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木鹿大王喝聲而出的那條黑影,論個頭怕是有六隻手兩個長,兩隻厲眼有如兩盞綠森森的油燈,叫人看了之後,真叫心底發寒,若說這樣的傢伙都不是鬼,那就沒有天理了。劉磐厲喝了一聲:“太傅!醒來!”
居然這木鹿大王,竟還有驅鬼之能?
那鬼影帶著濃濃的獰笑,大刀唰的砍了下去,這一刀若叫他砍上,自然是自肩而背,一刀兩斷。劉磐急得兩眼中要噴炎,居然黃敘還不依不饒追了過來,手中單刀晃了一晃,也是唰的一刀斬了下來,劉磐怒道:“恨啊!”信手拾起地上一柄短刀,架開黃敘這一刀,居然黃敘力量還挺大,劉磐一接之下,臉色又是一黒,回頭苦叫道:“太傅……”可憐六隻手那兩隻小眼,此時還閉著沒睜呢,濃霧中木鹿大王冷笑喝道:“斬!”大刀刃上寒光一閃,眼看就要砍個正著,六隻手卻突然如被一隻大手狠狠拍在腰背上,突然加速跌下,閃著寒光的刀刃,自他背後一掃而過,唰唰聲中,六太傅背上衣袍,給割下一大塊來。
這鬼影一刀斬空,似是愣了一愣,怒喝道:“真有古怪!”六隻手身體通的一聲落地,藉著這股摔勁兒,一古腦兒往濃霧中滾進去,裡面木鹿大王頓足叫道:“不要停!再砍!”鬼影吼了一聲,嘩的一個旋身,大砍刀帶著沉悶的氣息,對著地上的六隻手又砍了下去。
要說六太傅哪有這樣容易給擺平?劉磐兩眼中頓時就亮了起來,一時體內也似乎多了很多氣力,盡力一揚刀,竟將黃敘震得連退了幾大步,順勢一口鮮血噴了過去,正噴了黃敘滿頭滿臉,急叫道:“黃敘!醒來!”
這熱血淋頭果然有用,黃敘一退一驚,眼中惘色一平,劉磐早躍身跟了過去,叫了一聲:“太傅小心,我倆先退!”沒有半點遲疑,拖著黃敘從寨牆上一躍而下,隨著伊籍去了。這劉磐果然是個果敢的角色,就知死賴這不走,定然是拖了六隻手的後腿,此刻不管有沒有用,先跳下去再說,只餘下六隻手一個,那他要走要留,自然就爽利許多。
六隻手前滾的身形忽然一停,返身跳起回了一句:“好聰明!直走不要停啊!嘻嘻……”他這一返身,正又避過了鬼影接踵而來的第二刀,大頭往上一湊,險些與鬼影貼個臉對臉,那嘻嘻兩字,正是衝鬼影所發。鬼影嚇了一跳,這傢伙膽色卻壯得很,雖是略有一驚,手下卻絕不遲疑,劈手將大刀一扔,兩隻大手一上一下,分別往六隻手頸腰之間撈過去。
六隻手皺眉道:“你奶奶的好臭的嘴!不涮牙啊你?”這鬼影嘴中,居然有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氣,也不知每頓都吃的什麼,聞在鼻中,直欲作嘔不說,頭裡居然還一暈,身法差點就控制不住。本打算突然湊過臉去,嚇嚇這傻鬼,誰知會弄巧成拙來的?後面木鹿大王忽的叫道:“鬼出!”
先前他叫了聲鬼出,弄出這麼個大個子來,這下又叫一聲,六隻手頓覺身後鬼叫之聲大起,鬼叫之中,又有猛獸吼叫之聲,一時也不知來了多少,暗罵了一聲自己自討苦吃,抖起身形要閃,居然剛剛嗅到的那股腥氣在體內一衝,身法頓時一滯,正愕然之間,鬼影呸的叫了一聲,兩隻大手一合,一中其頸,一中其腰,給抓了個嚴嚴實實。後面木鹿大王叫道:“國主小心!這小子奸滑得很,別再叫他跑了!”
那鬼影稍一猶豫,六隻手叫道:“國主?這隻鬼不是你變出來的麼?早知是什麼國主,我幹嘛給他抓著?哎呀快放我下來!”心裡這個恨,本打算裝死摸進黑霧中去,仗著自己獨特的察覺之力,湊到木鹿大王身邊一擊功成,誰料這頭鹿居然還弄陰招,明明說鬼出鬼出,出來的卻不是鬼,而是個實實在在的什麼國主!直恨得兩手兩腳一通亂舞,卻被那鬼影高高舉起,看鬼影那兩隻胳膊,每一隻都伸出有一人多長,他那小手小腳亂舞亂踢,哪能夠著鬼影分毫?鬼影長吸一口氣獰笑道:“管他奸不奸,等我撕作兩半再說!”說話說話間鼻間沉重,卻正是先前提醒木鹿大王的那個,哪裡是木鹿大王變出的鬼了?
眼見這傢伙雙臂略略一沉,就要發力,六隻手驚叫道:“不要啊!等撕成兩半,就接不上了……咱換個死法行不行,要不你用膝蓋頂?國主是吧,你想想,你這樣一撕,什麼血水啊什麼的全掉你身上,衣服還得再洗對吧,用膝蓋頂就容易多了,咯吧一響,立即了帳……哎,商量商量嘛……”這兀突骨也不知練的是什麼功夫,可憐六太傅給他抓著,居然空負一身絕技,半招也使不出來,那手腳舞得雖是歡,但就算給捱上個幾百下,怕也傷不了人家半點,純屬軟綿綿徒勞掙扎。
手腳亂舞沒用,嘴裡自然是一通亂嚼,那鬼影還就真沒動手,歪頭想了一想,咧嘴道:“有理!”作勢把六隻手往膝蓋上要撞,六隻手樂道:“這樣就對了!一下搞定……哎等等!等等!”說來也真邪門兒得很,他一說等,那鬼影明明似是極不情願,卻還真就將雙手一停,煩道:“還有什麼事?”緊跟著又愣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我劈!”六隻手給他抓在手中,就似是一根小木棍似的,他口說要劈,一隻膝蓋立即就要提起。六隻手慌道:“不要!停!有事!”
鬼影怒道:“什麼事!你快說!”怒雖是怒了,卻又停下手來,六隻手滿頭都是大汗,卻還有空歪頭道:“我想想啊,一定是有事的……”後面木鹿大王叫道:“國主!不要上他的當!快劈了他!”兩人這樣子搞法,不給六隻手搞出毛病來纔怪。六隻手回頭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連這位國主叫什麼都不懂,豈不是死得糊塗之極?我給他抓得這樣緊,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國主,你高姓大名啊?”那鬼影傲然道:“某家烏戈國主兀突骨是也!”
兀突骨?六隻手這次可是著著實實嚇了一跳,就是那個據說可生裂虎豹、力大無窮的蠻子?看他這樣子,恐怕都有135級以上,估計戰場上遇著張遼徐晃,都有一拼之力,若是單對單的幹架,老張老徐能不能掐的過,恐怕還是五五之數呢。拼命將大頭轉過去一點,堆起一臉媚笑道:“你就是烏戈國主?不會吧,據說那人身高兩丈,你個頭雖足,算來算去,也就一丈七一丈八,要不我幫你重新量量?”
兀突骨喉結一陣滾動,憤然道:“某家身高二丈有餘,半寸半分也不少!”木鹿大王跳叫道:“這當口兒說什麼身高……劈了他再說!”一時也顧不得再隱於黑霧之中,赤著腳跑了出來,卻是披頭散髮,指甲尖尖,身上一條一條不知束著是布是藤,總之是一身妖氣,兩眼綠光,教人看過一眼,就再也不想再看第二眼。六隻手卻是好承受力,看他看了一眼又一眼,還有心情糾正道:“是頂死不是劈死,我都和國主說好了,怎麼你又來出新花樣?要不先劈死你再來頂我?國主,他居然不信你有兩丈高,太不像話了吧?”
六大鐵嘴的舌頭轉得多快?同時和兩人說話,簡直都沒有先後之分,兀突骨吼道:“豈有此理!木鹿,你倒是來量量看!”木鹿叫道:“什麼劈死頂死?反正你是一死就行了!”兩人各說各話,同時一愣,同時又叫道:“什麼?”到底還是木鹿大王反應稍快,急道:“六隻手呢?”兀突骨擡手道:“在我手裡!”
雙手往眼前一送,差點暈過去,手中握的,哪裡還是六隻手,分明是一團幻像,給他一握之下,咯咯響了兩聲,竟是裂成碎片化去。
兀突骨愕然道:“他……化了?”木鹿大王怒道:“化你個屁!這是分身,他跑了!”六隻手不知什麼時候窺得個機會,偷偷摸摸就溜之大吉。兀突骨吼道:“可惡!哪裡去了!”他這一吼聲威還真是駭人,居然以他爲核心,就地騰起了一團塵煙,混入黑霧之中,更叫人看不清狀況。木鹿大王頓足道:“這傢伙滑溜得很,哪裡還找得到!”
兩人正在一齊憤怒,六隻手忽的從兀突骨腋下伸出頭來,衝木鹿大王一瞪眼道:“你找我?”木鹿幾乎是下意識般驚叫了一聲,兩眼才與六隻手一對,頓時如被兩隻磁石所吸一般,再也轉不過去,六隻手一隻手握著亙古小錘,錘頭之上生出一朵小小旋風,緩緩衝他脖子就伸了過去。居然木鹿大王就只顧著看六隻手那兩隻眼睛,也不知是長了花還了生了癬,硬就看也不看小錘一眼,若叫這朵旋風旋上,木鹿這小小脖頸,定是咯嚓一聲,扭成麻花。
好久沒用陰擊之術,抓著木鹿大王一驚之餘突然出手,果然見效。兀突骨吼了一聲,拎起油錘般大小的拳頭就要揍下去,眼前寒光一閃,一隻亮盈盈的大眼現在他面前,居然還衝他眨了一眨,頓時心中一陣恍忽,那隻大拳竟是拎在空中,如被點中穴道一般,再也落不下去半點。六隻手陰擊之技與心眼之技同時出手,竟是將這兩大奇人,同時制住!
他三人僵鬥之處,滿是黑霧籠罩,隱隱又有惡鬼猛獸之聲不斷,四周牛渚兵是不少,卻沒多少人敢走近。三人這一僵局,若無變數,自然是小錘落下,木鹿大王變成斷頸大王。而後只餘一個兀突骨,看這人身材雖高,蠻力雖強,但遇著六太傅,最後結局,恐怕給蒙得自己提刀抹自己脖子,還得道聲多謝。
後路之上,慢慢踱過劉虎來,身後跟著一人,卻是黃祖之子黃射。眼見有異,劉虎輕聲叫了兩聲:“國主?大王?”叫聲落在兀突骨耳中,恍若未聞,仍是怔怔出神,木鹿大王卻是喉中咯咯作響,欲說還休,想來他心中定是明白得很,唯一不明白之處,就是爲何自己明明知道那小錘落下,自己一命嗚呼,卻怎麼就不知道去閃去避?
小錘越來越近,木鹿大王滿頭的亂髮,已給旋風捲得輕輕飄起,木鹿盡力要把頭轉過去,可無論如何使勁,卻沒一塊肌肉聽話,居然那顆六陽魁首還有緩緩往旋風湊過去,自投羅網的跡象!眼看著木鹿額上汗珠一顆一顆滴下,六隻手的兩鬢之上,也有豆粒大的汗珠滲出,正到了最關鍵之時。
劉虎與黃射對望一眼,黃射叫道:“你不要這樣看我!一直都是你比我厲害,說什麼我也不去!”回頭就要走,?劉虎怒道:“你站住!”
黃射叫道:“幹嘛!死活我是不去的,現在主事是可不是你,我又不怕你!”想了一想,又道:“最多我站著不走,反正不往前去!”劉虎差點要摸出刀斬下他頭來,想想終於放棄,咬著牙往黑霧中摸了兩步,放高聲音喚道:“大王?在不在?啊!你們幹什麼?”
三人僵鬥之局,終是落入了劉虎眼中。木鹿喉中嗬嗬有聲,只需劉虎過來稍分散下六隻手的注意力,無論木鹿與兀突骨兩人誰脫困而出,六隻手再想一著得手,還哪裡能夠?劉虎愕然叫道:“你們……怎麼回事?”這一下叫得極響,兀突骨龐大的身軀,微微震了一震,六隻手喉中咯的一聲,心眼匕上的大眼再次亮起,兀突骨迷惘之色再現,身體慢慢又軟了下去,似要握緊的拳頭,也再次鬆開,只是六隻手嘴角,卻已見絲絲血跡,緩緩滲出,以一敵二,確實是辛苦得很。
劉虎卻也不是個草包角色,再看一眼,頓時瞭然,變色道:“兩位受他所制?我怎麼解?是不是殺了他就行了?”嗆的一聲,拔出脅下佩刀,慢慢衝著六隻手逼近。木鹿雖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卻在兩眼之中,微微露出些讚許之色,劉虎頓時來勁,往前邁步邁得通通作響,那柄佩刀,更是高高舉起。六隻手恨不得變出個分身來把他敲成肉餅,已經以一敵二很不容易了,還非再來第三個搗蛋?可換作是跑來跑去的打架倒也罷了,偏偏這時全副精力,正一心二用剋制住這兩大兇人,哪裡還有餘力去架這一刀?
後面黃射叫道:“等等!我也來一刀!”放著立功的機會,怎會不來搶?劉虎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冷笑,呼的一刀斬下。寨牆邊上有人厲喝道:“不要!”一道身影迅速自牆下翻了上來,再想過來阻止,哪裡還來得及?劉虎哈哈笑道:“爲什麼不要?”長刀一揮而過,人頭落地,滿腔鮮血沖天而起,映得天色都有些發紅!
那從寨牆下翻上來的卻是劉磐,也不知他爲何去而復返,只是愕然叫道:“你!你……”劉虎那一刀揮過,凌然道:“我這劉乃是表公之劉,卻非劉備之劉!”刀勢不減,又是一刀斬下,這一刀卻是奔的兀突骨!
場中響起六隻手驚叫聲道:“不要!砍不動!”兀突骨驚天動地般一聲暴吼,在刀氣激盪之下,終於醒來!先前濺起之血,盡是木鹿大王之血!掉落於地的頭臚,正是木鹿大王之頭!劉虎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反幫了六隻手一個大忙,一刀斬木鹿於刀下,第二刀更衝兀突骨而發!
黃射驚呼一聲,喉中咯咯兩響,舉著刀站在那邊,一時進退不得,傻立當場。嗆的一聲響,兀突骨身材太高,一隻脅下還夾著六隻手,劉虎盡力的這一刀,卻是衝的他另一側脅下而去。眼見砍個正著,卻沒見意料中的血花翻涌,反是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火星一閃,這兀突骨脅下,竟是鱗片橫生,有如堅甲,劉虎竭盡全力的一刀,居然沒連道白痕也沒留下。
六隻手頓足嘆道:“退!快退!”啪的一掌,拍在兀突骨那側腰上,本要立即施出無中生有之技,入手處卻感覺堅實無比,瞬間改變想法,分身疾出。也就是他來得快,兀突骨再次暴吼一聲,手臂猛的一收,另一隻手卻如一塊鐵板般,直衝著劉虎砸了下來。腰間咯咯響中,分身給夾成片片飄落,六隻手真身卻無聲無息滑走無蹤。借遁走之勢,還沒忘用心眼匕在兀突骨身上劃過,可惜這傢伙真是怪胎怪體,心眼匕那樣鋒利之刃,竟是絲毫傷不了他半點皮肉!還好劉虎總算是夠機警,一刀無效,說退就退,身形疾退到劉磐那去,兀突骨橫身撲出,這關口劉磐劉虎的命,可比他六隻手值錢,六隻手沒奈何下,突然現身在兀突骨與劉虎中間,雙眉一豎,喝了一聲:“來!”
啪的一伸手,與兀突骨那隻大手正正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