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邊什麼人沒有?國師怎麼能有這樣的心思,不過是想盡點心,出點力。”
“國師的心意,我領(lǐng)了,不過你也知道那孩子是案子的關(guān)鍵人物,萬一不小心被治死了,那案子就是沒得結(jié)了。我不是不放心國師,只不過,有些事還是避忌著好些,免得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就說不清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話說的再明白不過,意思是她不相信他們,萬一他們把人弄死了,倒時賴在她的頭上,誰是誰非就扯不清楚了。
師爺嘴角抽了一下,如果不是怕她把人弄死了,他哪用得著來這裡看她的臭臉。
“既然郡主把話說到這份上,國師也有句醜話交待。”
“什麼話?”
“萬一,人死了郡主手上,這案子怎麼結(jié)?”
“既然國師擔心這個,當初就該好好地給他治傷。你們太醫(yī)給他治傷,治表不治內(nèi),照這麼看,他也活不了幾天,你們卻來拿他的生死找我說事,是想把你們做下的事,嫁禍給本郡主嗎?”
鳳淺這話,含沙射影的說他們弄傷了那小子,然後想嫁禍到她身上。
那小子本來就傷重,如果他們?nèi)タ催^那小子,萬一那小子死了,鳳淺鬧到虞皇那裡,硬說國師的人陷害她。
虞皇追究起來,國師未必肯爲了保他們,和虞皇正面交鋒,到時他們可真是偷魚不成惹了一身腥,弄不好還得被國師丟出去做替死鬼。
師爺額頭滲出冷汗。
鳳淺說得出這話,可見是真的知道那小子的傷勢情況的。
同時說明雲(yún)末的醫(yī)術(shù)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膿包。
那麼他們也不用再擔心金竹很快死掉。
不如就這麼回去回稟國師,就說鳳淺死活不讓他們見。
國師在廣場上都奈何不了鳳淺,他一個小人物,在虞皇眼皮底下,還能怎麼?
“郡主誤會,那些日子,一直在趕路,所以才延誤了他的傷勢……”
鳳淺不耐煩聽他哆嗦,揮手打斷他的話,“我比誰都不想他死,你回去吧。”
雖然沒能看見金竹,但有了鳳淺這句話,加上確實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藥香味,也就是說鳳淺確實是不想金竹死的。
他也算可以回去向國師交待了,師爺了放心,辭了鳳淺,帶著人一溜煙地離開移宮。
鳳淺撐著下巴,看著金竹閉緊的房門,在臺階下慢慢來回踱步。
金竹被送出陳州後就帶著雲(yún)末的信函,被快馬鞭地送去與容瑾身邊,剛剛已經(jīng)接到消息,金竹已經(jīng)安全到達。
對於金竹的傷勢,容瑾只傳來一句冷冰冰的回話死不了。
但有這句話,鳳淺就可以放心了。
既然容瑾接下了這個傷員,就不會讓他成爲廢人。
金竹吃了這一次虧,以後行事就不會再那樣意氣用事,他凡事小心,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保護自己。
所以對於金竹的安危,鳳淺不必再擔心。
只是無顏還沒有消息送來,也不知道案子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到底有沒有足夠的證據(jù)駁翻國師。
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jù),她就得另外想辦法來對付國師。
對付國師,硬來肯定不行,只能掐住對方的軟肋,讓對方自動放手,她纔可以安然渡過這一關(guān)。
她對國師,對虞氏都還陌生,還不能準確的掐住他們的軟肋。
掐不住對方的軟肋,這一仗就會打得無比艱難。
雖然可以去求母親,但她不願一來就因爲自己的任性,給母親帶來麻煩。
鳳淺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圈,驀地停住,嘴角浮起一絲狡猾淺笑。
她不瞭解虞氏,不瞭解國師,但有人瞭解。
鳳淺轉(zhuǎn)身回屋,一頭栽上牀,矇頭就睡。
挖地道,雖然不是她親自動手,但她怕發(fā)生突發(fā)事件,一刻不敢放鬆,連盹都沒打一個,確實也困了。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
千巧揣了晚膳進屋,見鳳淺仍躺著,放下托盤,走到牀邊,揭起牀幔,“郡主,吃些東西再睡吧?”
鳳淺蓋再多被子也不覺得暖和,但仍把被子緊了緊,“我身上乏得很,沒胃口。”
“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了?”千巧驚了一下,摸上鳳淺額頭,一如平常的冰冷。
她們這郡主從來不會發(fā)燒,只會突然昏迷,身體冷得象死人一樣。
不過她一旦昏迷就是大事件,隨時可能再不醒來,或者死去。
鳳淺推開千巧的手,“沒有,就是沒味口。”
“那郡主可有想吃的東西,奴婢立刻叫人去做過。”
“我想吃野山芋饅饅。”
以前長樂把能去的飯店都去了個遍,去了後點名要野山芋饅饅,雖然每次吃了之後,都並不多喜歡,但鬧著要野山芋饅饅卻是千巧常見的,也不覺得奇怪。
“奴婢這就去讓廚房做。”
如果不是家裡窮得買不起糧食,也沒有人會吃野山芋,所以野山芋也不算太難挖到。
叫人去挖來野山芋,讓廚房做做,也只不過是麻煩點的事。
但這點麻煩比較長樂以前的各種無禮要求,實在算不上麻煩了。
但野山芋挖回來,千巧卻開始犯愁了。
這個野山芋饅饅,上回廚房就做了好幾回,鳳淺都不肯吃,最後還是雲(yún)末公子親自做的,郡主才消停。
現(xiàn)在就算廚房做出來,千巧也沒把握能合鳳淺的胃口。
千巧猶豫了好一會兒,硬著頭皮去了雲(yún)末那邊。
雲(yún)末象剛從外面回來,外出的衣裳還沒換下,見千巧一臉爲難,掃了眼她提在手上的小竹簍,迷惑問道:“有事?”
千巧張了張嘴,沒敢把話說出來。
雲(yún)末雖然留在鳳淺身邊,但他卻是虞皇最看重的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一而再地讓他下廚,幹下人的活,實在是太過分了。
何況上一次是他自己主動下的廚,並不是誰指使他。
而她只是一個下人,她哪有資格讓雲(yún)末去做吃食。
但想到鳳淺那有氣無力的樣子,壯著膽子道:“郡主不舒服,沒胃口吃飯。”
雲(yún)末臉色微微一變,“怎麼不舒服?”
“郡主說身上乏得很……”
“郡主從皇上那裡回來,都做了些什麼?”
千巧還能吞吞吐吐,說明鳳淺現(xiàn)在的情況不會太糟糕。
雲(yún)末反而沉下氣來,不急著去看鳳淺。
千巧把鳳淺回來後的舉動仔細說了一遍,把鳳淺想吃野山芋饅饅的話也說了。
雲(yún)末聽完,撇臉一笑,挖地道,她沒動過一根手指,睡了一天,缺的覺也補起來了,哪裡還會累?
分明是裝病。
“所以你來找我做野山芋饅饅。”
千巧瞬間漲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雲(yún)末,“奴婢知道不該有這想法,可是……”
“你做的很好。”雲(yún)末拿過千巧手中小簍子去了廚房。
鳳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就算千巧現(xiàn)在不來找他,鳳淺也能折騰得千巧不得不來找他,早晚的事。
小半個時辰後,雲(yún)末親自端著一碟野山芋饅饅走到鳳淺的牀前。
千巧識趣地退了出去,關(guān)攏房門,並支開院子裡的所有人下人,她自己也只是遠遠守著,不讓其他人打擾屋裡二位。
鳳淺是睡醒了就在牀上躺不住的人,聽見外頭傳話說雲(yún)公子來了,才重鑽進被窩。
她匆匆鑽進被窩,用被子把自己裹實了,但太過匆忙,仍有一點衣角露在了被子外面。
雲(yún)末看了眼露在被子外頭的那點衣角,是外袍的衣角。
如果她真病了,一直沒有起牀,那麼身上穿的應該是褥衣,而不是外袍。
雲(yún)末微微一笑。
鳳淺隨著他的目光,看見自己的那點衣角,知道露了餡。
索性不裝了,翻身坐起,直接去他手中盤子上拿野山芋饅饅。
野山芋沒有甜味,還會澀口發(fā)苦,而且隨便你怎麼蒸,都不會象別的饅饅那樣鬆軟,粗糙難嚥。
所以只要不是窮得吃不起飯的,都不會吃這玩意。
鳳淺咬在嘴裡的野山芋饅饅,沒有加糖加蜂蜜,只不過另外加了點不知什麼藥草,吃上去不會那麼澀口發(fā)苦。
這就是鳳淺兒時所吃,認爲是人間美味的東西。
鳳淺在二十一世紀,訓練雖然辛苦,後來的工作也極爲危險,但從來不缺吃,而且她爲了尋常兒時的那種感覺,可以說是吃遍了天下美味,回來後更是豐衣足食,吃的用的,沒有一樣不好。
但她不管吃什麼,都沒有兒時的那種感覺。
直到上次吃到雲(yún)末做的那些野山芋饅饅,那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次也是一樣。
平心而論,吃盡天下美味的她,再吃這盤野山芋饅饅,實在算不上有多美味,但那種暖心的感覺卻不是天下美食能有的。
鳳淺安靜地把那盤饅饅吃完,才擡眼起來,看向一直溫和地凝視著她的雲(yún)末。
他單看五官或許略顯平凡,既不如玉玄美豔絕倫,也不如無顏的萬般風情,也沒有止燁的爽朗陽光,也不如惜惜的精緻討喜,甚至不如皇甫天佑的朗朗英氣,卻溫文俊儒,沉靜如水,讓人看著莫名的心安,再不願看去別處,哪怕是世間最美的風華,也不如他這張臉,這雙眼耐看。
她很小的時候,坐在小郎懷裡看他看書,看他寫字,就從來不願再看去別處,只想這麼看著,在她心裡哥哥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那種感覺,就如同現(xiàn)在看著雲(yún)末的感覺。
她凝看著雲(yún)末,雲(yún)末也平靜地看著她,不避不讓,坦坦然。
半晌,鳳淺才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濤天的浪潮,平靜地問,“你不想說點什麼,或者解釋點什麼?”
“郡主想我說什麼?”雲(yún)末神色從容,絲毫沒有半點不自在。
鳳淺掃了眼他放過一邊的空盤子,“比方說這盤野山芋饅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