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倒也不挽留,只是向若水再三確定以后一定要常來。若水應承了下來,便隨著王公公向御書房去了。
若水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遇到這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長孫皇后胞兄,唐朝開國功臣,凌煙閣二十四學士之首——長孫無忌。
若水跟著王公公遠遠地便見兩個人走出御書房,向自己這邊走來,走近才看清。
一人長身玉立,翩翩書卷氣,只不過那張在陽光下還是蒼白的可怕的臉還是能夠看出其身體的不適,正是若水有過一面之緣的當今太子——李承乾。
若水的眼神在李承乾毫無血色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腦中不由得響起了李恪說過的那句話:“那個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在他的眼里我們不是他所謂的兒子,我們不過是他鞏固地位的手段,是他今后托付江山的犧牲品。”
那是否她可以認為貞觀十七年的廢太子事件并不是意外,而是一次偶然中的必然,理由不過只是再一次的皇位之爭的犧牲。那他呢,李恪是否有朝一日也會步上著一條不歸路,成為他人的踏腳石?
若水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些不祥的預感。慌忙的調整好自己的思緒,不再深入思考下去。
若水重新調回目光,卻見太子的身邊跟著一個另外一個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目若朗星,面若桃李,除了雙鬢之上摻雜的幾縷銀絲之外,暴露了他并不年輕以外,完全無法從那張臉上看出歲月遺留下的痕跡。
若水的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她多少已經能夠才出此人的身份,但真正讓她在意的是:身為臣子,與太子一起行走,竟然敢跟太子并肩而立。
李承乾見到若水卻是一愣,繼而又揚起了一抹笑意,主動招呼道:“三弟妹。”
若水盈盈的福了下身子笑道:“若水見過太子殿下。這位是?”
不等李承乾介紹,長孫無忌已經躬身笑道:“這位想必便是吳王妃吧。臣乃是齊國公長孫無忌。”
禮數還算足,但是若水可是聽出了長孫無忌的話中沒有半分的敬意,再一抬頭,卻發現在自己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暗中打量著自己,在對上自己的目光之時,那雙帶著促狹的狐貍眼微微一瞇,竟是帶了幾分驚訝。
“也莫怪若水不認識,皇舅這一年都在洛陽休養,今日才回朝。”李承乾仿若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異常,解釋道。
“原來是齊國公,若水失禮了。”若水收回目光,換上了端莊的笑顏,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臣在洛陽便聽說皇上新晉了一位若蕓公主,傾城絕色,端莊典雅,甚是喜愛,后來甚至賜婚給了剛剛班師回朝的吳王爺。臣一直盼望著能夠得見一面,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長孫無忌也巧妙地掩去了眼中的猜疑,輕笑著說道。
若水心中一凜,這只老狐貍。甚是喜愛或許還有可查,傾城絕色,端莊典雅,這些詞真的在對自己的形容中出現過嗎?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又怎能讓你失望呢?
若水落落大方的笑道:“若水也時常聽聞宮中之人提起,長孫皇舅,善避嫌疑,應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總兵攻戰更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非張良之才可比。”
長孫無忌臉上的狐貍笑僵住了,看著若水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李
承乾的眼中掠過一絲光芒,但是立刻又淹沒在那深不可測的墨色之中。
就在三人之間有些冷場之時,王公公適時地站了出來,打破這份沉默:“咳咳,參見太子殿下,齊國公。”
長孫無忌和李承乾才發現若水的身后竟是跟著皇上的隨侍,因為三人的位置剛好在拐角處,在若水和圍墻的阻擋下,兩人一開始并沒有察覺王公公的存在。
“原來是王公公。”
王公公向兩人躬身行了個禮,轉而對若水說道:“王妃,皇上還在御書房等著您呢。”
若水掃了一眼這個顯然也是上了年紀的老太監,不得不說這個人也是個人精,懂得審時度勢,否則也不會混到宮中職位最高的太監總管一位。
“如此若水便先行告辭了,父皇還在等著若水,改日若水得空再去拜會皇舅和太子殿下。”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王妃還是快些前去吧,讓皇上久等了可不好。”長孫無忌再次恢復臉上的笑意,但是那雙狐貍眼中的猜忌卻有增無減。
若水向兩人過了個禮,便隨著王公公向御書房走去。
看著若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李承乾才開口:“皇舅,此人如何?”
“不簡單。”能夠說出當年皇上對自己的評價并更改來暗諷自己之人,絕非等閑之輩。而且剛才她在和自己對視之時也沒有顯露出半分慌亂與失常,看來異數又多了一個。
目光轉向自己身旁的少年,長孫無忌猛然想起不久之前李世民和自己單獨談話時冒出的那一句:“卿可有發現,在眾皇子之中,那個孩子卻是最像朕的。”
長孫無忌的臉沉了下來,無論如何,自己絕對不能讓除了容兒之外的人生的孩子坐上那個位子,長孫無忌眼中幾張臉,目光在李承乾蒼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茶色的雙眸中霧氣彌漫,仿若有什么開始暗自醞釀。
然而在他沒有看到的角度,李承乾的臉上也都起了一抹嘲諷的笑顏,不知是在嘲笑有些人的心緒浮動,還是在嘲笑有些人看不清局勢。
若水一踏進御書房,便發現房中并不只有李世民一人,旁邊還站著另一個男子,面色還算清朗,但是雙鬢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已經暴露了他的年齡。
男子看到若水愣了愣,主動停下了話題,李世民也將目光調到了若水的身上。
“若水見過父皇。”若水忙走上前給李世民行禮道。
“都不是外人,不用拘于禮節。若水這位是鄭國公魏征魏愛卿。”李世民率先為若水介紹。
“魏大人。”若水向魏征點了點頭,魏征也向若水抱拳行了個禮。
李世民見兩人相識過后,便再次將注意力拉到了魏征的身上說道:“魏愛卿,你繼續說。”
魏征愣了愣,若水也是嚇了一跳,低下頭掩去臉上的訝異,心中思索著:這李世民是打什么注意,讓自己過來,又公然要在自己面前討論政事,毫不避諱,難道是對自己的試探?
魏征只是頓了片刻,便繼續說了下去:“現在河南鹽政司主事暫時空缺,鹽政向來是河南河北一帶的主要收入來源,長此以往恐怕不利于兩地的百姓生活。”
鹽政?若水渾身一顫,自古以來鹽政向來是朝廷最為敏感的話題,官鹽與私鹽向來都是兩塊最大的肥肉,也因此培養出了
一群腦滿腸肥的貪官污吏。每次只要一徹查鹽政必定能夠掏出堆積如山的花花白銀。這個河南鹽政司的主事多半也是因此而被撤下的。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說道:“愛卿可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魏征低頭思索了片刻說道:“朝中賢士不少,但是堪當大任者倒是不多,有一人倒是有這一才能,只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世民聞言劍眉一挑道:“講。”
“臣以為徐王殿下能當此重任。”魏征雖然低著頭,但話卻說得不卑不亢。
話音一落,整個御書房之中便陷入了一場靜寂,若水一直低著頭,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忽然凝滯了下來,有種很恐怖的沉默在蔓延。房內靜的連一根針掉落地上可能都能夠清晰的聽到聲音。
許久,李世民無波無瀾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自覺地帶了一些逼人的氣勢:“若水。”
“兒媳在。”忽然被點名,若水的心一抖,忙上前一步。
“你的看法呢?”透過那方檀木長桌,若水能夠看到李世民隨意的靠在那只寬大的貴妃椅上,但是那雙威壓驚人的眸子卻仿若一張網,將她擒在了其中,動彈不得。
若水盡力讓自己在那雙眼睛之下不失常態:“父皇,后宮不得干政。”
“朕恕你無罪。”李世民的語氣中滿是不容拒絕:“若水,你剛剛從晉陽的麗政殿過來的吧,那孩子可是冰雪聰明得很,每次這類事情,問她往往會出人意表。”
若水猛地抬起頭,卻正好撞上李世民深沉的雙眸,慌亂的再次低下頭,但是心卻亂了。李世民這是在暗示著什么?若是自己答不出來,他就要去問晉陽嗎?還是說她在告訴自己,那一次自己跟晉陽所說的那些話早已經都入了他的耳?若水忽然覺得胸口涼涼的,一股刺骨的寒意滲透了身上的每一寸。
“如何?若水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議?”李世民的聲音再次傳來,在若水的耳邊回蕩,低沉磁性卻暗含著這世上最大的危險。
若水深吸了口氣,維持住臉上的笑意說道:“既然父皇都這么說了,若水也便不再推辭了。若水只是一介弱小女子,朝政什么的更是一概不知,但是若水知道一句話。”
“哦?什么話?”李世民好像被引出了幾分好奇。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照他們的說法,說的應該是徐王李元禮,一個后世號稱“天下楷模”的人,可見其評價之高,但是在這種封建年代,一個人的名聲過高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為帝王不會容忍任何一個人的威望比自己高李世民和魏征同時一愣,李世民收回了剛才那仿若蝎子般蜇人的目光,似是陷入了沉思。魏征看著若水的目光則是復雜中帶了幾分贊賞。
就在若水心中忐忑之時,李世民突然爆發了一陣爽朗的笑容:“好一個‘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不愧是若水。”
李世民看著若水的目光恢復到了原來的溫和,轉頭對魏征說道:“便如魏愛卿所說,派遣徐王李元禮久違河南鹽政司尹,即日起程。”
魏征低頭回了句:“是。”
若水不由得松了口氣,放松之下卻又有些后怕,自古伴君如伴虎,今日她算是見識了。以后還是少摻和這些宮廷的是是非非的好,否則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帝王心難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