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一如既往的熱鬧, 人來車往,川流不息。
幸村和秀一走下車,抬手遮一下外面刺眼的陽光, 車內的冷氣猛地散去, 很快被熱氣包裹, 額上也泛起許多細密的汗珠。
于是一齊找了個冰飲店坐了休息。
相對無聲地吃完一客冰激凌, 秀一抬頭, 十指交叉擱在桌上,微笑:“幸村君,現在可以跟我說說邀我的真正目的了。”
“我不是說過了么, 約會啊約會。”幸村的笑容也異常美麗。
為什么這個人總是喜歡把事情說得那么曖昧……不過秀一也習慣了幸村的做派,完全不受影響的:“哦?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約會需要到東京這么遠呢?”他微微偏頭, “著名風景點嗎?遠足嗎?登山嗎?呀……不管哪一種, 讓幸村君這么破費都很讓人不好意思吶~”
“南野君……”幸村搖搖頭失笑, 也不賣關子了,“其實我是接了工作來的。”
“誒?”秀一啞然, 接著強忍著痛揍面前人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擠出個和煦的笑容,“可是,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南野君忍心看我一個人對付那么可怕的未知生物嗎?”幸村湊近一些,幾乎與秀一鼻尖對鼻尖的。
秀一在那雙藍紫色的眸子里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怔了怔, 隨即很快后退……他不慣跟人這么接近。
“完全不會不忍心。”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幸村眼睛眨了眨, 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神色來:“賺錢養家的男人很可憐的, 南野君不能同情一下嗎?”
“噗——”秀一終于嗆到了, “部長大人什么時候有了家室我們怎么不知道?”未成年的人說出這種話, 誰也不會相信吧……找出這種借口,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再說了, 男人是必須肩負起家庭的,這個責任可不能隨隨便便推卸給旁人啊。”不管你怎么說得天花亂墜,絕對不要上當,至于被騙到東京的事情……大不了改去探望不二好了。
幸村不搞花樣了,嘆一口氣:“我真的很需要南野君的幫助。”他直直看入秀一碧綠的眼眸深處,仿佛很誠懇的樣子。
“原來靈術世家缺乏人才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么。”秀一不為所動。這么大的家族說沒人陪,誰信啊。
幸村一臉沉痛地持起秀一的手,再次嘆息:“可我這是私下接的工作,不預備向家族匯報的。”
“……賺外快?”秀一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
幸村點點頭。
“……是因為網球部的赤貧狀況么?”秀一再沉默,再開口。
幸村再點頭。
“……幸村君辛苦了。”秀一抽出手,然后伸長胳膊拍了拍幸村的肩,“我陪你去。”他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四個字,不出意外地看見幸村瞬間揚起的美麗笑顏。
幸村的手機響了,他接聽,繼而轉頭看向門外。
果然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店里探視者。
幸村收線,站起來走出去,秀一自然跟上。
幸村站在那男人面前,很有禮貌地問道:“冒昧打擾,您是觀月先生嗎?”
“我是觀月崎。”中年男人目光移到幸村臉上,“你是……”
“我是您要找的人,叫我幸村就可以了。”幸村從兜里拿出一張卡片遞過去,上面印著奇特的圖案,這是事先說好的憑證。
中年男人還有幾分遲疑:“你……”
幸村臉上的笑容斂起來,瞬間現出幾分威嚴:“靈術師的實力與年齡并沒有多大關系,既然我接下這個工作,就會全力以赴。所以,請相信我的職業操守。”
“啊,失禮了。”中年男人看樣子也是經常接觸大場面的,很快恢復鎮定,“兩位請跟我來。”
來接幸村的是中年男人親自駕駛的私家車,男人顯然有些著急,速度調整到所被允許的最大,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也因為過于用力而有些發白。
秀一保持沉默,他并不準備主動交流什么。
然而幸村則靜靜說道:“觀月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先跟我講一下基本情況吧,我會做些基本的分析……這也是為了節約時間。”
“嗯,好的。”觀月崎徐徐吐出一口長氣,“這件事情發生在我的兒子身上……”
觀月崎的獨子今年十四歲,為了能夠更好地把握社團活動,選擇常年在學校住宿。在一次外出調查之后,他開始每晚每晚地睡不著,精神也越來越差……但是因為單獨占據了一個房間的緣故,同一部社的隊員們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直到他神經恍惚暈倒在球場上,才急忙通知了他家里人。
遠在外地工作的觀月先生和觀月夫人匆忙趕回來,請了東京非常可靠的醫生為他治療,然而醫生經過仔細的檢查,發現他身體機能一切正常,要說有毛病,也只是長期睡眠不足導致精神虛弱而已。
這樣始終昏迷著,仿佛在做什么噩夢似的,時常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仔細聽去,滿口的“蛇”、“夫人”、“必須遵守命令”等等帶著明顯上下尊卑帶有古語習慣的話,還有不時流下的淚水,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一點也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中學生。
一直昏迷著,除了打營養針以外,他完全無法進食,連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了……事情終于發展到沒辦法控制的地步。觀月崎已經無計可施,只得寄望于另一種神秘的力量,所以才通過各種渠道找出靈術師的聯系方式。
“這孩子從小就很懂事,他媽媽是歌手,要去很多地方去演出,而我也長期在外地的公司給老板做事,常年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里。”觀月崎聲音里飽含內疚,帶著一絲哽咽的,“沒想到他會出了這樣的事……都怪我們,我們本來應該對他更關心一些的。”
“現在彌補也不算晚,我相信觀月先生會是一個好父親的。”幸村淡淡地寬慰一句,開始整理得到的信息。
車子拐了許多彎,停在巷子深處僻靜的小屋前。
“我們把小初移到這里……他已經很痛苦了,我不希望會因為這件事對他以后的人生造成什么影響。”觀月崎打開車門,把幸村和秀一迎下來,“這里很安靜沒什么人,幸村大人……”他開始用上對靈術師正式的禮貌的稱呼,“請您一定要拯救我的兒子,拜托了。”深深地鞠躬,“您可以盡情施為。”
幸村定定地看著觀月崎,柔柔一笑:“請放心。”
這個頗有氣度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兒子,心甘情愿對一個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少年行禮……父母對子女的愛是永遠觸摸不到上限的。
秀一斂眸,不自覺想起記憶中那張溫暖的笑臉……果然,所有的父母都一樣。
這是一個有些年頭有些破舊的宅子,門廳里的木板都起了褶皺松弛了,還有許多細細的縫隙,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觀月崎拿出鑰匙開門,一面道歉著:“內子和兩位老人都在看護小初,沒有出來迎接,請不要介意。”
幸村自然是明白的,在家人徘徊于死亡邊緣的時候,外界的一切都無法打破那種悲哀,于是微笑搖頭:“請盡快帶我去觀月君身邊,早點檢查出問題,對觀月先生來說,應該就不會這么焦慮了吧。”
“嗯。”觀月崎聽出幸村語氣里蘊含的強烈自信,心情放松些許,“多謝。”
二樓的第一個房間里一片愁云慘霧。
床邊坐著一對老年夫婦,頭發花白,脊背佝僂著,一位中年婦女站在床邊,一邊不時用手巾拭淚,一邊盯著床上的愛子,輕輕的抽泣聲一直不停。
“父親、母親、美和子。”觀月崎直接打開門,“靈術師來了,給幸村大人讓路吧。”
“好,好的。”老人家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分作兩邊。
“阿娜答,我去沖茶。”那中年婦人也是一樣,急急忙忙擦干眼淚,對幸村和秀一微微彎腰行禮,匆匆推門出去了。
“幸村大人,請一定要救我們的孫子。”老人家鄭重地拜托著。
幸村點一點頭,走到床邊。
床上躺著的少年,皮膚蒼白,原本應該漆黑的頭發變得枯黃,兩眼下一圈烏青的顏色,嘴唇干裂,鼻翼噏動著,卻是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
他“睡”得很不安穩,手和腳不自覺地彈動——似乎是之前動作太大的緣故,被繩索牢牢捆在床沿,勒出一些紅色的痕跡來,還有磨破的皮膚。
“小……小……不要……”
“對不起……”
“我的選擇是……”
“很痛……”
“等……我……”
細碎的囈語從他口中溢出,神智完全恍惚了……
“怎么樣?”秀一看著床上人,覺得有點眼熟。
“能夠造成這種現象的可能很多,單純目測的話無法確定。”幸村默默在腦海中尋找所有這癥狀的案例。如果不弄清楚就隨便施法的話,或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以這人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承受多種術法一一試探的。
“幸村君,說起來,我似乎見過這個人。”秀一站在幸村旁邊,輕聲說道,“在到達關東準備大賽的第二天,我去赴不二的約,在走廊上有碰到過他。”
“原來他就是那個倒霉鬼……”幸村想起來了,那時候抓住一只想暗算自己二人的噩魘,不過他并沒有多管閑事去找隔壁那人……卻沒想到這件事還是落在了自己手上。
“能解決嗎?”秀一也看清了床上那人的情況,他的精、氣、神都微弱到不行,生命之火像是要熄滅了一般。
“大概,有點棘手。”幸村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