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拉住了杜懷瑾的衣袖,“我也想聽聽。”“你自然是要聽聽的。”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
這種態(tài)度顯然令沈紫言心里十分歡喜,嘴角微勾,坐在屏風(fēng)后面聽著阿羅和杜懷瑾一問一答。阿羅恭謹(jǐn)?shù)拇怪p手回話:“應(yīng)天府的人已經(jīng)趕過去了,只怕這事沒幾天就會傳開了……”說話間,就見到繡著錦繡山河的屏風(fēng)架子下面有一雙寶藍(lán)色的繡花鞋,這屋子里不可能有會旁人了,十有八九就新進(jìn)門的夫人了。
阿羅眼里微微閃過一絲詫異,言辭更加小心謹(jǐn)慎起來,“我照著您的意思派人在四處找了找,并沒有發(fā)現(xiàn)沈二老爺?shù)嫩櫽埃蛟S是藏在某處安全的地方也說不準(zhǔn)。”沈紫言微微有些失望,但隨即想到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沈二老爺,其實已經(jīng)算是好消息了。至少說明他成功逃出去了,雖不知道在哪,可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總比出了什么事好……
杜懷瑾略略一沉吟,說道:“立刻將這消息散布出去,明日落日之前,要讓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沈尚書遇襲了。”特地強(qiáng)調(diào)了沈尚書……
沈紫言細(xì)細(xì)想了一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半是要將此事鬧大,最好鬧到街知巷聞的地步,到時候這件事情可就沒這么容易了了。就是泰王只手遮天,也堵不住悠悠眾口。若是能傳入皇上耳中,那就更好了……
不過,要傳入平民百姓耳中,不是什么難事,真想要傳到宮里面去,可就不容易了。
阿羅恭順的應(yīng)了聲是,見杜懷瑾并無旁話吩咐,便退了下去。
沈紫言就從屏風(fēng)后面繞了出來,見杜懷瑾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去打擾他,靜靜的坐在書案前看著窗外璀璨的星空。也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夜已深,晚風(fēng)拂過,帶著些許的涼意。
沈紫言看著夜幕里搖動的樹枝,久久的沒有說話。只覺得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她得好好想想,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
先是杜懷瑾收到皇上病重的消息,只是不知真假,進(jìn)宮時太后娘娘說話閃爍其詞,云里霧里的,皇后娘娘又是一副對她十分不喜的模樣。然后是沈紫諾傳來有喜的消息,再就是還沒等她從喜悅里過去,沈紫諾就小產(chǎn)了。現(xiàn)在又是沈二老爺遇襲,下落不明,沈紫言只覺得頭疼的厲害,她新婚這幾日,竟沒有一日消停的。
再有就是杜懷瑾遇襲,沈紫言心念微動,待杜懷瑾抬頭時輕聲問:“你說,我父親和你遇到的,是同一伙歹人嗎?”杜懷瑾搖了搖頭,“是兩伙人,襲擊我的那一群人,早就被我盡數(shù)殺掉了。不過,我能保住性命也不容易,若不是遇到許熙……”
沈紫言微微一怔,就見到杜懷瑾瞟了自己一眼。十分坦然的回望了過去,“這事是怎么回事?”杜懷瑾右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那時候我在小樹林里覺察到不對勁,可是已經(jīng)晚了,就見到十來個蒙著面的人都撲了上來,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身邊幾個小廝都被他們?nèi)齼烧芯吞幹昧恕Nㄓ邪⒘_身手敏捷,還安然無事,可只有我們兩個人,到底是有些應(yīng)接不暇,我左臂當(dāng)時就被砍了一刀……”
沈紫言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手上的左臂上,幾乎可以想見當(dāng)時的艱險,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怎么不多帶幾個護(hù)院?”“金陵城到處都是泰王安插的眼線,少帶幾個人,才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杜懷瑾嘆了口氣,又說道:“當(dāng)時阿羅拉著我就跑,可是四下里也沒有遇到什么人。那十幾個人被我殺的只剩下五六個,還是窮追不舍,這時候就見到一隊人馬緩緩而至,我和阿羅就竄了進(jìn)去,誰知道那轎子里坐著的正是許熙。他見了是我,二話不說就命下屬捉拿那幾個歹人。想不到他一介書生,手下的人功夫倒也不弱,我借著他們的幫助,這才得以脫身……”
杜懷瑾眼中多了些贊許之意,“當(dāng)時他見著我左臂有傷,又見了那一伙人,卻一句話也沒有多問,光是這份沉穩(wěn),就叫人刮目相看了。”說著,不由想起許熙那張波瀾不驚的臉,耳邊是他溫潤如玉的聲音,“我今日從來沒有經(jīng)過這里,自然什么也沒有看見。”語氣淡淡的,卻有著不容人懷疑的威信。
他的話猶在耳側(cè)想起,“我只盼著你能待他好……”近乎是哀求的語氣。
杜懷瑾自嘲的笑了笑,誰能想到許熙那么個油鹽不進(jìn)的人,堂堂天子近臣,心里裝著的居然是自己的妻子紫言……
不過,心知如此,卻沒有覺得有什么不悅或是嫉妒,反而是一種心安。或許,正因為許熙才是真正的君子……
沈紫言看著他的神色,搖頭嘆息,“之前你怎么不說?”他帶著傷回來,也不過輕描淡寫的一句便過去了。若不是他親口描述,哪能想到其中的險惡杜懷瑾輕輕摩挲著她細(xì)膩的小手,眼里滿是濃濃的愧疚,“你嫁給我不過幾日,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沈紫言堅定的回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本就是夫妻,不僅要共富貴,還要共患難。”杜懷瑾從來就習(xí)慣了一個人獨(dú)自前行,此刻心里一角似有春日里的陽光照耀,令他不自覺的就露出了笑意,“我知道了。”
杜懷瑾又恢復(fù)了常色,懶洋洋的進(jìn)了內(nèi)室,愜意的飲了一盞茶,“我瞧著許熙倒是個可交之人。”沈紫言正在鋪床的手就頓了頓。第一次遇見許熙時,自己也不過才八九歲的模樣吧……
韶光易逝,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已經(jīng)過去了。而他們再也回不到初遇時那種天真無邪的時候了。或許,許熙也不記得自己了吧。
沈紫言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好像失去一個多年的好友一般。只是這種感覺令她心里有些不安,背后傳來一陣重重的壓覆感。不用想也知道是杜懷瑾那廝了。“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溫?zé)岬臍庀⒋捣髟谒鷤?cè)。
沈紫言無語的鋪著被子,“我背對著你,你怎知我就在出神?”杜懷瑾一副理直氣壯的口氣,“誰讓你不接我的話。”沈紫言再次無言,臂彎推了推他,“別鬧。”杜懷瑾頗有興致的看著她的小手,低低調(diào)笑了起來,“我來吧。”
沈紫言手下頓了頓,將他的話當(dāng)做了耳邊風(fēng),繼續(xù)鋪床。杜懷瑾的手卻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而后順著曲線慢慢探進(jìn)了她的衣襟……
天明時,沈紫言照樣醒得很早,而身旁的床被已經(jīng)生涼。無奈的嘆息了一聲,杜懷瑾只怕是天還沒亮就出去了。呆呆的靠在床上坐了會,腦子里滿是沈二老爺失蹤的事情。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這事究竟會如何。
最后索性撩開帳子起身,興許是受了杜懷瑾的影響,也沒叫人進(jìn)來服侍,自顧自的坐在窗前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墨書推門進(jìn)來,輕手輕腳的,見了她赫赫然端坐在窗前,嚇了好一跳,愣了片刻才說道:“三少爺剛剛寅時就出去了……”
沈紫言早已料到,也沒有覺得詫異,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墨書就問道:“小姐,要不要給老爺遞個音?我聽著綠萼的意思,似乎還沒有將大小姐小產(chǎn)的事情告訴老爺呢。”沈紫諾居然沒有派人回去……
沈紫言微微有些錯愕,隨時會意過來,不是她不想說,而是沈家,沒有一個可以讓她說的人啊。所以,她的丫鬟,才會第一時間來告訴自己了吧。畢竟,自己是她的親妹妹。
沈紫諾小產(chǎn),沈家作為娘家,如果不聞不問,只會讓李家輕瞧了,到時候沈紫諾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沈紫言心里頓生出一股凄涼之意。別說是沈二老爺現(xiàn)在下落不明,就是他現(xiàn)在安好,只怕沈家也無人可以去李家探望探望的。朱氏有孕在身,柳氏不必說,巴不得沈紫諾過得不好,算來算去,最多也就是幾個管事媽媽去看看便罷了。
沈紫言苦笑了笑,“回去讓王媽媽帶著藥材走一遭吧。”墨書看著沈紫言的臉色,也暗暗嘆了一口氣。
沈紫言只覺得心里更是百轉(zhuǎn)千回,一個家族,下一輩不出幾個能成事的,哪里能維持現(xiàn)在的盛況……
她們家又不是那公卿之家,有那爵位可以世世代代承襲。雖是書香世家,可三代之內(nèi)不出進(jìn)士,敗落幾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沈青林已經(jīng)是個不成器的了,要做父親的人了,還是個白丁。現(xiàn)在唯有寄希望于沈青鈺了,好在他也和沈二老爺一樣,十二歲考中了秀才,到底是給了人一線希望。
從秀才到舉人,是一道坎,從舉人到進(jìn)士,又是一道坎。沈青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還真的不好說。有的人一輩子都是秀才,始終跨不過去那道鴻溝。不過,若是能考中舉人,壓力就會小得多,舉人在某些方面,都有很大的優(yōu)勢。中了舉人也意味著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仕途,日后即使會試不中也有作學(xué)官、當(dāng)知縣的機(jī)會。
沈紫言雖然期盼,可也不好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反倒叫沈青鈺白白添了心理負(fù)擔(dān)。
秋水已快步走了進(jìn)來,急急說道:“小姐,我們府外來了一伙人,都是官兵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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