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覺得,有麻藥我不用,偏要看著蔓公主受罪嗎?”沈千尋冷冷答。
龍天語飛快的把嘴閉上了。
跟沈千尋在一起這么久,他能看出來,她現在很憤怒,很生氣。
他當然知道這氣從何而來。
他不想激怒她。
“皇上……真的……不痛!”柳蔓嬌喘吁吁的開口,“就像被螞蟻……咬了一下……沒事的!”
她眸中含淚,卻偏偏要笑,這笑看起來比哭還要讓人心疼。
龍天語抵抗不住,連聲安慰,語氣溫柔,目光憐憫。
沈千尋手中的針有點滑,眼前有霧,她伸臂拭了去,繼續縫。
小小的傷口,縫得她滿頭大汗精疲力盡。
柳蔓怯生生開口:“王妃,多謝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千尋冷冷的掠她一眼。
尼瑪,受了重傷快要死的人,還說那么多臺詞,真的好嗎?
但人家要說,也有人樂意聽,她攔不住。
縫完傷口開完藥方,她收拾醫箱走人。
龍天語留在柳蔓房里,安慰柔弱美人兒受傷的心靈,期間想同沈千尋說話,但她耷拉著眼皮,壓根就不看他一眼,冷著臉走了出去。
“千尋!”李百靈坐著輪椅急急跟上,在她身后偷偷的扯她的衣裳,“千尋,別這樣!”
“哪樣?”沈千尋抬頭,滿眼煩躁。
李百靈嘆口氣,反問:“你說呢?”
沈千尋重又低下頭去。
“嬸娘,我都知道!”她澀聲回,“可是,我沒辦法做到!”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她該表現得大度從容,她該比誰都熱心,該和龍天語一起,用心照顧柳蔓的傷情。
這樣,外人會贊她大度豁達,又可以看住龍天語,以防她們在養傷時,因為同情感激憐惜,而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小火花小火苗,更可以消除內心的懷疑,避免因為猜疑而產生的誤會。
這才是一個聰明成熟的女人,該做的事。
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絕對做不到。
她想要的,只是一份簡簡單單的感情,在她的感情世界里,應該清清白白安安靜靜,為什么要有這么多的紛紛擾擾?
如果經營感情是一段這么累且無聊煩躁的事,那么,她寧愿孤單到死。
“千尋,你不可以這么清傲!”李百靈苦口婆心,“剛剛看你一直對皇上冷著臉,我就替你捏了一把汗,事實上,他沒做錯什么?不是嗎?關心一個年少時的舊友,亦在情理之中啊!”
沈千尋沉默,半晌,轉向阿癡,道:“那刺客的尸身在何處?”
“剛被拉下去扔掉了!”阿癡呆呆問:“王妃,你找他的尸身做什么?”
“解剖!”沈千尋回答。
“啊?”阿癡驚得張大了嘴巴。
沈千尋問清拋尸處,拎著醫箱,自去山上尋尸體,李百靈輕嘆一聲,臉上浮起一絲愁容。
“娘,你在擔心千尋妹妹?”沈千賢問。
李百靈點頭,“她的性子太過清傲,而那位蔓公主……著實是個狠角色!”
“娘是覺得,這出以身擋刀的戲碼,是她刻意演出來的嗎?”沈千賢又問。
“我之前沒想到,可是,你千尋妹妹既然要去尋那刺客的尸體,怕是已經看出什么了。”李百靈皺眉,“可是,人都已經死了,一具尸體上,又能留有多少線索?這一回,那位蔓公主贏了!”
一如李百靈所料,刺客的尸體上,確實沒有太多可以表明他身份的線索。
只是,刺客于過蒼白的臉和瘦成皮包骨的身體,還是令沈千尋疑竇叢生。
既為刺客,講究的便是速度和力量,能在瞬息之間致人于死命,又能在強敵追蹤之下保全自身,所以,刺客的體魄應該是強健的,雙手是應該有力的,而常年使刀用劍的人,手上會有厚厚的老繭,因為長年奔波,風吹日曬,膚色也應粗糙偏黑。
可這些特點,在這具尸體上統統找不到。
這尸體面有菜色,骨骼雖大,卻消瘦無力,皮肉軟軟的附在骨架上,顯是長期營養不良所致,而慘白的膚色,則證明他久未見到陽光,手掌瘦而硬,卻無一點老繭,想來,已有許久不曾舞刀弄劍。
正常情形下,只有身處深牢大獄的人,才具備這些特點。
沈千尋直起腰,得出結論:這是一個死囚,是一個死士,和柳蔓配合在一起,演一場好戲,在回梅城的第一日,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同時,成功的籠絡到龍天語的心。
這一招,用得漂亮!
她對著尸體發呆。
跟在她身后的八妹輕聲道:“主子姐,要不要把這尸體抬回去給皇上瞧瞧?”
“不用了!”沈千尋擺手,“他不會相信的!”
“你又沒有給他看過,怎知他不信?”八妹反問。
“你信嗎?”沈千尋問,“八妹,若我告訴你,這個刺客,是一個死囚,你會信嗎?”
八妹撓頭:“這個……雖然你剛才說了那么多,但是,要硬說他是死囚,我還是覺得有點扯!”
“是啊!你都這樣認為,別人自然更不會相信了!還抬他回去做什么?”沈千尋不再說話,拎起醫箱下山。
回到寢殿,龍天語仍未回來,她也懶得過問,仍去醫所照應那些傷兵,一直到黃昏時分才回。
龍天語坐在屏風前等她。
“生氣了?”他歪頭瞧她。
沈千尋點頭:“對!”
“小心眼兒!”龍天語伸手抱住她的腰,“就知道你又生氣了!瞧這張臉,冷的能凍死人呢!”
沈千尋抽抽鼻子,皺眉道:“你身上的血衣還沒換?”
龍天語搖頭:“哪來得及啊!只換了外衫,柳蔓一直暈迷著,派人去叫你,說你出去找刺客的尸體了,對了,有什么發現嗎?”
“有啊!”沈千尋直白回,“刺客是個死囚!”
“死囚?”龍天語微怔,隨即又笑:“小僵尸就是厲害,連這都能看出來,太了不起了!”
沈千尋咧嘴笑:“天語,你明白我說死囚是什么意思嗎?”
“不太明白!”龍天語搖頭,“不過,我也懶得管他是什么了,他都已經死了,若不是柳蔓撲過來,你家夫君,可就真正的透心涼了!千尋,你知道嗎?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呢!真是好險!快讓我抱抱!差點就抱不到你了!”
他說完,張開雙臂將她攬在懷中,沈千尋只覺得他身上腥氣逼人,令人作嘔,下意識的推開了他。
“你該去沐浴了!”她將醫箱放好,將身上外衫除去,自去洗手凈面。
龍天語在她身后笑:“我在想,要不要來個鴛鴦浴呢?”
“不要!”沈千尋斷然拒絕,“屋子里有點悶,我要出去走一走,晚餐不用等我了!”
龍天語站在她身后,沉默的看她的背影,半晌,沉聲道:“千尋,我一直覺得,你不是那種愛撒嬌使小性的女人!”
“我本來就不是!”沈千尋轉過身來,“我不會撒嬌,更不會使小性兒!我生氣了,我也明明告訴你了,沒跟你夾纏不清,惦記我家東西的賊又回來了,我心里不爽,出去散散心,不算使小性吧?”
“可你這樣冷著一張臉,讓我很難受!”龍天語看著她,“我覺得我沒做錯什么,你又為什么生氣呢?有什么話,你該坦白的說出來!”
“好啊!現在我就來坦白的告訴你一個事實!”沈千尋盯著他的眼睛,“我剛剛有說過,那個刺客,是個死囚,面容蒼白,四肢羸弱,他之前應該一直蹲在深牢大獄里,新近才被人放了出來,他的手掌沒有一絲老繭,證明他許久不曾用過刀劍了,你覺得,趙毅會派這樣一個刺客,來刺殺你嗎?”
龍天語沉默的看著她。
沈千尋繼續往下說:“在搶救時我也說過,柳蔓的傷口并不深,這說明,刺向你的那一刀,未用全力,這個刺客,是來殺人的,還是來表演的?柳蔓身上的傷口,經過及時的包扎,根本就不可能暈迷,一直流血的時候,還能講那么多話,包扎好了,反而暈迷了,笑話!”
“所以,你認為,這個死囚,應該是柳蔓找來的死士,這場刺殺,也是柳蔓自導自演,她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賺取我的同情與憐憫,還有,感動。”龍天語緩緩道,“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沈千尋點頭,“事實就是這樣!”
龍天語呵呵了兩聲,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陌生,他輕哧:“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可是,千尋,你能不能告訴我,柳蔓從哪兒找來的死士?她本身就是一個被人關押的囚犯,連逃回來都歷盡艱辛,又怎么能有時間和精力來設計這樣一場戲?千尋,她不是你,她沒有你那一身武功,更沒有你那樣的頭腦和心計!”
“你可以說得更直接一點!”沈千尋冷笑回,“她柔弱善良美麗,沒有我這么惡毒狠辣,亦沒有我這樣工于心計!”
“我沒有這樣說!”龍天語面色陡變,“沈千尋,你有的時候,真的不可理喻!”
“所以,我沒要你理我!”沈千尋扭過頭,伸手把墻角的雨傘拿起,“以后也沒有必要再讓我坦白了,因為在柳蔓這件事上,你從來就不曾相信過我,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龍天語陡然發作,“你是不是又要說,是因為我對她有感情,所以才會這樣?你是不是又得逼我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