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聲道:“稟族長各位理事們,今日叨擾大家來此,實乃情非得已。”他臉色深沉,“只因我們肖家家門不幸,叫大家來,實在是有污諸位的眼睛!”他頓了一頓,突然道,“大家可知,我們肖姓一族,出了一個淫婦!”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已是大驚,各自交換一個眼神,切切私語起來。
本家三叔手指著正被兩個人按著肩頭跪在靈位牌前的葉玉笙,厲聲道:“這個女人,她行為不端,水性楊花,傷風敗俗,與肖家的長工楊勇亭在桃花江江邊的一座小房里私會,被我們抓了個正著!肖家出了一個這樣不要臉的女人,簡直乃是我肖姓族人的奇恥大辱!”他滿臉怒色,恨鐵不成鋼的將事情的經過添添減減說了,他一心為求在族長面前長臉,因此極為粉飾,說到動情處,更是痛心疾首,以表對此等丟人現眼之事的深惡痛絕,“肯請族長,為我肖姓一族主持大局,替我肖家清理門戶!”
肖家的族長是位面貌精干的老人,蓄了半長的花白胡須,他端坐在那里,雖不言語,卻已是不怒自威,眼里精光射出,朝葉玉笙看了一眼,瞬息便移開了眼神,想必他亦是對此等丟人現眼、傷風敗俗之事厭惡至極,以至于根本對她不屑一顧。
他又看了一眼同樣已經被人推搡著跪到了葉玉笙旁邊的楊勇亭,凜然道:“你們二人,可有什么話好說?”
葉玉笙此時渾身上下都被梆著,嘴里又塞著手巾,那手巾也不知道被陳芕芝泡了何種香料,加之許是天氣炎熱,被她用來擦了汗,于是這手巾之上汗味與香味混合,她渾身不自由,那麻繩緊勒著她的肌膚,身上便有一層層的燥熱從身體里侵襲而出,那手巾上散發出來的沖鼻之味更讓她幾欲作嘔,此時突得聽那族長的發話,見到他的冷冽眼神,心下不禁打了個顫,咽咽嗚嗚叫喚起來。
“將她嘴中的布松了。”族長吩咐道。
那按著她肩膀的其中一人便將那塞在她嘴里的手巾一把給扯了。她終于得以呼吸新鮮的空氣,不禁長出了一口氣,方斷斷續續道:“我,我沒有,是誤會,他們,他們冤枉我。”
“冤枉你?”本家三叔怒道,“我們十幾人看著你從這楊勇亭家中的柜子里走出來,我們冤枉了你?似問,你們若是沒有奸情,你可需藏進柜中還躲避我們的搜查?”
“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問岳凡,他去買綠豆糕了,很快就回。”
“你分明便是狡辯,意圖拖時間,以為會有人來救你么?”二少奶奶插嘴道。
“二嫂,”葉玉笙恨恨盯著陳芕芝,“你何苦非要如此趕盡殺絕?”
“呸。”陳芕芝冷笑一聲,“你自己做了這等不要臉的事情,你還有臉說?淫娃蕩婦,人人得而誅之!”
“芕芝!”赫然是肖老夫人喝道,“你一個女人家,怎可說話這么難聽?更何況,事情都
沒有弄清楚,你怎可給人亂定罪名?”
“奶奶,”陳芕芝嘴巴一扁,無盡的委屈,“您就慣著她吧,遲早咱們整個肖家都要毀在這個女人手里!”
“放肆!”肖老夫人臉色大變,發怒道,“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你不說話,沒有人能當你是啞巴!”二姨娘已然跟著喝斥起她來。
陳芕芝一聽二姨娘的話,當下便忙低下了頭,再不做聲,只憤憤地絞著自己的衣襟。
“嗯,”卻是肖老爺站起來,朝族長躹了一躬,說道:“族長,此事說到底還是我們家的家務事,實在無需如此大費周章要鬧到祠堂里來,我看大家不如就此散了,待我查清事情真相,到時定給大家一個交待。”
“治儒,”本家三叔道,“我們知道你是覺著家丑不想外揚,但是在場的眾位都是姓肖,關起門來大家便是一家人,何須分個你我?今日有族長主持公道,替你家清理門戶,你何必擔憂?”
“不錯!”族長亦是點頭,“治儒,你且退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查明屬事,必得按族規辦理。三弟,婦人犯這等傷風敗俗之罪,以我肖家族規,該如何自治?”
“凜族長,凡婦人犯奸淫罪者,依我肖家族規,該處‘沉潭’之刑!”本家三叔朗聲道。
“好!”族長大喝一聲,站了起來,“來呀,搬梯子來。”
葉玉笙尚未明白何為“沉潭”之刑,正自疑惑時,卻見有人在屋外頭搬進來兩桿長長的竹制梯子,他們也不打話,將那兩桿梯子往地上豎著一放,又走上前來兩個人,各自將梯子扶著,另有兩個人將葉玉笙玙楊勇亭分別拖至那梯子旁,卻是替他們各自松了榜,葉玉笙心里松了一口氣,剛動了動了手腕,卻又被人猛的將自己一按,按到了梯子上頭,另有一人便將那麻繩重新拿了上來,竟是將她連同那竹梯子一起梆了起來。
葉玉笙已是嚇得面色蒼白,掙扎兩下,掙脫不掉,此時方明白他們所說的“沉潭”是何意,原來竟然是要將自己梆在梯子上頭沉入潭底!
她已經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們這是要處死自己!
她嚇得尖聲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你們不分清紅皂白便要殺了我,你們這是殺人滅口,你們欺負我是個外鄉人,不懂你們的規矩是不是?我是吳提督賞給肖家的,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吳提督絕饒不了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啊……”
他們卻是哪里里會他,自顧將她與楊勇亭緊緊梆在梯子上頭,梆好之后,將梯子打橫一放,竟是又搬來了兩塊巨大的石頭,將那石頭置于她的頭頂,依然拿麻繩將那石頭與梯子緊緊梆縛在一起。
“到了此時,你還有臉提吳提督?”本家三叔道,“吳提督帶你們來,原意便是希望你們在這異鄉安分守己,好好生活,是你們自己給臉不要
臉,做出這種敗德之事。你且到外頭去打聽打聽,因為這個事情,你們那邊來的人已經死了多少個了?你可見吳提督追究過誰來?萬事皆有報,你自己種惡因,必得此惡報,你若覺著冤了,到了地府,大可向閻王爺告去,看看閻王爺可是個善惡不分的鬼?”
葉玉笙此時心里的恐懼已經一層層的從心底里冒出來,眼淚是再也忍不住,嘩嘩的流了出來,心道自己這是要克死異鄉了,她一邊哭一邊喊:“你們濫用私刑,我要去官府告你們,你們冤枉我了,你們真的冤枉我了,我不是的,我,我是為了……”
“你是為了什么?”肖岳哲急道,他一直惦記自己收到的那封書信,總覺事有蹊蹺,。
“三少姨娘!”赫然是楊勇亭打斷了她的話頭:“你怎的如此?玉笙,事已至此,你又何需再與他們多言。”
葉玉笙整個人都呆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你說什么?”
楊勇亭斷斷續續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到了黃泉路上,我們一起做陪,至少不會寂寞。”
“你說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葉玉笙的眼淚流了一臉,看著肖家眾人,她該不該將肖岳萱的事說出來,若是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只怕都是性命難保。她不能!可是,為了她們,便該丟到自己的性命?
她一時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著肖家眾人個個面色凝重,獨缺了肖岳萱與肖岳凡。她心下慌張,卻見突然來了個丫環,跑至大太太身邊,在她耳旁輕聲說了句什么,大太太面色一驚,看一眼葉玉笙,慌慌張張的隨著那丫頭走出了肖家祠堂。
是了,還有肖岳凡,只要他替自己證明,定然會無事的,無事的!
“我說了今日是我與岳凡一起拜訪楊先生,只是途中想吃綠豆糕,所以他去街上買去了,你們叫他來,他能給我證明,他能證明我的清白!”
“好!”本家三叔道,“你即然如此堅持,我們便等一等他,看他如何說!”
葉玉笙方長吁一口氣,心道肖岳凡,肖岳凡,你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依舊不見肖岳凡的身影,祠堂里異常悶熱,一抬頭,只見日頭已經漸漸西斜,眼看著傍晚時分將近,葉玉笙已經從最初的失望到絕望,再到現在的惱怒。她是為了救他的姐姐才弄成如此下場,她為何要為他們考慮?他們的性命有什么要緊?誅九族便誅九族,與她何干?橫豎也死么,索性大家便一起死了,這么多人,黃泉路上也不寂寞,反正她也無甚牽掛!
她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卻又浮起肖岳萱的面孔來,想起她對鏡梳妝的模樣,她立于鏡前在自己的耳朵之上比劃著一對翠玉耳環時的滿臉喜悅、她,她懷了孩子,孩子總是無辜。
她怎么辦?該怎么辦?說,還是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