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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艾冰的抑鬱癥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嚴重。
當初她找趙醫生面談,一是想說明事情真相,二是希望趙醫生看在羅平安救燕子的份上,將羅平安接回醫院繼續治療。
但事與願違。艾冰發現,由於那天在趙醫生面前情緒失控,說了一些過火的話,把趙醫生徹底得罪了,現在趙醫生看到她不是繞道走,就是不屑一顧,好像她是無影人。艾冰深深自責,完蛋了,得罪了趙醫生,羅平安不可能再回師醫院治病了。
艾冰在睡前又增加了一片眠爾通,但還是無法入睡。她知道,吃多了安眠藥會產生藥物依賴性,就像吸菸者對尼古丁產生依賴性一樣,上癮容易戒掉難。但是不吃藥,她的腦海裡時常冒出羅平安的身影,一想到他是被趕出醫院的,他的病還沒有好徹底,她就食寢難安,就擔驚受怕。
這天早晨起牀,王倩發現,艾冰的雙眼腫得似水蜜桃,幾乎看不到黑眼珠子。
“怎麼了?眼睛腫成這樣。”王倩盯著艾冰的臉問。
艾冰避開王倩怪異的目光:“沒什麼。”
“去化驗一下小便,是不是得腎炎了?”王倩故意逗艾冰,想套出她的真話。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哥了。”艾冰解釋說。她一夜長大,撒謊不再臉紅。
“哦,現在正是農曆七月,鬼節。”王倩說。
“什麼鬼節?”艾冰聽不明白,想瞪大眼睛,但腫得張不開。
“人有節日,鬼也有節日,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五就是鬼節。難道你沒聽說這樣一句話,七月半,鬼亂竄。”王倩頗有些得意,難得在艾冰面前表現一回。
艾冰更加
不明白,直搖頭。
“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五是盂蘭節,也就是鬼節。這一天佛祖大發慈悲,會將鬼門關打開,讓陰間裡的大鬼小鬼都回到陽間,去找親人傾述一下未了的心願,或者牽掛什麼的。鬼過節時,陽間的人最好不要夜晚出門,尤其不要去河邊,那裡會遇到落水鬼。也不能照相,會把鬼影照進去。也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如果有人叫你,千萬別回頭,說不定遇上四處遊蕩的孤墳野鬼。”王倩繪聲繪色說著,幾粒吐沫星子飛到了艾冰的臉上。
王倩和鐵道兵大多數女兵一樣,都是鐵二代。但她不是在軍營長大的,是跟著奶奶在魚米之鄉的洞庭湖老家長大的。
王倩的奶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經常帶著小王倩去寺廟燒香拜佛,爲王倩的父母祈求平安。後來史無前例的文革爆發,寺廟裡的菩薩都被紅衛兵推倒砸爛,還踏上一隻腳,讓菩薩們永世不得翻身。
菩薩拜不成了。奶奶就在夜深人靜當小王倩思念父母的時候,向她講述佛的故事。
“胡說八道,那都是封建迷信。”艾冰頂撞王倩。在城市長大的她,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瞭解遠不如鄉下長大的王倩。
“這不是迷信,是真的。“王倩一臉認真說:”你昨晚夢見你哥了,爲什麼早不夢見晚不夢見,偏偏在鬼節夢見?這說明你哥來找你了。”
“我纔不信呢。”艾冰對王倩的話越來越質疑。
“如果你不信,今晚就在門口撒一把石灰,如果再夢見哥哥,他一定會留下腳印的。當然,他的腳印沒有活人的腳印清晰,因爲鬼沒有重量。”王倩的記性真好,奶奶講過的話,她一句都沒忘記。
艾冰當然
不會相信王倩的鬼話。她昨晚夢見的,不是哥哥,是羅平安。
救護車送來一位外傷病人,頭上纏滿繃帶,看不清五官模樣,渾身都在冒血,腸子也流出來了,還缺了一條腿,少了一隻胳膊,慘不忍賭。
艾冰去爲這個傷員輸液,但是找不到血管,急得滿頭是汗。
謝護士長走過來說:“別搶救了,羅平安已經死了。”
他是羅平安!“哇!”的一聲,艾冰大哭起來。
然後艾冰就哭醒了,再也睡不著了,一邊抹淚一邊糾結,這個噩夢是真的?還是假的?好長一段時間她都難以分辨清楚。最後她不得不說服自已,夢都是假的,都是反的,別信以爲真。
“一大早就聽你胡說八道,再說上班要遲到了。”艾冰說完,拿起毛巾和牙具去洗漱了。如果上夜班之前聽王倩聊這些鬼故事,她會嚇得不敢接班。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艾冰已經不止一次夢見羅平安了。她越來越忐忑不安,爲什麼總夢見他,他不會出事吧?
在阿拉溝修南疆鐵路的除了鐵五師,還有鐵四師,鐵六師,機械團,兵工團,建設兵團等兄弟單位,若要找到羅平安,比猴子撈月還難。
艾冰曾產生過這種小念頭,要是羅平安受點小傷來住院就好了,她會將他當作親哥哥一樣照顧,世上沒有比這更幸福更浪漫的事了。
但又一想,用這種方式見羅平安,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太自私,太無情,太不人道。艾冰又埋怨自己,寧可不見羅平安,也不能期盼他受傷。
一種相思,兩難憂愁,此情無處可傾訴。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愁得人比黃花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