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兄弟兩個手牽著手,昂然站在青石方磚上,在上百名官兵注視下,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雖然彼此間未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但從祖輩就開始的幾代淵源,在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之下,無疑比同胞兄弟間的關(guān)系更加可靠。
張灝的笑聲倒還罷了,聲音并不如何響亮,但旁邊這位人高馬大的成國公,那笑聲就如一具破鑼一般,驚得四周在林中覓食的鳥兒,呼呼啦啦的四散飛起。
這么大的動靜,頓時引起聚在閣樓第三層中的豪門子弟,一個個忙不迭的走至最外側(cè)的走廊上,伸頭朝著下方望來。
正中間的一位頭戴蟠龍紫金冠的青年,朝著下面大喝道:“何人在此處大笑,給本王報(bào)上名來。”
“哈哈,漢王殿下,是俺朱勇在下方大笑,本將奉圣上口諭,今日特地趕到漢王下榻之處,還請王爺紆尊降貴,親自下來一趟。”
奉有皇上親令的朱勇,原本就不畏懼漢王朱高熙,反而兩人交情不錯,此時更是有恃無恐,半開玩笑的說完話,倒也不算逾越,畢竟哪有奉著老子命令,上樓去拜見兒子的道理。
“就說是哪個渾人在下方胡鬧,敢情是朱老弟,呵呵,好,本王這就下來,還請稍等片刻。”說完話,那漢王就扭身消失不見,一邊的豪門子弟,趕緊跟著他離去。
“兄長,這漢王殿下年紀(jì)似乎不大啊,聽說他武藝超群,乃是一員虎將。”張灝笑吟吟的問道,饒有興趣的盯著眼前建筑,看那紋飾精美,雕梁畫棟的閣樓。
朱勇聞言深有同感的點(diǎn)頭,也不禁佩服的道:“當(dāng)年漢王年紀(jì)弱冠時,就躍馬抬槍,在戰(zhàn)場上廝殺,卻是勇猛無敵,還幾次立下大功,今年也才只有24歲,他長相酷似圣上,性格也像,為人豪爽熱情,就是,”
說到這,看了下左右,警覺的低下身子,小聲說道:“就是為人太過蠻橫跋扈,你年紀(jì)太小,記住了,不要和他親近,這幾年你爹幾次寫信告誡于我,今日哥哥也原封不動的說給你聽,這皇家之事太過兇險(xiǎn),咱們今后只管帶兵打仗,別的事與咱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馬上放下心,張灝的原意就是旁敲側(cè)擊一下,試探下兄長和漢王之間的關(guān)系,并想些辦法奉勸一下,讓他不要和朱高熙牽涉太深,沒想到自己老爹早就提醒過他,如此到省事了。
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不愧是歷經(jīng)四朝的英國公,父親為人確實(shí)是一生謹(jǐn)慎,要不是后來被大太監(jiān)王振胡搞,帶著皇帝明英宗祁鎮(zhèn)連同幾十萬大軍被瓦刺打得全軍覆沒,那年已經(jīng)75歲高齡的他,結(jié)果最終慘死在戰(zhàn)場之上,要不然,絕對還能在活個十幾年,如今我回來了,別說要保證父親安享晚年,就是幾十萬明軍,也不能讓他們無辜死在戰(zhàn)場之上。
“嗯,弟弟記住了。”鄭重的朝兄長點(diǎn)頭,看的朱能呵呵直笑,兩人再不說話,站著等待漢王下來。
沒過多久,一身明黃王爺服侍,英氣勃勃,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漢王朱高熙笑著走下來,神色間略顯放蕩不羈,看的張灝眉頭不禁皺起來,暗想果然和記載的一模一樣。
這朱高熙年幼就頑劣不堪,性情浪蕩,從前太祖朱元璋就很不喜歡他,此人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就動手殺人,幾經(jīng)訓(xùn)誡也不改其毛病,深為勇武而自負(fù),傳說他腋下長有幾片龍鱗,又自持戰(zhàn)功赫赫,動輒把自己比喻成唐太宗李世民,身邊的護(hù)衛(wèi)也稱為天策衛(wèi)。
不過也是因?yàn)樾宰又彼恢庇泻芏鄥⒓舆^靖難之役的將軍擁戴他,在軍方擁有很深的勢力,這幾年更是躲在暗處,時不時的向圣上告狀,或是發(fā)動依附于他的朝中黨羽,輪番攻擊當(dāng)今太子那一方的重臣,導(dǎo)致很多大臣紛紛被下了獄,壓得太子朱搞熾很是被動,大有失去太子寶座的趨勢。
可以說,永樂七年的漢王朱高熙,可以說是處在整個人生當(dāng)中最風(fēng)光得意的時候,不但風(fēng)華正茂,年輕氣盛,似乎距離當(dāng)上太子大位,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哈哈,朱老弟,本王這廂有禮了,咦,這個小孩是誰家的孩子,看模樣只有5,6歲,呵,莫不是兄弟你養(yǎng)在外室的親生兒子,哈哈。”
這朱高熙走下來的第一句話,就聽得讓人格外刺耳,張灝勃然大怒的同時,心里不由的更加嘆息,果然是歷史上有名的‘劉阿斗’,守著個體弱多病的哥哥,手中掌握著將近十萬兵馬,朝中黨羽遍布京城,這二十多年的時間里,愣是沒有撼動太子位置分毫,最終連趕去京城報(bào)喪的侄子,在提前得到消息的同時,派出去的刺客都跟過家家一樣,沒有傷到人家一根汗毛,還被幾萬大軍就嚇得出城投降,窩囊至此,也算是一代廢物了。
身后跟著的幾位華服中年人,一個個都面無表情,聽到漢王的話,都皺起眉頭,倒是那群豪門子弟,一個個嘻嘻哈哈的笑出聲來,尤其是張灝見過一面的淇國公嫡子邱義,不懷好意的笑道:“模樣不像,簡直是兩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會是哪個奸夫的種吧,呵呵。”
朱勇至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道:“邱義你個龜兒子,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斬了你。”
“哼,朱勇,如今你不過是個空頭國公,還嚇不住本公子,我爹如今可正統(tǒng)帥十萬鐵騎出邊北伐,乃是大明朝皇帝陛下手下頭號大將,要是你老子還建在的話,本公子到讓你幾分,現(xiàn)如今嘛,嘿嘿。”
連續(xù)給氣的差點(diǎn)吐血,張灝倒不是大怒之下被憋屈的,而是又看到一個天大的草包,在自己面前狗仗人勢,一個活生生的二世祖,張口我爹,閉口你老子的,怎么今日就遇見如此兩個極品。
小手使勁捏了下兄長厚實(shí)的手掌,頓時惹得朱勇朝他看來,這漢王在此,朱勇知道拿對方?jīng)]有絲毫辦法,只是實(shí)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惡狠狠的盯著那邱義,這位哥哥到底是謀略不足,張灝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張灝上前一步,當(dāng)先施禮,然后站起身子,冷冰冰的問道:“漢王殿下,我父親是英國公張輔,我要你和后面的那個紈绔子弟,馬上向我道歉,不然,現(xiàn)在我就趕去面見圣上,當(dāng)面參你們一本,我倒要看看,誰敢詆毀我故去的祖父,供奉在太祖廟中的張玉老王爺。”
對付這些人,張灝只得同樣抬出長輩來,畢竟此時他才只有8歲,一個孩子,打又打不過,身上也沒有官職,甚至連個爵位都沒有,更談不上曾做過什么讓人肅然起敬的事跡,手里沒錢沒勢力,不過對付紈绔子弟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家世去硬壓對方。
“英國公?”
“原來是老張家的人,嘶··”
這下后面的那群豪門子弟一個個抽氣不止,邱義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老爹除了年紀(jì),資歷比人家老子大以外,論戰(zhàn)功,爵位可是都都差了一籌,不過一想到如今大家的老子都是平起平坐,頓時放下心來,站在那搖搖晃晃,勉強(qiáng)把身體站直,推來一直摟著的美女,嘿嘿的冷笑。
漢王朱高熙臉上卻閃過懊惱的神色,不停的暗罵自己糊涂,這朱張兩家交情莫逆,早就該想到,這孩子是張輔的兒子,此時這眾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臺。
不由得眼神朝一邊看去,神色哀求的瞅著一個中年人,那人笑了笑,陰鷙的模樣皮笑肉不笑的,開口笑道:“所謂不知者不怪嘛,張小公爺,還請息怒,本就是年輕人互相間的玩笑話,當(dāng)不得真的,你還是個孩子,這里按輩分,人人可都是你的兄長叔伯。”
感覺到手掌一緊,張灝沒有抬頭觀察朱勇的表情變化,就知道這位說話的男子,其身份肯定非同小可,看其人觀其行,此人氣度雍容,但眉目間有些透著陰狠,典型的間斷眉,三角眼,整個人的氣勢更是陰沉難測,尤其是他一說話,這周圍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許多,陰森森的讓人難受。
“這位大人乃是何人?還請告知一二。”隨意的拱拱手,張灝平靜的說道。
那中年男子身邊的一位一身淺黃色長衫,外罩青絲大褂,頭戴雙鳳翅烏紗帽的中年人,笑盈盈的道:“這位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jì)綱大人,本官乃是駙馬永春侯王寧,怎么樣,這輩分身份,夠給世兄一個面子,當(dāng)個和事老吧。”
哦,看來這都是和漢王關(guān)系較深的人物了,乖乖,一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一個駙馬侯爺,公然在此聚會,這膽子實(shí)在是大的沒邊了,不過也正常,那紀(jì)綱顯然是皇帝的心腹,這駙馬看年紀(jì),已經(jīng)快四十了,應(yīng)該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婿,難怪如此肆無忌憚。
張灝知道如果強(qiáng)行讓漢王和那邱義道歉,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口氣先咽下再說,犯不著和他們生氣,都是一群蛀蟲而已。
心里有了定計(jì),表情天真的笑道:“既然是兩位叔叔開口,又看在漢王殿下的面子上,只要滿足我一個小小的愿望,此事我就不和皇帝伯伯說。”
‘皇帝伯伯?’這一干人頓時哭笑不得,不過卻不得不承認(rèn),以他張家和圣上的親密關(guān)系,以他小小年紀(jì),即使如此大膽的在圣上面前喊出這稱呼,十有八九皇帝陛下也得笑瞇瞇的認(rèn)可,誰會和一個孩子較真,弄不好還要賞他呢。
漢王朱高熙大喜,很有氣勢的一揮衣袖,雙手后背,略底下身體,親切的笑道:“什么愿望,盡管說,本王絕不會拒絕,你父親是本王最敬佩的長輩,小時候就沒少去你家串門,還喊過你娘嬸嬸呢。”
大打感情牌,聽得張灝一笑,看著朱高熙的臉,心想這家伙還不算蠢的徹底,嬉笑道:“近日想買個小玩意,但還差幾千兩銀子,反正哥哥們身家富豪,就用這個頂賬吧。”
“哈哈。”
周圍的人全都大笑,就是邱義此時也很仗義的叫道:“原來是手緊了,就憑兄弟你叫出的這聲哥哥,沒說的,邱四,趕緊的,拿出五千兩的寶鈔給我兄弟。”
漢王朱高熙更是豪爽,如果能花錢和英國公家的嫡子套上交情,別說幾千兩,就是幾十萬兩,那也是便宜的很。遂也含笑說道:“那本王就給一萬兩寶鈔,區(qū)區(qū)一點(diǎn)小錢,就讓我們的小國公爺為難,實(shí)在是太不成話了,今后若是手頭在不方便,只管到王府說一聲,如果本王不在的話,就直去內(nèi)宅,找你嬸嬸討要,看她不可勁的依著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