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擺出一副老子不怕的模樣,踏步就走進了那個山洞。不過剛走進去他又退出來道:“對付行尸,他們兩個都沒有經驗,我看。還是你和我一起走比較好。”
黎山這么說,擺明了是懷疑老行尸會跟在我們后面對我們做什么壞事。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對黎山這個要求,我倒是非常同意的。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拒絕他這個要求的人,居然是福將。福將對黎山說道:“我和你走前面,他和小影斷后。”說著就和黎山站在了一起。
而這個時候,那個老行尸居然笑了!我的的確確看到他拉起了嘴角,揚起了眉毛,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微笑道:“我看,我還是和小道士走前面吧。”
福將臉上的肌肉抽了抽,看了兩眼老行尸之后,又退回來和我站在了一起。我分明看到。在福將看那個老行尸的時候,那個老行尸似乎在對福將打眼色。
福將的舉動,讓我越來越感到不安。他和老行尸之間,難道達成了什么默契?可是從見到老行尸的時候起,我和黎山兩個,就幾乎寸步不離的和福將在一起,他哪有時間去和老行尸達成什么默契。再說了,就算是有,福將也不可能不事先對我和黎山打招呼。
我突然想到,黎山曾經提過的,行尸堂的傀儡術。福將該不會是在昨晚睡覺的時候,暗中被老行尸動了手腳吧?
我在想著這些的時候,黎山和老行尸已經走進了洞里。福將拉拉我的衣袖才讓我回過神來。現在我心里的想法又不好對他明說,只好皺著眉頭。和他一前一后的跟在了黎山他們后面走了進去。
那個通往行尸堂的山洞,只能容下兩個人并肩而行大宋女提刑。黎山和老行尸走在前面,剛以走出洞口。他們就停下了。
一股帶著濃濃的腐臭味道撲面而來,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們為什么突然停下,就聽見腳下,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自己踩爆了一般,發出“吧唧”的一聲,帶著一點黏糊糊的感覺。
我低頭一看,馬上像是踩到一條毒蛇般彈了起來。眼前的情況讓我喉嚨里干嘔了幾下,差點吐出來。
我踩到的,居然是……那居然是一截爛腸子……那分明,分明是人的大腸!!!
那截腸子大概半米多長,表面已經帶著一種腐爛的綠色。我那一腳踩下去,正好踩在斷腸的中間部位,里面的污物隨著腸子的爆裂,噴濺到我另外一只腳的鞋子上。
惡臭更強烈了。
除了那個老行尸。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的捂住了鼻子。就連福將也緊皺眉頭,一臉難以忍受的樣子。
但是讓前面的黎山和老行尸停下腳步的,并不是因為這截爛腸子。
因為在我跳起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在我們前面,那原本是行尸堂的房子聚集處,儼然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那簡直就成了一個活人屠宰場!
在這里。不得不先說下行尸堂的布局。整個行尸堂的房子,是建在主峰山一個懸崖上凹進去的一塊地方。這個地方大約長一百多米,呈半月形,最寬的地方大約五十米左右。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行尸堂的入口,處于半月的一個尖角位置。我從這個位置看過去,首先看到的,是整個行尸堂的地盤,都成了一片焦黑。
四處斷壁殘垣,放眼皆是大火過后的廢墟。
而在這些廢墟上,亂七八糟的落下許多人的肢體以及內臟。
就在那個我上次和行云遇到行尸的那個教堂一般的大房子的廢墟上,我看到焦黑的木炭上,還掛著三個人頭。
說三個也許不恰當,應該說,是兩個半……因為有一個頭顱,從眼睛以上的部位都沒有了,像是被人用什么東西敲掉了一塊。同樣的,剩下的半張臉上,皮膚透出一種慘淡的綠色,看樣子已經接近腐爛。
我的胃里一直都在翻騰。看福將和黎山的表情,也知道他們比我好受不到哪去。
另外的兩個腦袋也非常不堪入目,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就算暫時屏住呼吸,還是感到那種惡臭越來越強烈。
黎山一腳踢開腳下的一塊看不出什么部位掉下來的爛肉,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而那個老行尸從停下來起,就沒有過什么動作,一直那么靜靜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的看著遠處那個通往百尸穴的山洞。
我懷里的血妖童似乎也開始警惕起來,幾下就躥上我的肩膀,然后一動不動的看著老行尸看過去的方向。
福將和我站在一起,緊閉著嘴巴,一只手捂著鼻子,另一只手已經放在了腰間。
黎山拿出一個羅盤一樣的東西放在手里比劃了幾下,然后偷偷看了一眼老行尸之后,轉頭對我和福將說道:“情況不太妙,你們兩個不要過來,就在這里等我。”
我當時完全處于被眼前的畫面震驚中,想也沒想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福將也和我的動作一樣,我們沒有開口說話,是因為生怕一張嘴,那種帶著惡臭的空氣就會躥進嘴里。
黎山點點頭然后冷著臉對老行尸說道:“你走前面。”
老行尸沒有任何表情,抬腳就走了出去。黎山剛想跟上,卻突然像是見了鬼一般轉頭連退幾步然后輕呼道了一聲:“閉上眼睛,快!”
但是他的提醒已經晚了……因為在黎山對那個老行尸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看到地上被我踩爛的那條腸子,忽然像是毒蛇一般彈起來,冰冷的纏在了我的脖子上!
惡心、驚恐、慌亂等情緒一下就躥進了我的腦海,我伸手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如果這時候纏上我脖子的是、真是一條毒蛇,我都不會驚駭到這個地步。更要命的是,在黎山出聲提醒我們的時候,我看到剛在被他踢開的那塊爛肉,已經飛起來蓋在了他的臉上,然后他連叫都沒有叫出來就捂著臉倒在地上翻滾。
與此同時,那些原本落在地上的殘肢斷臂、爛肉腐腸等惡心的東西都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一般,漫天飛舞著向我們襲來!
而那個老行尸則是依舊站立在原地,緩緩的轉頭,對我們露出了一個陰森詭異的笑容……
我還在掐著自己的脖子,那條看起來已經腐爛的腸子,這時候卻突然像是一條粗大的橡皮筋一般纏在我的脖子上,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而腸子里的那些污物,則是貼著我的脖子,流進了我的衣服里面,一絲絲一條條,冰冷的從我的皮膚上流下去,滲進了我的每一個毛孔……
本來在那種突然而來的驚恐狀態下,人是會發出驚呼來提醒自己以及身邊的同伴的,但是我卻發現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音,似乎喉嚨里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別說是驚呼,就連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腦子里還剩下一個唯一的念頭,那就是:我要死了!
當腦子里閃現出這個念頭之后,我突然覺得輕松了一些。
死嗎?
好!如果死了,我就不會這樣害怕了……
我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的加大了力道……四周忽然變得異常安靜,我的耳朵里,仿佛只能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的一種似乎是骨頭碎裂,又像是空氣從喉嚨里穿過的那種“咯咯”聲。
那是一種,臨死前才能聽見的聲音。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突然覺得額頭上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拍了一下,接著眼前的東西忽然就消失了。
眼里只有老行尸那張漆黑的臉,毫無表情的出現在我面前。
然后他張了張嘴:“不要害怕,剛才只是你的幻覺!”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還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前面那些掉在地上的肢體還是毫無生氣的落在原地,并沒有像剛才一般飛起來。
福將在我身后喘著粗氣,低聲說了句:“多謝了。老哥。”
而黎山則是盤腿坐在地上,額頭上貼著一張符,閉著眼睛嘴里在念著一串咒語。鼻尖上已經沁出米粒大小的汗珠。
而原本站在我肩膀上的血妖童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跑了出去,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灰頭土臉的從一堆木炭中鉆出來,嘴里含著一個桃子般大小的紅色物事。
黎山嘴里喝了一聲,然后站起來撕掉自己額頭上的符,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道:“好了,剛才一時大意,差點著了道,好在有血妖童幫忙!”
我還是一頭霧水,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黎山指了指已經跑回來跳進我懷里的血妖童道:“他嘴里的那個東西,是尸丹。上面凝聚了許多死人的魂靈。能蠱惑人心。使人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一種幻覺,讓受制的人充滿絕望的死去。這就是行尸堂的傀儡術。”
停黎山這么一說,我眼神有些懷疑的看向老行尸:“不是說,行尸堂的人都死了嗎?那為什么……”
老行尸打斷我的話,冷冷道:“我不是也已經死了么?”
“你的意思是?”我瞪大眼睛:“行尸堂的人,成了和你一樣的……”
“活行尸”三個字我沒有說出口,畢竟剛才的情況看來,老行尸算是救了我和福將一命。
“只有一個人,”老行尸說著,又轉身過去看著那個洞口道:“堂主”
黎山有些惱怒的抽出木劍,恨恨道:“老子憤怒了,管它什么行尸,遇到道爺我,我就讓它魂飛魄散!”
說著就頗有些沖動的樣子。也不管是不是踩到地上的那些肢體內臟什么的,大踏步朝著那個通往百尸穴的山洞走了過去。
我心里忍不住對黎山升起一種佩服的感覺。
老行尸似乎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然后跟在黎山后面。走了過去。我和福將對望一眼,然后我一咬牙:“走!”
說完也和福將一起跟了上去。
血妖童這時候已經把嘴里的東西吐了出來,我接過拿在手上看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隨手就用力一扔,扔到懸崖下面,不見了蹤影。
(人要是沒有見識,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大宋女提刑。我就那么隨手把那個尸丹給扔掉了,卻沒有想到這一扔,又給自己扔出了一大堆的麻煩。不過,這也是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黎山見我和福將也跟了過去,在洞口等我們走近了然后說道:“進了洞里,你們閉上眼睛,不要說話。”又從袋子里摸出幾張鎮尸符分給我和福將道:“只要有行尸靠近你們。就用它往對方額頭上貼!”說完還故意看了那個老行尸一眼。
我有些納悶道:“既然你叫我們閉上眼睛,那我們又如何知道是否有東西靠近我們?就算是知道有東西靠近我們,那我們又如何能準確的貼在對方額頭上?”
黎山似乎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一時語塞,抓抓腦袋道:“呃……那你們就先不要閉眼睛,進去看看再說吧。”
黎山話音剛落,黑乎乎的洞里就突然傳來“嚯”的一聲。接著一個臉色蒼白,斷了一條手臂的行尸就跳了出來。張嘴就打算朝著黎山的后脖子上咬下去。
我還沒有來得及提醒,那個老行尸卻是一揮手,伸出兩只手指就插進了那只行尸的脖子上。接著他的手指一抽,那只行尸就喉嚨里冒出一股淡淡的白色煙霧,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種古怪的煙霧里,同樣帶著一股腐臭的氣味。黎山看這老行尸辛辣的出手,臉色變了變,指著地上的那只行尸道:“這是原來行尸堂的弟子。”
其實不用黎山說,我們也已經看出來了。因為這具行尸并不像以前我們看到的那些行尸一樣穿的是軍裝。
黎山又說道:“這種行尸之所以能行動,靠得就是喉嚨里一口陽氣支撐,只要將這口氣放掉,這些行尸就不能跳起來害人了。”
我看了看剛才那具行尸被老行尸戳出一個洞的地方,處于喉嚨處喉結下面越一寸,也就是正好在喉嚨處陷進去的那個部位。
我道:“既然殺死行尸如此簡單,那你還用符干什么?”
黎山帶著一種你知道個屁的表情白了我一眼道:“你以為行尸的喉嚨是箭垛子,想戳就是那么容易戳到的么?鎮尸符的作用是先對行尸起到一種震懾的作用,這樣才方便把符貼上它的額頭。一般的行尸額頭上貼了鎮尸符,就會失去行動能力,但是只要符被揭掉,還是會跳起來傷人。放掉它喉嚨里的那口氣就不一樣了,那就和人死去了沒什么分別,成了一具真正的尸體。”
“哦,”我道:“明白了,貼符是讓它暫時昏迷,放氣才是真正的殺死它對吧?”
黎山認真的點點頭,然后道:“我先在這里布一個符陣,你們就在這里不要亂走。等我進去用我道家真火,燒它們個片甲不留!”
我點點頭,覺得黎山這個辦法倒是不錯,既然上次已經用火燒了一次,那就徹底的再來一次。
但是沒想到福將卻阻止道:“進去之后,不可魯莽行事,”說著指了指老行尸對黎山道:“我們在這等你,但是你進去之后,聽他的安排!”
福將這句話說出來,我和黎山都同時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福將為什么會讓黎山聽從老行尸的安排?難道說,福將知道那個老行尸會作出什么樣的安排?
可是,那個老行尸,能做出什么樣的安排呢?
難道說,福將已經知道那個老行尸想要拿到什么東西,害怕被黎山一把火燒掉?因為害怕老行尸對我們報復?
不對,想了想我又推翻了自己的這個觀點。
那么福將,到底是什么意思?
福將的要求雖然讓我和黎山都感到不解,但是黎山還是點頭答應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已經習慣了把福將當成主心骨,也習慣了聽從福將的安排做事。
黎山用符在地上圍了一個圈,讓我和福將站進去,并吩咐我們就在里面,不許走出這個圈子。這倒是讓我想起了西游記里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劇情來。
我抱著血妖童,剛想站進去,懷里的血妖童卻突然抓著我的衣領,嘴里哇哇叫著對我搖腦袋。
我還沒問他怎么了,心里就響起他的聲音:“怕……”我這才想起,血妖童對茅山道符一類的東西會感到害怕。
我只好抱著血妖童站在圈子外面,對福將說道:“我看我暫時就先在外面吧,等有情況的時候我再進去,有貝貝在我身邊,想來也沒什么大礙。”
做好這些,黎山就和老行尸走了進去。在走進去的時候,那個老行尸回頭看了福將一眼,雖然他的眼神還是一樣空洞,但是這一眼,卻讓我感到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老行尸的眼神里仿佛流露出一種感激,又似乎有一絲凄涼。
我偷偷看了一眼福將,福將看著老行尸,默默的,輕輕的點了點頭。
等到老行尸和黎山走進去,我們都看不到的時候,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對福將問道:“老爺子,那個老行尸和你之間……?”
福將輕嘆了口氣坐在地上:“我知道你們肯定會疑惑,我咋個會幫那個老行尸說話。”
見福將有了開口的打算,我把血妖童放下來,在圈子外面坐下,等待著他的下文。
福將掏出煙管似乎想要抽煙,不過看了看這個環境,他又把煙管收了起來,皺著眉頭對我說道:“我們在山洞的那個晚上,你們睡著了之后,那個老行尸又來了。也不曉得他用了啥子手段,當時他以出現在洞口,我就知道,他是只想現身給我一個人看的,你們都睡得很死。”
“他來找你干什么?”雖然知道福將會很快就說出來,但是我還是插嘴問了一句。
“他在洞口看著我,一開始沒有說話,只是對我揮了揮手。我當時也感到這個老行尸沒得啥子惡意,所以就爬起來走了過去,然后他就帶著我走到外面,對我提出了一個請求。”
這次我沒有說話,等著福將繼續說下去。
福將嘆了口氣道:“他對我說,希望我們從萬峰山回來的時候,能帶上他的那個孫子,幫忙照顧他。”
“什么?”我又一次忍不住了:“他那個孫子,為什么要我們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