停頓,將底下的客人環(huán)視一週,露出個微妙的笑來,”這位美人此時正與其餘幾位美人於潭中戲水,絲毫未察覺已有外人至於此地。陛下驚此美景,又覺那美人比之美景更要勝上三分,於是屏退左右,自個兒尋了個隱蔽之處坐著,並不貿(mào)然上前相擾,只是遠遠地瞧著那戲水的美人。”
底下衆(zhòng)人盯著臺上的老先生,一個個的都聽得極爲認真。
”就這麼過了小半個時辰,那水中的玩得盡興,岸上的亦看得盡興,可惜日頭下了山,潭水開始發(fā)涼,幾位姐妹便陸陸續(xù)續(xù)地上了岸,打過招呼後一一地散去,僅剩那美人與其一位貼身丫鬟落在最後。這時候,咱們陛下便走出來了。”老先生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壞笑,”要說咱們陛下,勤政愛民不說,那亦是難得的風流種。美人尚在水中,那一身溼漉漉的衣裳貼在身上,忽然見到有男子出現(xiàn),怎麼能鎮(zhèn)定得下來。偏偏咱們陛下就在岸上瞧著那美人,也不走動,弄得美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怎麼著也不肯上岸。”
底下一陣唏噓。曦和覺得,這個皇帝委實是個風流種。
”若是這二人就這麼一直僵持在那兒,後頭便也沒那麼多事兒了,但凡事都有個轉(zhuǎn)折。”老先生一敲扇子,道,”正在這美人躑躅不前的當口兒,一條三角頭的綠蛇從後頭溜下了水潭,那美人背對著自然是瞧不見,但已經(jīng)上了岸的丫鬟卻是瞧得清清楚楚,頓時嚇得叫了起來,這便驚動了咱們陛下。”老先生環(huán)顧四周,”陛下聽見旁邊那婢女一個勁兒地喊水裡有蛇,又瞧見美人身後一道水波奇異,頓時曉得美人有險,當機立斷,一把將美人從水裡撈起來,其身後一道綠色的影子從水中驀地射出,美人正嚇得花容失色,陛下一手將美人護在懷中,另一手飛快拔劍,劍光一閃,便將那綠蛇斬爲了兩段。美人此番得了救,面對著眼前之人便不再當其是登徒子,而是救命恩公,又見咱們陛下面容英挺正氣凜然,便有芳心暗許之意。陛下詢問了美人的身份,才曉得其乃當時吏部尚書的掌上明珠上官曉竹。當日分別後,陛下回到營地,那吏部尚書的次子便亦是跟在隨行隊伍中的,陛下詢問了其長姐的婚配情狀,知曉其仍待字閨中,頓感此乃上天安排的一樁良緣,不日便將其召進了宮。這,便是咱們皇后娘娘的一個開始。”說著喝了口茶水,”現(xiàn)在咱們便先講到這裡,諸位先歇一歇,喝個茶聊個天兒,下午申時咱們再繼續(xù)。”言罷便收了扇子,從臺上下去了。
底下再次一片唏噓。
曦和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
這天祈的民風果然開放,連帝后之間的風流韻事都能拿出來在茶樓裡講,可見當今的掌權(quán)者該有多麼開明。
青櫻湊過來,道:”主子,原來這凡界同咱們天界一樣,都時興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只好以身相許的?”
曦和道:”凡界的女子大多要比男子弱一些,遇見危險常常不能自保,若是在命懸一線之時遇見一位英俊的男子相救,常常會以爲這便是她們自個兒的真命天子,雖然並不經(jīng)常準,但偶爾也有琴瑟和諧的,譬如這天祈的皇帝和皇后。”
青櫻唔了一唔:”那若是女子比男子強呢?這豈不是就行不通了?”
曦和朝著街對面揚了揚下巴:”喏,女子強的,就只能這樣了。”
青櫻望了一眼街對面熱火朝天的比武招親,沉吟了片刻,道:”這秋家的四小姐雖然強悍,但其招夫婿的條件也是要在百招之內(nèi)將她撂倒,說到底還是想找一位比自個兒強的。”
曦和點了點頭:”有道理。”
青櫻繼續(xù)沉吟著:”那,若是這女子當真是極爲強悍的,豈不是等不到對方來相救,便自個兒將危險擺平了麼?這麼子豈非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曦和覺得這丫頭甚鑽牛角尖,揚了揚眉:”你在說誰呢?”
青櫻認真地擡起頭:”主子你啊。”
”……”曦和麪色麻木,”這些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青櫻癟了癟嘴,望向街對面,見著那高高的竹竿終於與午時三刻的刻點完完全全合上,然後站在大金鑼邊上的小廝揮起鑼槌用力往正中央一敲,那震耳欲聾的鑼聲鏗然響起,旋即擺在擂臺兩邊的大鼓也飛快地敲了起來,秋府的大門打開,裡頭走出來幾個人,圍在擂臺周圍的人頓時開始歡呼。
茶樓裡的大多數(shù)客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過去。
青櫻興奮地道:”開始了開始了!”
曦和淡淡地唔了一唔,目光也轉(zhuǎn)向了對面。
當先出來講話的中年男子想來便是那富商秋老爺,其身後三名男子想來便是那先上來打頭陣的這秋四小姐的三位兄長。
那真正比武招親的正主兒倒是尚未露面。
片刻後,金鑼再一次敲響,比武招親正式開始,排行老大的秋家公子最先上陣,底下立刻有人叫陣,翻身上了擂臺,雙方各自擺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便開始過招。
曦和接連看了幾個,雖說是車輪戰(zhàn),但尚未有一個人能威脅到那大公子的,可見若非是後者武藝著實不錯,便是那些上來挑戰(zhàn)的委實不怎麼樣,或是兩者皆有。大抵凡人都喜歡將重頭戲擺在後面,這前面委實沒有什麼看頭,她再看了一會兒,覺得很有些百無聊賴,又見青櫻看得頗有興致,也不忍打擾她,自個兒喝了幾口茶,吃了一些糕點,便同青櫻說她下去走走,然後跳下椅子,往樓下去了。
轉(zhuǎn)過樓梯,瞧見先前那說書先生正在一樓角落裡一張不甚起眼的桌上休息喝著茶,曦和腳步微微一頓,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那老先生走了過去,跳上了他對面的那張椅子。
老先生原本優(yōu)哉遊哉地喝著茶,瞧見曦和徑自坐到他的對面,笑了笑:”這位姑娘想來是哪家顯貴府上的小姐,方纔小老兒瞧見還有一位姑娘陪在小姐身邊,眼下怎的一個人出來蹓躂?”
曦和看著這老先生,發(fā)覺他方纔在那講臺上講故事時很是眉飛色舞,而此時歇下來,倒是一位面貌和藹親切的老人。聽見他的問話,她微微一愣:”你看到我了?”
老先生一笑:”小老兒活了這麼多年,在樓裡說了這麼多年的書,辨人的習慣早已刻在這裡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這位小姐年紀輕輕,樣貌好,氣質(zhì)好,穿著也是頂好,在這城東都不太多見,想來是貴不可言。”說著給曦和取了一隻乾淨的被子斟滿茶水,擱至她的面前,”小姐來尋小老兒可是有什麼事情?”
曦和心知這老先生已經(jīng)將她當成了某戶高官家的小姐,也並不否認,彎了彎嘴角,道:”方纔聽見老先生說起當今皇后的事情,覺得甚是有趣,想要多瞭解一些,不知老先生可方便?”此番下凡,她原本是奔著慧義棺來的,而方纔聽見他說起天祈皇后,纔想起之前司命提過此人,似乎其身上有些蹊蹺。方纔這老先生將這個上官曉竹講得玄乎其玄,她頓時便來了興致。
老先生見眼前這個女童不過七八歲大,說出來的話倒是很老成,呵呵一笑:”自然方便,小姐有什麼想要知道的?”
曦和看著他,問道:”你方纔說皇后出生之時尚書府中百花齊放,此事究竟只是坊間傳聞,還是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