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六年的時間,我不曾再見過恪兒一面。直到你嫁給他的三個月前,他才剛剛回到長安。我再一次見到他,我就知道這六年我又錯過了,錯過了他的成長,也錯過了我們之間的母子之情。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在親近任何人,便是身為他生母的我,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過客。若水,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傷心嗎?六年前,我失去了汝南,天人相隔,而六年后,我也失去了他,他明明就在我的面前,卻咫尺天涯。”
楊妃緊緊地望著若水,那雙水色的雙眸之中溢滿了一個母親對于兒女深深的愛,卻無人問津。楊妃將若水的衣袖再次向上拉了拉,露出那潔白如玉的手臂,纖纖的素手之上沒有一點的瑕眥。
楊妃的眼中掠過一絲欣慰:“我不知道你一開始是怎么想的,但是請不要欺騙那孩子好嗎?他已經沒有什么能夠在失去的了。不要怪他一開始對你的冷落,他只是在怨,怨我的不爭,怨皇上的無情,也怨你娘的插足。但那是我們上一輩的恩怨,我不想再因此而傷害到你們下一輩了。”
楊妃的語氣中有種令人信服的魔力,讓若水不敢迎視那雙充滿期待的眼,沉默的低下了頭。也因此錯過了楊妃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容:“這就是證明不是嗎?若非你原諒了他,又怎會與他圓房?”
若水驀地抬起頭,卻看到楊妃帶笑的眉眼,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原來剛才楊妃撩起自己的衣袖是為了看自己手上的守宮砂是否還在!
楊妃看了一眼紅著臉的若水,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起來,仿若看到了當年那個因為自己的調笑而惱羞成怒的女孩。那羞紅的脖頸與臉蛋幾乎和那時的她重合在了一起,讓楊妃的眼中有點濕潤。在若水沒有看到之前又輕輕的仰起頭來,讓淚水順著原有的軌跡回籠。
輕輕拍了拍若水交疊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的兩只手,楊妃終于說出了一開始的那個疑問:“你知道為什么我已開始見到你的時候,便認定了你會改變恪兒嗎?”
楊妃輕撫著若水手臂上的銀鐲,聲線再次低了低:“因為你手上的這個銀鐲是當年汝南一直隨身攜帶,即使死后也作為陪葬品歸入墓中之物。”
窗外的樹影婆娑,風聲寂寂,掩蓋了窗內一室的交談,有什么已經開始漸露眉目。
若水回到吳王府之時,已近深夜。濃墨般的夜幕之上點綴著點點的繁星,閃爍的光芒映照在若水的眼中光華璀璨,但若是細看,卻能夠從中看出幾分的迷茫。
若水一走進伊水苑,便看到思弦慌忙迎了上來,詢問過是否用過晚膳之后,思弦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起來,眼神也躲閃著不敢看向若水。
若水心中不解,問了一句:“可有何事?”
思弦面上一慌,忙笑道:“王妃,夜已深了,早點歇息吧。”
若水本想再問,怎奈今日確實有些累了,便也擱下了,向思弦點了點頭,便向里間走去。思弦見主子沒有繼續問下去,也微微松了口氣,看著那搖曳的珠簾,掩面而笑,招呼著四面的奴婢們向外面撤去。
若水一走進房間,便發現有什么不一樣了。一向歸置在固定位子的物品好似都被移動過,若水向來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簡而言之,其實就是她有一些輕微的潔癖。所
以,平日里除非必要,否則便是連思弦都很少碰她的東西,思弦也知道她的這個習性,怎么會讓人進來碰自己的東西?
眉宇微微蹙起,本來就有些煩悶的心情又增添了些不悅,若水慢慢的向床邊走去,卻在剛剛靠近的一剎,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給扯了進去,躺倒在高床之上。若水心中一驚,剛想大喊,卻在看到對面之人的面容之后,卡在了喉嚨口。
對面之人僅著一身雪白的褒衣,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的用一根木簪輕輕的挽起,有幾縷未曾束好的鬢發則是隨性的垂落在身前,伴隨著那人側臥的姿態,交織在那鋪墊的羽被之上。那人的唇邊噬著一抹淡淡的笑顏,一雙星眸更是閃爍著因為得逞而戲謔的笑意。
慵懶而邪魅的容顏配上此刻閑散的姿態,讓若水怔愣了片刻,待回過神來后,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的罵了句:“妖孽。”
若水輕輕的撐起上半身,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床上的男人,終于明白了剛才思弦為什么會眼神躲閃了。
若水挑了挑眉,對床榻之上悠然自得某人說道:“王爺,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出現在臣妾的床上?”
李恪微微一笑,那風華絕代的俊顏在燭光的映照下更顯炫目,修長的指節輕輕的挑起若水身前的長發笑道:“愛妃莫是忘了?這里原本是本王的房間,這張床也原本是本王的臥榻。”
若水驀地一噎,自己怎么就忘了這間房間原本是他們的新房呢?佯怒的瞪了他一眼,若水便不再說話了。
但是李恪今日好像心情不錯,從床榻之上坐起,輕輕地從身后攬著若水。看她不說話倒是先挑起了話頭:“水兒,今日你去哪了?”
若水也不掙扎,順著他的動作將有些疲憊的身體靠進了他的懷里,幽幽的說道:“我去了一趟母妃那里。”
“母妃?”李恪埋在若水脖頸的頭一頓,語氣之中卻是帶了幾分在意。
若水嘆了口氣,掙開他的雙手,轉身直面著他說道:“母妃告訴我,我和一個人很像。”
話音剛落,若水清楚地看到李恪的身體顫了一顫,低下頭,將右手的袖子慢慢地卷起,露出那手腕之上的銀鐲。
李恪的手慢慢的爬上了那只銀鐲,語調也不復一開始的調侃,低低的仿若在回味著什么:“你都知道了?”
看著這樣的他,若水的心中驀地一痛,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再次問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銀鐲才接近我的是嗎?”
李恪撫摸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看著若水的眼中有什么在翻滾,但最終卻漸漸地沉淀了下來,輕嘆了口氣說道:“若我說是呢?”
若水一怔,沒想到他會這么干脆的承認,心中說不出什么樣的滋味,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再次問道:“那么,你只是將我當成了她的替身?”
若水剛說完,便感覺一陣的天旋地轉,再回神背脊已經緊緊的靠在了床榻之上,有什么快速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頭緩緩抬起來,卻看到了那人近在咫尺的臉,那人帶著淡淡慌亂與急切的臉:“我沒有,我沒有,一開始之所以會注意到你或者真的是因為這個銀鐲,但是后來我發現你根本和她一點都不像。或許你們一樣的
倔強,但是你們有著不一樣的性情。”
望著他那少有著急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情緒如此外露。若水愣了愣,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伸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在自己俯視自己的臉:“這樣就夠了。”
李恪原本焦急地心情因為這個笑容,一下子鎮定了下來。低下頭,將自己埋進那個帶笑的少女的脖頸之處。
若水只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寬闊而散發著熱度的胸膛上下起伏著,低低的笑聲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滿是喜悅與釋然。
許久,李恪才從那溫暖的地方抬起頭,一雙茶色的雙眸之中,不再是初見時的布滿冰凌,寒意盡顯,而是帶著柔柔的水色,仿若冰凌融化沖刷出的柔情,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我從來沒有將你跟她混為一談,她是我的皇姐,甚若母親一般的人物,而你……”李恪輕輕地摩搓著若水那細致的臉蛋說道:“你是我今生認定之人,無可替代。”
若水的心因為這句話而一抖,握住李恪在自己臉上留連的手微微地笑了。那笑中有著全然的信任與托付,讓那張因為疲憊而有些蒼白的臉越發顯得溫婉。
李恪的眼中倒映著她的臉,將唇慢慢的靠近她的側臉,手微微一撐,帶動兩人向床帳內側滾去,薄紗般的水藍床帳之內,兩人面對著面,李恪和若水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愉悅的笑聲從床帳中傳來,李恪看著若水的眉眼,認真地說道:“我一直認為你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皇姐送給我的禮物,冥冥之中,是皇姐將你帶到了我的身邊。”
若水猛地瞪大了眼睛,順從的被帶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在溫暖的懷抱中若水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若我的穿越是必然,那么我穿越千年,或許只是為了遇見你。
第二天若水一醒來便沒看到李恪的身影,問了思弦才知道他早早便出了伊水苑,好像去了書房。
若水洗漱完畢,便順著伊水苑的邊緣踏入了隔壁的庭院。照張伯所說,這間瑤花居原本是汝南的院子,汝南公主逝世之后,李恪便將它改成了自己的書房,若非必要很少讓人進去。
若水靜靜的走在這座即使是白日也少有人煙的院子,看得出雖然很少人走動,但是院中的花草還是經過精心剪裁的,一花一木,都看得出主人家所投注的心血。片片似針的柳葉飄落在一旁的池塘之中,帶起陣陣的漣漪。
若水看著荷塘之中的倒影,有些恍惚,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靜望著水面上的影子,思索著如何在這個年代活下去,如何從這個王府脫身,但如今……
一朵朵翻飛的花瓣從遠處順著風吹來,一同帶來的還有那份熟悉的幽香,若水轉身再次看到了那棵高大櫻花樹,陽光之下的它比起夜晚之時更為絢爛。那一剎若水仿若回到了還在現代的時候,那間清雅的日式庭院之內。那個女子靜靜的安坐在木桌之前,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渾然天成的氣質。
她就這樣看著花開花落,默默無語,直到在書房中剛剛擱下筆的李恪,透過窗察覺她的存在,一愣之后出來接她。
若水有些悵然的順著臉上被風吹得散落下來的長發,卻在不經意間被攬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的慵懶:“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