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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的那張網
到鄉鎮工作后,梅香很少參加同學聚會,她甚至害怕社交活動。她喜歡有規律的生活,社交活動會打亂她的生活。她的生活軌跡就是兩點一線,一頭是家,一頭是單位。白天單位的事可謂眼睛一睜,忙到熄燈。晚上她要“偷跑”回家,去安慰丈夫和呵護女兒。
她一直堅持自學,本科畢業后又繼續考研,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事情,哪還有時間到外面去走親訪友呢?
今天她接到一個電話,那人命令她,要她趕快進城一趟。接到這個電話,她滿心歡喜,也有點迫不及待想去見這個人。
命令她的人叫貴蘭,是她小學到高中的同窗好友,是同學中的大女生,高中一畢業就遠嫁到外縣,后來丈夫當上了縣官,她也成了官太太。好些年未曾見面了,不知道她現在生活的怎樣?
貴蘭雖然只是糧食部門的一名職工,活動量卻很大,在朋友和同學圈子里很吃得開,當然,這與她熱衷于給朋友們幫忙有關。
梅香打開衣柜,找出一套白色裙子。白色是她夏天的基本色調,她喜歡白色,認為白色代表著圣潔。這套裙子她只是回家休息時穿給丈夫看的,在鄉鎮可從來沒有穿過。
穿上裙子,她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地端詳自己,到基層后,她還沒有這樣照過鏡子。她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多了那么一點點的魚尾紋,臉還是那么飽滿光滑,她又摸了摸了自己的腰部,感覺這身材好像十多年沒變,除了皮膚黑了一點,一切變化還不大,她依然那么自信。
見到貴蘭她才感覺,貴蘭倒是真的沒有什么變化,好像比以前還好看了。
貴蘭身穿一套精致的黑色裙子,帶著純金的耳環、項鏈和手鐲,顯得富貴大氣,一副貴夫人派頭。眉毛、眼線、嘴唇經過美容加工,相比之下,梅香確實顯得太老土太落后了。
梅香笑著說:“嗬,官太太,真是心寬出少年,怎么沒有一點變化,好像比以前更年輕了?”
貴蘭呵呵笑著說:“你是說我在學校就很老了,現在應該更老了,是吧?”
“去你的,誰說你老了,不就大我們兩歲?真的,你還變年輕了。”
貴蘭一把拉住梅香,上下打量:“哎,我說大美人,怎么搞的,這年頭還在裝清純?不要吃老本喲。”
她用手指了指梅香的眉毛說:“你要去紋一下,外面漂亮女人多的是,小心林誠把你給甩了。”貴蘭還是那么熱情、開朗、講話和從前一樣,大大咧咧。
梅香笑著說:“你就別擔心我被人甩了,只要你不被甩就行。”說話間梅香看了一下手表接著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吃完飯,貴蘭拉著梅香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兩個老同學在一起,自然而然的重溫學生時代的習慣。她們高中的時候,經常到學校周邊的樹林里轉幽。畢業的那一陣子,幾個要好的同學為究竟是留校復讀考大學還是下鄉回鄉,在樹林里爭論不休。最后由貴蘭提出丟硬幣,如果正面多就都留校復讀,反面多就都下鄉或者回鄉。
結果除貴蘭丟了正面,其他同學全都丟的反而,而恰好她是最不想留校復讀的。幾個人都說是天意,都不想復讀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梅香想起那丟硬幣的事就呵呵地笑起來。
貴蘭問:“你笑什么?”
梅香一拳頭打在她的肩膀上,說:“笑什么,如果不是你提出來丟什么硬幣,說不定我們都考上了名牌大學哩,害得我至今還在為文憑勞神。”
貴蘭一聽也呵呵大笑起來:“那時,我是陪著你們鬧著好玩,即使是你們全留下來復讀我也不會復讀,我比你們大兩歲,再復讀真成老姑娘了,都不好嫁人了。”
其實,她們都不想復讀了,即使全都丟了正面也不見得有人留下來復讀。那時他們真不知道讀大學了又能夠到哪里去?是啊,五岔河太閉塞了,她們對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只覺得白鷺湖就是人間天堂。能夠在白鷺湖站穩腳跟,就是人生的幸福。
“怎么樣?生活還愉快吧?”梅香問。
“愉快、愉快,有什么不愉快的呢?”她一邊用手中的報紙煽著風一邊大聲的笑著回答。
“知道你愉快。”梅香拉了拉她脖子上的金項鏈,又看了看她的金手鐲,說:“你的那位現在工作怎么樣,官是不是越當越大了?還是不是像以前一樣喜歡你?”
貴蘭說:“他的事我從來不管,現在,官場上時興的是水機關,不!是關機水,即關系——機會——水平。沒有關系,有水平頂個屁用?有關系,機會一來水平自然也就有了,只要你不是傻子就行。”
貴蘭看了一眼怔怔望著她的梅香,停了一會又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還真是這個道理。”
“不見得,總還要有一定的真才實學吧?”梅香有些納悶地說。
“不見得?嗬!現在,你要真行還沒人敢用你呢,你沒聽說過,現在時興用庸才不用人才。過細地想想,這么‘用人’也有道理。你一個下級比領導水平還高,這還行?所以人們稱現在的領導是黃鼠狼生兔娃,一代不如一代。”
說到這里貴蘭把手一擺,說:“哎,說這些干嗎,管他一代不如一代呢?現實一點,現實一點嘍。我對老公沒什么要求,只要他每月工資交給我就行。至于愛不愛,喜不喜歡嘛,今兒個誰還搞得清楚?我也不想搞清楚了。我只知道,他當再大的官,我也不能依靠他。”
梅香說:“連喜不喜歡都不搞清楚,那還能同睡一床啊?”
“呵呵,你真是!現在這世道?一切都變了,一切都變了喲。”貴蘭似乎很有感慨。她拍了拍梅香的肩膀,說:“你知不知道現在的男人,難得有一個規矩的。你的林誠可是有名的老實人,他現在怎么樣?”
提起林誠,梅香嘴角蕩起了微笑,一臉幸福地說:“還算是個有責任心的人,他把女兒看得比他命還重,現在是又當爹又當媽,累都快累死了,下班就回家,暫時還沒什么花邊新聞。”
“難得,難得,目前像你們夫妻間感情的已經不多了,都快成國寶了。現在是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她四處看了看,指著兩個石頭凳說:“我們到那兒坐坐。”
梅香呵呵笑著說:“女人非得變壞才能有錢?”
貴蘭說:“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錢才叫有錢?人家一餐飯吃掉一座房,一身衣穿掉你一年的工資。而這樣揮金如土的女人都是到南方的打工妹。”
“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只要有一點出路的人,都不會去干這個。”
“少數?我算看透了,現在男人在外邊“養情人”的是越來越多,離婚率是越來越高,同學中都已經有四對離了婚。你聽說過李軍的事沒有?“
梅香從她的口氣與神情中已經得知,李軍出了什么事。李軍是她們的男同學,人長得挺帥,也很有才氣,是她們的班長。
梅香擔心地問:“不是在你們縣稅務局當局長嗎,怎么了?”
“哼,當局長,現在組長也當不成嘍。”貴蘭滿臉遺憾地說:“其實李軍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就是缺少一點心計。”
梅香急急地問:“他到底怎么了?”梅香對李軍是有好感的,她認為他是有能力的人。
“他被人算計了。他單位一位副局長早盯上了他局長的位置,出錢請人把他拉下水了。當然,這也怪他自己沒有把握好,只是苦了他的愛人和孩子。”
“他是被人陷害的?”梅香問。
“什么陷害,是他自己鉆進了別人設下的圈套。以前只聽說男人玩女人,今天則是顛倒過來了,女人倒玩起男人來了。”
梅香不解地問:“這話是什意思?”
貴蘭說:“你就沒聽說過吧?現在縣城有一群小女生,三兩成群,到處赴宴,只要有一點關系他們都去送人情。不為別的,就是把宴會當成她們的獵場,一旦看中誰,派其中一人去**,并且立馬擺平,據她們自己說,從來未失過手,她們的理論根據是‘沒有不吃腥的貓’。”
梅香張著嘴聽著,她一天到晚關心的是自己的工作和家庭,這些話對她來說還真是些新鮮話,她感到“外面的世界的確很精彩”。
看梅香不解的樣子,貴蘭更加繪聲繪色地說:“嘿嘿,她們的獵物還有三個條件哩。一要有錢、二要有權、三要怕老婆。只要具備這三條,她們就想方設法去**,不愁達不到她們的目的。”
“有錢,有權可以理解,怕老婆是怎么回事?”梅香弄不明白這三條的涵義。
貴蘭呵呵笑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那些小姑娘在實踐中得出的經驗。一曰:有錢無權的人沒有管頭,無任何約束,玩了她們后很快就會換上另外一批,這種人除了錢什么都沒有,一點感情都不講,弄不好還叫小姑娘們吃虧;二曰:有權無錢,她們不需要,現在沒有實惠的權力誰稀罕?這樣的人她們玩過一次就討厭;三曰:有錢、有權、怕老婆,這類男人最謹慎,一怕丟官,二怕離婚,一旦上鉤就只有乖乖地聽她們指揮,稍有不如意她們就找上門去,向他的老婆公開關系,找到單位去喊冤弄得他膽顫心驚。這種人是她們最喜歡的。”
梅香說:“這么厲害?”
“嗬,她們還有網絡呢。”
“網絡?什么網絡?”
“她們用年輕的姑娘去**,用成熟的女人去穩住,否則到手的財源會跑掉。小女人搭上關系后,就介紹給拿了‘綠卡’的中青年女子。”
“綠卡?什么叫綠卡?”梅香不懂。
“綠卡,就是離婚證書呀,離婚證的顏色就是綠色的。唉,這你都不懂?你在混什么呀。這些女人,她們看中了誰,就想方設法靠近誰,到最后,硬逼著離婚,不達到目地不罷休。纏著李軍的那個女子,就是這一類型的。”
梅香覺得好笑,自己分管民政工作,結婚證,離婚證不知道從手里摸過多少次,可自己真不知道,離婚證就是綠卡。她呵呵笑著說:“綠卡,真形象。”
貴蘭嘖嘖嘖地搖著頭,指著自己的手和膀子說:“那女的好厲害,現在手背和手膀子上還留有十來道刀痕,我親眼看見過她的刀痕。你說是怎么留下的?”
梅香像聽故事一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貴蘭。
貴蘭看她聽得這么認真,故弄玄虛地說:“聽起來都嚇人,我不想講了。”
梅香說:“你說么,怎么留下的?”
貴蘭伸出自己的膀子說:“她問李軍,你愛不愛我?沒有回聲,她就自砍一刀。”
貴蘭還真在自己的膀子上用右手砍了一下左手,繼續說:“砍了后又問,你愛不愛我?還是沒有回音,她又砍了一刀,再問再砍……直到李軍再也不忍心往下看,就只好痛哭失聲的說‘我愛!我愛!我愛還不行嗎?’……這可是李軍親自對我講的,他當時到我那里是嚎淘大哭。”
梅香說:“他就被這樣的女人纏住了?”
“想擺也擺不脫呀。他現在是后悔莫及。據說,那個女的原來就是李軍他們單位那個副局長的情婦。副局長想當一把手,就指使情婦**李軍。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如今李軍婚也離了,職也撤了,現在自己下海開了一家洗浴中心,現在與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據說兩個人經常吵架,過得很苦惱。”
梅香聽得是云里霧里心驚膽顫,她只聽說過,官場上有關系網,商場上有信息網,還從沒聽說過有小女人們布置的這么一張可怕的網!梅香感到自己確實落伍了,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曾有所感覺。聽貴蘭這么一說覺得這世界好可怕、好恐怖,處處布滿陷阱。她想:真是憐亦女人,恨亦女人!
貴蘭天南海北說了一陣子,這下轉入正題說:“算了,不講他們了。我這次來,是來找你求援的。”
梅香呵呵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是想我了,專程來看我哩。”
“想當然是想啊,這么多年沒見,你不想?我怎么就不去找別人呢。”
她提高嗓門說:“你知道,我哥哥是天龍公司副總經理,現在天龍股票快要上市了,在上市前,他們公司內部職工每人都要推銷部份股票,推銷的是越多越好。據我掌握的內部消息,這一次一定有錢賺。我想要你買一點,既可以幫我哥完成點任務,以后你也可賺一點。我這叫一舉兩得,既幫朋友又幫哥哥。”
梅香笑著打斷她的話說:“別說得這么好聽,要我幫你哥直說好了,還一舉兩得。”
貴蘭認真地說:“我真是這么想的,希望幫哥哥完成任務,希望你將來賺大錢……”
“別說了,別說了,我對股票一竅不通,我幫你找一個朋友,她對這還有點研究。”梅香撥通了那人的電話,正好,那人對天龍股票上市的事知道一些,她答應一起買五萬元。……
與貴蘭分手后。梅香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貴蘭的那些關于女人網、綠卡的話令她有點心煩意亂,思想上亂糟糟的。她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到家。
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她想了想,今天不是自己回家的日子,是因為與貴蘭見面后順便回來的。她今天早晨才離開家,林誠不知道她要回來。
該到回家的時候了,還沒看到林誠的影子。在她的心里,林誠應該是很按時的接女兒回家的,怎么……
梅香心里亂了方寸,心里想,林誠是不是每天都不按時回家?她潛意識擔心,林誠是不是也遇到貴蘭說的那些小女人?她知道林誠決不會主動去找任何一個女人,這點她還是很自信的。但如果遇到了像小女人這樣的人后,她擔心林誠……
她站在陽臺上不時的看手表,現在下班已二十多分鐘了,他們怎么還不回家?她把陽臺上的窗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半小時過去了他們還沒回來,梅香焦急地想,他把女兒帶到哪里去了呢?
她仿佛感覺到,此時林誠一定是把女兒委托在什么地方,他自己被一群三陪女圍著,在嬉笑,在按摩,在挑逗,小女人們織的那張網正在向他撒開……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只見林誠騎著自行車,前面坐著女兒,后面座位上挾著一棵大白菜,回家了。
梅香看見丈夫和女兒回來了,心里是又驚喜又羞愧,剛才還在懷疑林誠被小女人纏住哩。她趕緊跑下樓去迎接他們。
林誠看到她,高興地說:“嗬,今天怎么回來了?”
梅香嬌嗔地說:“檢查你按不按時回家呀。”
林誠將女兒抱下車,哈哈兩聲,說:“放一百個心好了,一心等著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