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生
匆匆離開了那所精舍,循著原路,狄霖很快就又回到了壽宴之中。
此時的壽宴已是漸入□□,寬敞而又華麗的廳堂之中燈火輝煌如晝,悠揚宛轉的絲竹聲繞梁低回,華美糜麗的輕紗羽衣如蝶翩舞,而席間的賓客也正是酒興微醺。
遠遠地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君宇珩,還是一個人坐在那里,似乎仍然保持著自己離開時的姿式,向后輕倚著椅背,不時地低頭慢慢啜飲一口手中的酒,樣子看起來有幾分悠閑又有幾分慵懶。
看見了君宇珩,狄霖的一顆心就頓時靜了下來,快步走了過去。
這時,正好有一個青衣侍者微躬著身子從君宇珩的面前退開,與狄霖擦身而過。
狄霖目光瞥到,忽然覺得此人的身形動作竟似是有幾分眼熟,不覺又多看了一眼,方才省起此人便是前夜易容成自己的風十一,而此際卻是又扮作了一名普通的侍者混跡于這壽宴之中,若非自己之前曾經(jīng)刻意地留心過,否則一時之間也是難以分辨。
君宇珩看過來,目光輕輕在狄霖身上一轉。
“我剛才讓風組去碧涵居查探了一下。”君宇珩伸手執(zhí)壺,給自己的杯中斟滿了酒,又給狄霖斟了一杯,“這三年來,楊景天一直深居于碧涵居,而那里也是整個碧涵山莊守衛(wèi)最為森嚴之處。”
“我原想著楊景天不在,守衛(wèi)或者會松懈一些,但還是無功而返,根本就沒有辦法進入內堂。” 君宇珩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了狄霖。
狄霖接過了酒杯,一時間卻只是輕握在手中,沉吟著。
他可以想象得出,如此嚴密不懈的防衛(wèi),只怕不僅僅是保護里面主人的安全,其中想必還有著極為驚人、不欲人知的秘密。
狄霖微是沉吟了一下,低聲對君宇珩道:“等這壽宴散后,我想去那里探一下。”
“不可。”君宇珩立刻出聲反對,語聲雖低但卻有著斷金截玉的斷然,“我不想你去冒這個險。”
“不會的,我不過是去看一看。”狄霖聞言,心下一暖,唇邊不覺已是微微含笑,而那璨然生輝的眉眼教人幾乎轉不開眼去,“若有不妥,以我的武功,安然脫身應該不是難事。”
倆人正側頭低聲說著,這時,一縷悠揚絕塵的琴音緩緩地響起,直如天上仙音臨凡,空靈而又飄緲。隨著這曲美妙的琴聲,十數(shù)名身穿如雪如羽的重重紗衣,以輕紗掩面的舞姬飄然旋轉著舞至場中。
舞轉回□□,飛袂拂云雨。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低去蓮破浪,凌亂雪縈風。轉旋回雪輕,飛去逐驚鴻。垂手柳無力,斜裾云欲生。
一時間,在繽紛燦爛的萬千燈影之下,纖纖素手如玉,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似云羽凌空,流光飛舞,教人不覺沉醉其間。
而狄霖卻偶然發(fā)現(xiàn),就在這悠揚的琴音和翩躚的舞蹈之中,一個青衣管事在前面引路,端王君宇琤毫不張揚地緩步走了進來。
君宇琤走進來的時候,正是人人皆沉醉于這舞樂之際,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到來。不過他倒是敏銳地感覺到了狄霖的目光,轉過視線,看了過去。
坐在狄霖身側的君宇珩盡管易容成了一個面目平凡的中年人,但君宇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那般素然出塵的氣質,絕世高華的風姿,縱然是在萬千人當中也難掩其風華,還有那雙永遠淡定清泠的絕美眼眸。只是此刻那雙眼眸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君宇琤很快地又轉開目光,隨著那名管事向著楊景天所在的主座走了過去。
可是君宇琤并不知道,就在他剛一轉過視線之后,君宇珩卻是很快地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想不到,四皇兄也來了。”他的語氣里淡淡的,完全聽不出有什么意味在其中。
他當然知道君宇琤與碧涵山莊素有些瓜葛,只不過感到頗為奇怪的是,君宇琤此人一向懂得避嫌,在明面上從不與碧涵山莊楊家的人來往,為何這一次卻是擺明了車馬,就這般不遮不掩地走了進來?
君宇珩微皺著眉,正在尋思著,忽然發(fā)現(xiàn)狄霖站起了身,抬眼看去,卻原來是楊晉之向他們走了過來。
“小弟今天實在是招待不周,萬望恕罪。”楊晉之連聲致歉,“請兄臺跟我來,我來給兩位引見一下。”
倆人道聲無妨,隨即就起身,跟著楊晉之走了過去。
“父親,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楊晉之走到楊景天身邊,微微躬下身子,臉上含著笑意,“這位是宇先生,還有這位林公子曾對我有過相救之情。”
“久仰莊主之盛名,今日有幸得見,請容在下敬莊主一杯。”倆人踏前一步,對著楊景天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哪里哪里,楊某何德何能,只不過是大家的抬愛罷了……” 楊景天轉過臉來,鳳目微揚,極其優(yōu)雅地一笑。
他的口中正自然嫻熟地說著一番客套話,但不知為何卻是突然地頓住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似乎在剎那間凍結在了那里,目光定定地看著狄霖的臉,眼底里滿是迷茫、掙扎以及逡巡不定,仿佛正竭力地在腦海之中搜尋著什么。
然后突然地,就象是厚厚的冰面乍然碎裂,楊景天的臉色在瞬間褪盡,慘白如白蠟,整個臉容開始劇烈地扭曲了起來,而眼中那種狂亂不定的眼神,則顯示出似乎有什么本是被強力壓制著的東西,正試圖從他大腦深處極力地突破而出。
不過是一轉眼之間,那個優(yōu)雅溫文如美玉般的中年男子就完全變了一個人,這般驚人而詭異的變化讓周圍之人不禁為之側目、駭然驚退。
“……靜……靜兒……”楊景天看著狄霖,似是無意識地,口中含混不清地連聲低喃著。
他的聲音雖然模糊不清,卻教狄霖倏地打了一個激棱,下意識里卻是極快地瞥向了身旁的君宇珩,待發(fā)現(xiàn)君宇珩只是眼神淡然地審視著楊景天,不覺又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父親,您怎么了?可是身體又不適了嗎?晉兒在這里。”一旁的楊晉之先是一驚,然后沖上前去扶住了楊景天踉蹌站起卻又搖搖欲墜的身體,轉頭連聲喊著岑無憂,“無憂,快來,看看父親這是怎么了。”
岑無憂快步上前,很快地把了一下脈,又忙取出銀針來為楊景天施了幾針。施針之后,楊景天微微闔上了眼睛,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老莊主久病未愈,今日一時高興又多喝了兩杯,看老莊主的情形似乎是要舊疾復發(fā)。”岑無憂眉頭緊皺,藍眼之中的憂色更濃,“還請少莊主快些將老莊主送回碧涵居,讓無憂為老莊主盡快診治。”
楊晉之當下立即喚來莊中的大總管,令他好生招待客人不得怠慢,又匆匆對著席間眾人連聲致歉,隨后帶人護送著楊景天離開了壽宴。
雖說是碧涵山莊的各大管事依然應對有序,更加百般殷情待客,但到底由于主人的突然病發(fā)離席,賓客們也頓覺索然無味,這場華麗的盛宴很快在將近二更之時便結束了。
“趁著此際楊景天病發(fā),要潛入碧涵居這可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狄霖立于窗前,已是裝束停當,準備出發(fā)。
他不愿去多想,然而壽宴之中楊景天病發(fā)時的失態(tài)神情還有口中低喃著的那個名字,卻時時浮現(xiàn)在眼前揮之不去,讓他的心又是一陣恍惚茫然。
他忍不住伸手去輕握了一下君宇珩低垂在身側的手,卻發(fā)現(xiàn)那只總是微涼如玉的手竟似比平時還要冷上幾分。他不覺將君宇珩的手整個握住,隨后又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輕覆了上去,過了一會兒,方才放開。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放開了君宇珩的手,狄霖輕輕地說了一句,隨即便推開窗,縱身掠了出去。
君宇珩看著狄霖推窗而去,看著那扇打開后重又掩上的窗,欲言又止。
此時的君宇珩又怎會知道,狄霖的這一去竟是幾成永別,而再見時,卻已是時光流逝、數(shù)度變遷。
微是一頓之后,君宇珩亦來到窗前,將那扇窗推了開來,然而月淡星疏,滿目的夜色深沉之中只見到山莊中各處的螢螢燈火,狄霖的身影想是早已隱沒在了暗夜之中,又哪里還能看得到?
君宇珩不知不覺撫上了自己的手,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他久久地站在窗前一動不動,也不知在看著什么,疏淡的星光只隱約照出了他的輪廓,仿佛一個絕美到極至的剪影。
夜風入懷,帶著春夜的料峭寒意,但是君宇珩卻忽然發(fā)覺,此刻的自己已失去了平常的沉靜與淡定,心中竟是被從未有過的紛亂、躁動所占據(jù)著。
他其實知道狄霖在今晚的壽宴之中是借故去見了什么人,卻不知是那個早就來到了碧涵山莊但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寧世臣,還是他那個一向韜光養(yǎng)晦、深藏不露的四皇兄?
他沒有問,只因為在他心底,其實是希望狄霖會親口告訴他。
然而,自始至終,狄霖都沒有提及。
那個時候,他看著狄霖的眼睛,真的很想知道在那里面究竟還藏著什么,是不是對他隱瞞了什么?
然而,那雙眼眸晶瑩剔透一如初見,仿佛這世上最純凈美麗的水晶。
這樣的一雙眼睛又讓君宇珩不覺迷惑了起來,擁有這樣純凈坦蕩眼神的人,又怎會隱瞞,又怎會欺騙?
“不要……騙我……”君宇珩仿佛嘆息一般的低語出口便輕輕消散在了寒夜的風中,然而他的整個心卻是微微擰痛了起來。
君宇珩迎著風,久久地佇立在窗前,讓夜的寒冷一點一點將自己整個人浸透,同時也讓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他又關上窗,取過案桌上的燈臺,舉起在窗前慢慢地劃過一道弧線,接連三次,然后放下。
不過半柱香之后,一條高大魁偉的身影便立在了窗前,“雷一見過主上。”
“按原定計劃進行。”君宇珩負手立于窗前,緩緩地一字一字地道,他的語聲之中滿是殺伐決斷的決絕與冷寒。
“是,主上。”那黑影領命之后迅速地退去,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長夜已將過半,星月慘淡無光,而在這慘淡的夜色之中,碧涵居那一排排碧綠琉璃瓦的屋宇看起來就象是燃著碧色的冷焰,泛動著一種無法描述的詭麗光華。
狄霖正隱身在一片屋脊的陰影之中,遠遠地向下仔細觀察著這片廣闊的庭園。的確如他所想,楊景天的病情突變引起了些許混亂,整個庭園之中到處燈火通明,還不時有端著各色物什的侍女腳步匆匆地來去。
狄霖伏在高處,仔細地記下內堂的方位以及路徑之后,微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勢。
手勢一出,按照事先商定的方法,數(shù)名風組之人立時從各個不同的方位配合行動,他們行動間故意發(fā)出的細微聲響成功地吸引了其中守衛(wèi)的注意力。
盡管只不過是彈指即逝的一瞬,但是狄霖等的就是這一瞬,他深吸一口氣,游龍一般地順著屋脊滑了下來,再一翻身,整個人已緊貼在了游廊的頂壁之上。他的這一系列動作連貫敏捷,快逾閃電。
沿著游廊的頂壁,狄霖很快來到了內堂,只見兩扇厚重的銅門緊閉著,雖然門前明燈高懸,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人。
正躊躇間,正好有名侍女手中端著東西,推門而出。
狄霖當機立斷,自上一掠而下,閃電般出手點倒了那名侍女,隨著門輕輕闔起,他已是如一道輕煙般閃身而入。
甫一進入,一股極淡的香味就撲面而來,雖說是香氣,但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狄霖立刻屏住了呼吸,不過隨即他就發(fā)現(xiàn)這只是滿屋名貴古樸的沉香木器具所發(fā)出的味道。
然而他很快就覺出了異樣,這寬敞的內堂之中燈火通明,四壁以及桌案之上的明燭高照,映得一室光彩流溢,但是卻沒有人,竟連一個人也沒有,靜靜的,仿佛華麗而空寂的古墓。
這里明明是亮如白晝,但卻似乎隱隱散發(fā)著某種森冷的氣息,而這種濕冷陰測的感覺就如同活物一般在身上蜿蜒爬行著。
如此詭異異常的感覺讓狄霖不禁全身一凜,從無畏懼的他也不由得頓時涌起了一種近乎恐懼的厭惡,掌中的劍已是無聲地出了鞘。
只是稍一遲疑之后,狄霖決定并不退走。
而讓他快步向里走去的則是幾聲極其模糊的聲音,象是人的聲音,極低,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不真切,似是在痛苦□□。
聲響是發(fā)自于窗前,窗前放置著一把高大舒適的沉香木制的太師椅,那寬大的椅背擋住了狄霖的視線,但他有種感覺,滿室森冷詭異的氣息仿佛就是發(fā)自那里。
狄霖手中執(zhí)劍,迅快但也極是謹慎地走上前去。
椅上坐著的人竟然是楊景天。
楊景天全身癱軟地倒在椅中,五官中流著血,而血的顏色在雪亮的燈光下看起來竟不是紅色的,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奇怪顏色。
若非楊景天還是穿著晚宴時的服飾,狄霖幾乎認不出他來。
因為此刻,他的臉,還有他全身的血肉,似乎都在以一種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萎縮著,之前還豐盈如玉的一個人就在眼前漸漸地變成了一個血污的人形骷髏。
眼看著這只有在最可怕的噩夢之中才會出現(xiàn)的一幕,狄霖就象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地呃住了咽喉,一時幾乎無法呼吸。
象是發(fā)現(xiàn)了狄霖,楊景天那深陷在眼窩之中的充滿血絲的眼睛,突然閃出了一絲光芒。
此刻,他的生命已將盡,但他的神智卻漸漸恢復了清明。
此際在他腦中浮現(xiàn)出的,是一個溫婉如一泓秋水的美麗女子的影像,而那影像原本深藏在他最深沉、最久遠的記憶底層。
那是一段恬靜、平和的美好記憶,偶然的相遇,彼此的傾心,真心的相戀……
然而到最后,他終是負了她。
說什么為了整個楊氏家族,說什么父命難違,這些聽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又是多么的蒼白無力。
他或許是深愛著她的,但卻也不愿為了這份感情而放棄所擁有的身份、地位還有似錦的前程。
而她自始自終都沒有怨過,徑自孑然遠去。只在因病將逝之際,才要求見他最后一面,直到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已有了一個十四歲的兒子,除了一雙眼角微微上揚的眼睛,長得與她極為酷肖,就連那外柔內剛的性子也與她一模一樣。
可他卻是連她最后的遺愿也未能做到。
這個孩子的到來,引發(fā)了妻子的嫉妒與不滿,幾番爭執(zhí)之下,這個孩子以質子的身份被送去了皇都太子府。
他雖有反對,但最終卻沒有堅持。他告訴自己,對于這個孩子來說,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安排。
那時的他沒有想過或是根本沒有去多想,一個不被人承認、沒有家世背景的私生子,又如何能夠在皇宮那樣一個爾虞我詐的陰暗地方生存下去?
直到數(shù)年后傳來的卻是那個孩子的死訊之時,他才突然驚覺,自己竟是愧對那已逝去的深愛著自己的女子,也枉為人父。
而今夜,當他乍然看到狄霖的那一刻,深埋于心底多年的往事被遽然掀起,愧疚與負罪,那樣強烈的情緒波動,甚至連最為霸道的五毒攝魂蠱都再也控制不住他的心神,竟是提前引發(fā)了蠱毒的反噬。
“靜……靜兒……”
在看到眼前情景的那一瞬,狄霖就已在迅速地后退,然而楊景天的這一聲模糊不清的呼叫卻讓他又不由地停頓了下來,盡管他非常清楚,這極可能是個陷阱,而遁走的良機稍縱便會即逝,但他卻還是重又回到了楊景天的面前。
“你說的靜兒是誰?他是不是和我長得很象?他現(xiàn)在又在什么地方?”狄霖將聲音壓得極低,連聲追問,語聲里已經(jīng)沒有了他平時的那種鎮(zhèn)定從容。
然而楊景天望著狄霖的眼睛已是迅速地黯淡了下去,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光芒已是燃盡了他所有的生命,他只是徒勞地嚅動著嘴唇,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狄霖見此情景,也只能作罷。
正要離去時,突然火光大亮,照徹有如白地,黑壓壓的一片莊丁從四面涌出,將這里團團圍住,一時間,□□相對,刀劍齊出。
“將這個殺害莊主的刺客拿下……”一聲令下,刀劍齊上。
狄霖心道這果然是個陷阱,他知道自己此刻無論說什么都是無濟于事,當下也不多說,手中佩劍一揮,人已是沖了出去。
那些莊丁雖然人多悍勇,但卻并非狄霖的對手。他很快便打開缺口,順著廊道一路急退,遠遠地已是看到前來接應的風組之人,他正要飛身掠上屋脊之際,腳下突然一個踉蹌,眼前頓時模糊了起來,渾身的力氣猶如洪水般急速退去。
狄霖心知有異,人已是無力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感到有個人緊緊地抱住了自己,模模糊糊地,仿佛聽到一個很好聽很溫柔的聲音,卻是極冷地說道:“將這些人全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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