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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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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姑娘本來怒形於色,聽到中年道士這一番話後卻低頭沉吟不語,臉色陣紅陣白,顯見是被說中了心事。良久,她擡起頭來問道:“師弟潛心隱修多年,博採衆(zhòng)家之長,定然已悟得修仙真徑,不知能否見說一二呢?”

中年道士搖頭苦笑,自古修道者衆(zhòng)多,得真仙者幾人?

“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唯一,此種境界,當真是知易行難。我若是得窺門徑,如何還會癡迷於什麼修仙陣法,上了師姐的大當?所謂”博採衆(zhòng)家之長”,莫非是嘲笑我不修本宗術法,而執(zhí)著於旁門左道麼?”

太常姑娘眼波流轉(zhuǎn),她從懷中抽出那本遞與中年道士,微笑道:“博採衆(zhòng)家之長,是誇獎師弟見多識廣啊,怎的成了嘲笑之語?無怪師父常言,同門中以小師弟最爲玲瓏多竅。不過我茅山術法爲無上正法,並非世傳之符小學,師弟轉(zhuǎn)修其他門派,確有明珠暗投、買櫝還珠之嫌。”

中年道士“嘿”了一聲,他伸出僅存的一隻手臂接過,翻看了幾頁,眼中漸漸露出驚疑之色。

“這本上古絕學,並非我茅山術法,只是內(nèi)中道理,卻似有款曲互通,殊途同歸之處。師弟博採衆(zhòng)家之長,呵呵,還得請你給師姐指點迷津呢。”

太常姑娘笑得兩聲,自臺上飛身而下,她右手在空中劃出,一點青藍色的光芒在食指處亮起,正是遊蕩在空中的魂魄,周圍白色的光芒一黯,似乎有重壓迅速向亮光處襲來。少女叱喝一聲,散落在地上的內(nèi)臟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蠕動著慢慢進入已成爲空殼的老藺體腔中,青藍色的光芒在空中閃了一閃,如流水般在老藺的屍體上迅速流過。

中年道士也從石臺上躍下。他望見老藺醒轉(zhuǎn),忽然間失聲笑了起來。

太常姑娘怒道,這有什麼可笑?你剛纔不是說這人良心未泯,一身正氣嗎?本姑娘自然不能讓他死於非命。你這人玲瓏多竅,心有旁騖,不能專於修道求真。盡是胡思亂想。

中年道士呵呵大笑,“我是在笑自己啊,師姐何必生氣?玲瓏多竅麼,實在不敢當,我怎的發(fā)現(xiàn)自己蠢笨如牛?師姐才真是玲瓏多竅啊,你在深水潭中修煉兩年,這石洞既通那深水潭之波,想必以師姐星佔之術,不會不知此地爲鎮(zhèn)魂之處吧?”

“爲上古占卜之士揭穿。心中發(fā)虛。著實大不自在。兩年前她在深水潭中修煉玄陰星佔。早已發(fā)現(xiàn)了這處相鄰數(shù)裡地石洞。這石洞爲南宋末年茅山道士“玄寶先生”所建。據(jù)說玄寶先生是與文天祥私交甚好地“妙寶先生“地師弟。師兄弟兩人性格殊異。關係也不睦。玄寶先生對師兄結(jié)交文天祥等高官顯貴地作法非常不滿。認爲違反了修道地本意。他本人隱居山林。從不和外界交往,史籍和茅山志中都沒有關於他地記載。只有鬼料竅補》語焉不詳。“妙寶先生師弟曰玄寶。隱居山林。宋亡後不知所終也”。算是對他有了一點交待。這不知所終地玄寶先生在此處修建望鄉(xiāng)臺。施用地法門卻是茅山宗地星佔術和煉魂術。聯(lián)繫宋末抗元地史實。其目地已經(jīng)昭然若揭。

星佔術與讖緯術關係極爲密切。所謂讖。是一種預言。緯是根據(jù)讖語臆造出來地張衡認爲:“日月運行。歷示吉兇”“五緯經(jīng)次。用告禍福”。實際就是把星象和人事聯(lián)繫在了一起。以前地讖緯術士很多是星象大家。也只有這些人才能對通過星佔觀察人間萬象。作出準確地預言(讖緯)。著名地唐代星象大師李淳風曾推測國運興衰作出一本圖讖之俱。干戈四起疑路指洪巨浪中”。正是南宋亡國之象。其實作爲星象大師地文天祥對應該更爲熟悉。只不過他職責所在。雖知天命卻終須盡人事而已。知不可爲而爲。盡地是人臣節(jié)氣而已。宋朝雖然積弱。卻是中國地文人志士操守最爲高潔、忠臣孝子最爲常見地朝代。這與他們“知天命、畏天命”地認識應該不無干系。

玄寶先生身爲茅山宗術法精深地大道士。自然不會對一無所知。南宋絕滅。雖曰天命。難道人事終究不可爲嗎?他隱居山林。精研傳統(tǒng)道藏。其中就包括這樣地上古絕學。從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奧秘。結(jié)合自身地術法修爲。他決心以人力對抗天命。

其時已經(jīng)是元朝初年。玄寶先生遠赴古時地星佔分野。“兩河之間爲晉”。即現(xiàn)在地山西。在山西四處找尋他心中地風水寶地。玄寶先生上山過嶺。經(jīng)過千辛萬苦。終於在山西境內(nèi)找到了中華始祖地至秘龍脈。

依龍脈地力量。鎮(zhèn)壓異族地靈魂。就可以屏蔽天象。改變至聖至大地風水。

玄寶先生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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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人之力。顛覆元王朝地血腥統(tǒng)治。只可惜他忘記了最重要地一點。

他老了。文天祥丞相在大都被害的那年,他七十三歲,如今,他八十四歲。

當八十四歲高齡的他在龍脈處修建好煉魂臺,並把數(shù)十名蒙古國師、大將及高官引入石洞中誘殺。就在把他們的魂魄鎮(zhèn)壓進煉魂臺地時候,他的生死大限驟然而至,終於功虧一簣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玄寶先生不是英雄,因爲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任何史士。一個隱居山林、不問世事的茅山道士。

他發(fā)現(xiàn)的這處龍脈風水深藏地下,本就無人能知。斗轉(zhuǎn)星移,早已物是人非,數(shù)百年過去,這裡成了一個大家族的墳地。後手的堪輿師極爲高明,發(fā)現(xiàn)了這一處所在是絕佳地風水,只可惜這位堪輿師只能從風水術本身認識奇穴名脈,卻不知道再深埋幾尺即是大風水所在,否則。這一家族的後人何止於出將拜相?

太常姑娘雖是茅山宗的長老,但對玄寶先生一無所知,直到她在深水潭中修煉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個相鄰地石洞。深水潭中佈滿了礦工們地冤氣。水底至陰至冷,是修煉玄陰星佔的絕佳場所,時間不長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異現(xiàn)象,無論四季更替,旱澇抽吸,深水潭潭水始終全無漲落,相同,似乎另有水池起著調(diào)節(jié)水位地功能,潭下定然有另外的出入孔洞。功夫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一番查找,果然讓她順著水流找到了這處巨大的石洞。

玄寶先生地屍骸呈茅山宗的坐牀狀,雖然朽爛卻屹立不倒。太常的玄陰星佔已有大成,一眼認出這是一位已修成元神地得道前輩。這老人不惜元神寂滅,所圖謀的定然是極重要之事,直到她看見玄寶先生的心符在鎮(zhèn)魂臺上凝聚的幻影,這才明白其間的干係重大。

那是玄寶先生在元神寂滅的最後一刻拍出的心符,心符幻化出一道道文字。描述了鎮(zhèn)魂臺的功用,並在最後表明了修道的真徑:

道者道也,偏流萬物而不變,下生五穀,上爲列星。流於天地之間,謂之鬼神,藏於胸中,謂之聖人,欲求仙者。忠孝仁義爲本。德行不修,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也。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精神不滅,與仙體何異?是故文丞相雖棄仙道,猶勝長生,其詩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留取丹心照汗青!老藺叫得一聲,汗水涔涔而下。抗戰(zhàn)初他和任天庭在晉軍當兵,軍中地教官在臨戰(zhàn)前常以這句話動員士兵,只是那時候他和任天庭沒有家國觀念,並不瞭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現(xiàn)在在少女的空中突然間重聞,卻似醍醐灌頂,頃刻間只覺得慷慨激昂,胸中熱血,恨不能立刻和兇殘暴虐的鬼子決死沙場,縱然粉身碎骨,也強於在世上茍活。

中年道士輕蔑地看了老藺一眼,不知輕重的小夥子大概都這麼容易受蠱惑吧?修道之人,亂世中獨善其身,何必說那些大話套話?他雖然在亂戰(zhàn)中奪去了許多日本人的魂魄,不過是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威脅而已,並非基於什麼義憤。

篇說過,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屍數(shù)萬,爭戰(zhàn)不休”,這些人砍砍殺殺,不也像兩隻蝸牛角在爭鬥一樣可笑麼?

蠻夷之分,門戶之見,真的就這麼重要嗎?在歷史的長河中,這些時代地偏見不過是過眼煙雲(yún)而已,並非永恆不變的真正之道啊。

以後的人們會爲這樣的問題爭論不休嗎?自己的星佔雖比不上太常師姐的術法高深,但已經(jīng)預見了這樣衆(zhòng)說紛紜的場景。

用不著這樣爭論吧,中年道士想了想,微笑了一下。可憐的後代人類呵,在他們認爲可以不分蠻夷的時候,卻不知道已有前輩在身體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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