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塵看著云兒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后才收回目光,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翠竹繚繞,雨后的春筍爭先恐后的從堅硬的地殼之中破土而出,晨間晶瑩的露珠順著那像針一般葉片緩緩滑落,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敲擊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錚錚的琴聲悠揚,配合著呼呼地晨風分外優雅動人。簫塵默默的駐足在小道上,望著竹林深處那個靜心撫琴的白衣少女。終于在一段琴聲的過渡之后,簫塵手腕一轉,袖中精致的紫玉蕭脫袖而出。
悠揚的琴聲摻進了溫婉的簫聲,并沒有讓原本清幽孤絕的意境早到破壞,反是添了幾分令旁人動容的哀怨悱惻。
風聲寂寂,琴聲悠悠,簫聲切切,那一剎仿若所有的飾物都停滯于此。
許久,素白的指節終于離開了那透明的琴弦,簫塵也慢慢的放下手上的玉簫,然而竹林之中回蕩的風聲卻沒能沖淡那份唯美的境界。
白衣女子緩緩地站起身來,凝滯的空氣中傳來一聲飄渺的聲音,讓似水的氣息中揚起了細小的漣漪:“你來了。”
“若水。”簫塵步入竹林之中,腳下松軟的泥土散發著潮濕的青草香。
“難得你這個時辰來找我,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四年的時間能夠沖刷出一條歲月的軌跡,卻無法磨滅那曾經留下的傷痕。
若水低垂下的眉眼,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對任何事情都看破了,也看淡了。
“師父過兩天會帶著師娘回谷。”
若水平靜地雙眸之中,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卻很快消散于無形。
既然谷主要帶著夫人回谷,你還是稍稍準備下才是。”若水轉過身,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琴弦。
簫塵沉默了許久,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還不肯原諒他們?”若非有所怨,不會一直不肯喚他們為爹娘。
“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他們并沒有錯。”錯的是自己,自己所托非人。當年的一切如今想來好似是前世的事情,轉眼間自己竟然已經在藥王谷內住了四年。
四年的時間,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就像自己從當初的吳王妃一朝變為了藥王谷的大小姐,想想還真是好笑。
當初自己那個便宜爹,終于找到了娘親,彼此敞開心扉,明白自己不過是他當初一夜酒醉,卻遺忘而誕下的產物,回來祈求自己的原諒之時,自己覺得多么的諷刺。
自己和云夕瑤的遭遇何其相似,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竟然被指認為是背叛的標志。唯一的不同是,江祁寒沒敢真的對自己下狠手,而那個人卻能夠間接的害死自己的孩子,果然夠狠啊!
“若水。”簫塵緊盯著若水忽然沉下來的側臉,多少猜到了她現在在想什么,不禁開口喚道。
若水聞言巧妙地將自己緊握的手收回袖中,掩去了眼中露骨的恨意,將話題引開:“前兩日,墨池宮是不是遞了一份拜帖前來?”
簫塵明白她不想多談,也只好順著她的話題接下去:“不錯,墨池宮的大公子身中奇毒,想請谷中之人前去救治。”
“墨池宮也算是江湖上一個舉足輕重的教派,賣他們一個人情也不錯。這一次,我親自去吧。”
“你要出谷?”簫塵一向沒有波瀾的臉上滿是驚詫。
“不可以嗎?大師兄
,你認為谷中現在有誰的醫術比我高,或者說毒術比我強?”這就是若水四年的第二個改變,從當初的偽神醫變成了藥王谷的嫡傳弟子,真正地神醫。
她之所以能夠容忍江祁寒收自己做弟子,只是不想重蹈覆轍。當年的那份郁金熏香,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不過,現在江祁寒也沒什么能夠教她的了,所以她也是時候出去闖一闖了。
簫塵沉默了下來,眼前的少女該說是繼承了其父的學醫天賦的,短短四年,已經趕超了藥王谷的眾人,自己確實沒有資格阻止她,只不過……
“若水,你是不想見師父和師娘才出此下策?”簫塵走到若水的對面直視著她。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已經好久沒有走出這里了,剛好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好好的看一下外面的世界,這不是你們一直勸我的?”
“可是……”簫塵頓了頓:“你放得下李恪嗎?若是你遇到了他,你該如何自處?”
聽到那個許久不曾被提起的名字,若水的臉色刷的白了,別開臉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波動:“我想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對他的愛早就已經消散了,要說真對他還剩下什么,那也只有恨了。”
簫塵的心驀地一顫,傳來細微的疼痛,終究還是如此。縱然自己多么努力,她的心中終是為那人留下了一席之地。若水啊,你可知道,沒有刻骨銘心的愛,又哪來深刻入骨的恨?
簫塵閉眼掩去自己眼中的失落,淡淡的說道:“那我陪你……”
“不用了。”若水轉過身來:“你還要等著谷主和夫人回來,我帶著云兒去就行了。云兒在谷內的武功也是數一數二的,不會有什么意外地。”
簫塵眼中掠過一絲猶疑,卻妥協于若水堅定的眉眼:“除此之外還得帶著一隊暗衛前去。”
簫塵見若水又想說什么,忙又補上了一句:“你不想谷主和夫人親自去找你吧。”
若水到了口邊的話語又咽了回去,簫塵方滿意的收回目光。
“待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去找你。你看著云兒,不要讓她惹事,此行只為救人,完事馬上回來。”
若水唇邊彎起了一絲笑意,沉默寡言的他也只有對自己的事情才會如此啰嗦。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只是自己已經不敢再愛了。
若水抬起頭望著紛紛灑灑的竹葉,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晨風再次吹起,刮起了地上片片的葉片,傳說中的江湖究竟會是怎樣的?那只是個謎,而她正在靠近謎底。
碎石斑駁的官道上,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徐徐行駛著,車內正端坐著兩名女子,其中一位正在閉目養神,另外一個則是臨窗而坐,手中抱著一柄長劍。
忽然,窗外一聲大喝讓馬車停了下來,也讓車中閉目養神之時緩緩地睜開了淡色的雙眸。
“發生了什么事情?”若水輕揉了揉稀松的睡眼問道。
“外面有人尋事,小姐不必擔心,待我看看情況。”
云兒稍稍將頭探出窗外,只見一伙草莽打扮的大漢擋在車前,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兵器,一臉的煞氣。
“你們是新來的吧,不知道過這山要留下買路錢嗎?”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大漢氣勢囂張的說道,那猶如河東獅吼的嗓門,讓云兒有些受不了的蹙起了眉頭。
趕車的車夫眼中微不可查的閃過幾分鄙視,剛想開口,卻聽云兒已經冷笑著開了口:“本小姐出門從來沒人敢收過路錢,今兒個倒是新鮮。”
那伙山賊聞聲望去,便見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子趴伏在窗口,正向外望著。一雙伶俐的眸子帶著微微地笑意,配上眸上的罥煙眉,越發可愛清麗。
帶頭的那個山賊一時竟是看直了眼,待反應過來,更為興奮的大喊道:“這小娘們長得真俊俏,兄弟們,給我劫回去當壓寨夫人。”
聞聲,后面的山賊們紛紛開始起哄,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就在山賊們躍躍欲試,云兒面容陰冷的稍稍抽出隱藏在馬車桓下的長劍,若水平靜的臉上晦暗難明之時,一聲空靈的聲音從另外一面傳來。
“有些人是惹不得的,混跡江湖這般久,你們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是誰,是誰在說話?”帶頭之人順著出聲處望去,卻沒有半個人影,還來不及再次尋找,便聽到身邊之人才發出一聲慘叫。
“啊——”離他最近的兩個手下,抱著手臂滾到了地上,而他們的手上插著的赫然是一片青翠的樹葉。
云兒面色凝重的回頭看了若水一眼,若水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靜觀其變。
山賊頭目的腦袋上滲出了一滴冷汗,跟隨而來的山賊們也是人心惶惶。但是要是就這么離開的話,自己今后如何在兄弟們面前立威?
山賊頭眼睛咕嚕嚕的轉了一圈,還是死撐著站直身體說道:“是哪個在本大爺面前裝神弄鬼,還不趕緊滾出來,給本大爺磕上幾個響頭認罪,否則待會必定讓你死無全尸。”
回應他的是山澗空洞的回聲和呼呼地過隙風聲,山賊頭只覺得身后一陣陰風惻惻。等到他感覺不妙,想要轉身,卻已經來不及了。
眾人只覺得一陣勁風刮過,再看時他們的老大卻是被刮翻在地,四腳朝天的正面撲倒在布滿碎石的山道上。
“你們還看著干什么,還不來扶我一下。”剛才的那陣風好像蘊含了泰山壓頂之力,讓他一下子就撲倒了,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聽到那聲大喊,山賊們才反應過來,忙跑去扶起一臉被碎石刮出血痕,面目全非的老大。
云兒掩嘴而笑,幸災樂禍的喊道:“這位大爺,你這是已經瘦弱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了嗎?”
“老……老大,我們現在怎么辦?”眾人心有戚戚然的看著老大那一臉的重傷。
山賊頭目嘴角抽了抽,卻不想抽到了臉上的傷,面色一僵,微微喘息著說道:“今天太邪門了,一定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在這附近,我們先撤。”
單純的山賊們立刻感覺一股涼意襲來,一個個頭點的分外勤奮,架著山賊老大就往來的地方跑,看得云兒笑得直打跌:“大爺慢走啊,年紀大了,小心又摔了。”
若水看了一眼鬧出一場烏龍,絕塵而去的山賊們,又看了一眼笑得花枝亂顫的云兒,無奈的喚道:“云兒。”
云兒忙捂住嘴,但是那不斷聳動的肩膀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若水輕輕的搖了搖頭,再抬頭時,卻是一臉的嚴肅。
“高人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若水的這句話成功讓云兒止住了笑容,連同車外的馬夫一起警戒的望著這個空蕩蕩的山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