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門前紅燈閃爍, 昭示著里面的人處于何等糟糕的狀態,走廊上站著好幾個穿著黑色校服的少年,或者走來走去或者時不時探頭張望, 無一例外的焦急。
秀一靠在墻上, 一只手捂著臉, 另一只手被橘紅頭發的少年緊緊捏著, 身上散發著某種難以言傳的情緒。
“可惡……可惡啊!不二學長!”秀一沒有睜眼, 但還是辨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那個頭發刺刺的很開朗的少年,原本那么有活力的, 此刻言語中泄露出來的卻是近乎絕望的味道。
“不二學長那么好的人,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可惡啊!”
這樣的哀鳴嘶吼, 聽在青學眾人的耳里, 更是讓大家感到悲慟。
“混蛋, 你這么吵是不想讓不二學長好好做手術了吧,啊?!”旁邊默默蹲了許久的戴著頭巾的少年猛地跳起來, 狠狠一把揪住哀鳴者的領子,更大聲地咆哮過去,“你安靜一點好不好,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嗎?大家都很擔心啊!”
桃城大怒,反手扭住對方, 舉起拳頭就要重重揍下——但接著, 他看到那個向來兇悍的少年眼里……竟然有著隱隱的淚光閃動, 再回頭看看周圍, 大家的臉上……都很難過……
于是, 他慢慢地松手,喘息著、幾近無聲地說道:“我知道了……可是……”可是真的很難受, 不做點什么,就根本無法遏制這種痛苦一樣。
“南野,南野,不二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不會有事的對不對?”菊丸滿面淚水地看著秀一的臉,眼里都是懇求。
秀一明白他現在需要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迫切需要什么東西定下心來,所以他和聲安慰道:“菊丸君請放心,周助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要相信他。”
“嗯……我要相信不二的喵。”菊丸用手指不斷擦眼睛,揉的一雙靈動眸子紅紅的,看得出他是很努力地在給自己信心。
秀一拍拍菊丸的手背,也在心中同樣告誡自己,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南野秀一……南野君,對吧。”一個清冷的男聲傳入秀一的耳朵,秀一才抬起頭,看向來人。
那人身材瘦高皮膚白皙,茶色的頭發,透明的眼鏡片后面是一雙微挑的鳳眼,整個人流轉著不容忽視的氣勢,有強烈的存在感。
他在秀一面前站定,伸出手:“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手冢國光。”
“青學的部長,手冢君,久仰大名。”秀一收拾心情,也伸手與其交握,對方眼中壓抑的痛楚,他看得很明白。這又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為了承擔起整個網球部,他必須比任何人都更加鎮定。
手冢略點頭:“不二提過你。”他并沒有問秀一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也沒有詢問別的,只是過來打個招呼,表示青學的禮貌。“請不要太過擔心,不二并不是會這樣被輕易打倒的男人。”
“謝謝。”秀一別過頭看一眼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徐徐地深呼吸,“我們是好朋友,我相信,他絕對不會有事的。”接著露出個有點蒼白的微笑,“再說有你們這些隊友陪伴著他,周助不會忍心拋下你們。”
手冢表情嚴肅:“不二是青學必不可少的一員,我們,會等待他的歸來。”
被部長堅定的信心感染,秀一發現,在手冢話音落時青學眾人一瞬間的感情變化……好像每個人都重新振奮起來。
“有你們這樣的隊友,周助很幸運。”秀一發自內心地說著,慢慢地轉過身,“我還有點事,周助他……就麻煩你們了。”然后很快離開。
青學中也有幾個身具不平常氣息的隊員,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們對不二的關心是切實無誤的。而秀一自己,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這樣想著的秀一迅速往通往另一個病房的道路走去,與身后有大批跟班的、銀灰色短發的英俊少年匆匆擦肩而過。
到幸村身邊的時候,立海大眾人還在一起玩笑,讓那并不算大的病房更是顯得十分熱鬧擁擠。
秀一把買的便當送到各人手上,站在旁邊含笑觀看,偶然也插幾句話進去,從表情到動作,都是無懈可擊。
因為還要訓練的緣故,在飯后不久,立海大的部員們就都離開了,秀一代替幸村將他們送到門口,又接受了柳給出的一些關于幸村的康復建議,和真田慎重的拜托……最后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
回到病房,幸村靠坐床頭,手里正拿著部員們送過來的上課筆記學習,他聽到秀一進門的響動,便放下東西,抬起頭。
秀一不明所以,笑了笑:“幸村君怎么了?”
“這是我想問的。”幸村出奇的沒有作出笑容,而是放輕了聲音問道,“南野君,你怎么了?”
沒辦法再勉強笑出來,秀一沉默下來。
“從去買東西回來后,南野君你就一直不開心。”幸村慢慢開口,“不,不僅僅是不開心而已,簡直就是難過了。所以我想問……”他一字一頓地說著,“南野君,你出去的半個小時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訴我嗎?”
秀一安靜地看著幸村藍紫色的眼,碧綠的眸子溢出淡淡的悲哀。
幸村第一次看見這文秀少年這樣的表情,居然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同樣安靜地等待。
終于秀一說話了:“其實,就算幸村君不問,我也會對幸村君說的。”他語速緩慢,盡力平穩著音調,“因為,我有事情想讓幸村君幫忙,這個忙,除了幸村君以外,無人可幫。”
“秀一。”幸村突然喚了他對面那人的名,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你知道的,只要你需要而我能夠做到,不管什么忙,都會去做的。”
“……謝謝。”秀一握了握拳頭,走到幸村面前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額頭抵著雪白的床單,緩緩地,把頭埋在手臂里。
幸村沒有說話,他拿起筆記本繼續看了起來,而原本隱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卻放在了秀一的脊背上,久久沒有挪開。
夜晚,秀一從夢中醒來。
“南野君,睡得還好嗎?”他剛抬眼,就迎上幸村柔和的眼神。
“……幾點了?”秀一揉一下額角問道。
“九點了。”幸村笑道,“南野君睡了很久呢。”
“啊,抱歉。”秀一甩一下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幸村君的晚飯吃過了嗎?”
“護士小姐有送過來。”幸村如是回答。
兩個人找不到別的話題,秀一不提起,幸村就不打擾。
“周助他出事了。”良久,秀一用盡量平淡的口吻說出來。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沉淀,他的心情終于平復下來,開始能夠思考。
幸村愕然,看向秀一的目光中帶上一些擔憂。他是知道的,不二周助其人,與對面這少年非常親近,兩個人在一起站著的時候氣氛良好到不可思議。現在說到不二出事……那么下午以來,自家經理的反常就是理所當然了。但是幸村沒有追問,他在等待秀一整理思緒。
“我聽青學的人說了,是車禍。”秀一沒有猶豫太久,很快繼續說道,“我剛才碰到他們把周助抬進來,也去了手術室門口……”接著他就回來了,現在還不知道手術結果。
“我很擔心。”秀一對上幸村的眼,不再掩飾,“幸村君你知道么,明明當時周助他已經昏闕了,可是,我居然沒有看到他的魂魄離體。”
照道理,如果不二死亡,他應該會看到不二的死魂,若是只是失去意識,他也該看到不二的生魂徘徊……但怎么會什么都沒有?
當時人太多,他的腦子里很亂,在看不到不二的靈魂時,一下子就懵了。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也沒辦法做些什么……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趕回來,回來找專業人士研究。
“南野君不用擔心,不二君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幸村柔柔地笑,手腕一翻拈起兩枚符紙,抖手點燃。
符紙化作兩個朦朧的少女影子,越過窗子穿墻而出。
“接下來,就等式神把消息帶回來,我們再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秀一看一眼那片剛穿過式神的墻面,又回頭看向幸村的臉……明明只是個未成年,卻有著堅定的神情和毋庸置疑的強大信心。
于是他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些,閉閉眼笑了:“好。”
此時的不二已經手術完成了……跡部景吾在他出事后半小時內趕到,并且找到全國最好的外科醫生進入手術室協同治療,大大提高了手術成功的幾率,他以最快的速度辦好特別病房讓不二入住,并且請來最好的特護照料。在跡部強大的財力支持下,不二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他卻始終沒有醒來。而跡部和青學的部員們也一直陪伴著,一直沒有離開。
式神帶回信息,彎彎腰消失在空氣中,幸村轉頭看向秀一,安撫道:“不二君吉人天相,必定不會有事。等再晚一點的時候,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嗯……謝謝。”秀一攤開手掌輕微地抓合,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一些東西似的,接著他沖幸村勾勾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
“南野君今天客氣過分了啊。”幸村搖搖頭,拍一拍秀一的肩,軟軟地向后靠去。
這一等就等到凌晨,萬籟俱靜。
秀一扶著行動不便的幸村坐上輪椅,自己則將他推了出去。
泛著朦朦白光的式神在前方帶路,不多時就到了一間密閉的病房外。
秀一從發間摸出一粒黑色的種子,從門縫里塞了進去,再等一分鐘,他握住門把手,輕輕地扭開。
病房里,褐色柔軟的枝條柔順地擺動,穿著白色護士服的美麗女子倒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