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迎面遇上了,不上去問安總是失禮,只怕會被皇后娘娘拿來大做文章。沈紫言沒有片刻猶豫,忙換上一副笑臉,硬著頭皮迎了上去。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只盼著這一遭能平平安安走過,自己還能完好無損的出宮去。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沈紫言恭謹?shù)陌粗M蹂痰亩Y數(shù)行了叩拜之禮,倒也是穩(wěn)穩(wěn)妥妥的,沒出什么岔子。皇后娘娘就眉梢微挑,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方宮女身上,笑道:“也不知太后娘娘在做什么呢?”
沈紫言猶自跪在地上,默然無語,靜靜聽著皇后娘娘和方宮女說話。
方宮女行了禮,低眉順眼的答道:“太后娘娘近日都在誦經(jīng)祈福,愿佛祖庇佑我大楚朝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圣上和皇后娘娘身體康健,無病無災(zāi)。”這話是不是可以反過來說,正是當今圣上有病在身,所以太后娘娘才要誦經(jīng)……
沈紫言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迫切的希望離開一個地方,這皇宮內(nèi)果然是風(fēng)云詭譎,頗不太平。皇后娘娘輕笑了一聲,“太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方宮女但笑不語,連瞟也沒有瞟跪在地上的沈紫言一眼,神色自若的與皇后娘娘說話。
沈紫言知道這是生死關(guān)頭,恨不能縮成不起眼的塵埃,只盼著皇后娘娘快些離開,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方宮女雖然內(nèi)心焦灼,可也絲毫不露于色,皇后娘娘見時候已差不多了,這才問:“方姑姑這是要去哪里呢?”
只怕她心中早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有意要敲打敲打自己罷了,沈紫言態(tài)度更是恭謹,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哪怕是匐低著身子,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方宮女笑道:“福王府的三夫人新進門,來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唯恐三夫人迷了路,特地叫奴婢送三夫人出去。”
皇后娘娘斜了她一眼,臉上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和目空一切的傲然,“原來是福王府的三夫人呀,你怎么不早說。”說著忙假意吩咐身邊的宮女,“你們怎么還不扶起三夫人?”語氣里帶了幾分斥責。
身邊的兩個宮女惶恐的扶著沈紫言起身,沈紫言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看不出絲毫不悅,聲音輕柔和緩,“多謝皇后娘娘。”她的聲音似一陣拂過山林的清風(fēng),叫人說不出的悅耳,皇后娘娘不免多看了她一眼,眼前頓時一亮,緋紅色的掐金滿繡褙子,暗繡著數(shù)朵金絲牡丹,幾片葉子卻全是鏤空的,隱隱帶著幾分富貴,又有幾分雅致。頭上的鳳穿牡丹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唯有看著她白凈的一張臉,瓜子臉兒,眼睛大而有神,無數(shù)道流光在緩緩流淌,叫人挪不開眼去,只覺得越看越好看。
饒是皇后娘娘這樣見慣了美色的人,眼里也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艷。但隨即又被一抹寒意替代,“三夫人進宮的時間可真是不早不晚,巧得很呢。”沈紫言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了無法掩飾的詫異,但又想故作掩飾,臉上笑容有些僵硬。
皇后娘娘見著就露出了微笑,不過是毛還沒長齊的黃毛丫頭,語氣更是溫和:“怎么這時候進宮?”沈紫言聽著她口氣溫和,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我婆婆說讓我來拜見太后娘娘,也讓太后娘娘瞧瞧我是怎生模樣。”說話完全不知道婉轉(zhuǎn)。
皇后娘娘臉上笑意更深,“原來是這樣。你生得這樣漂亮,太后娘娘見了一定很歡喜了。”沈紫言就抿著嘴笑,臉上掠過一絲自得之色,但又不敢太過,急急忙忙想要遮掩,整個人就有些小家子氣。皇后娘娘在心里暗道,不愧是那小門小戶出來的,經(jīng)不得人夸贊,說上幾句好話就露了尾巴,不知道天高地厚。
突然一個藍衣宮女急急忙忙走了過來,在皇后身邊耳語幾句,聲音低不可聞。沈紫言根本聽不清楚,也不敢露出側(cè)耳傾聽的模樣。只是睜大了眼睛望著那藍衣宮女,十分好奇的樣子。皇后娘娘就看了她一眼,匆匆離開了。
沈紫言暗暗松了一口氣,這一關(guān)好歹是過去了。
待到方宮女送她出門時,沈紫言若有所指的說道:“三少爺還在家等著我呢,就不叨擾姑姑了,改日再好生絮叨絮叨。”方宮女聽著眉眼也沒有動一下,“太后娘娘就盼著夫人常常進宮說說話呢。”沈紫言見自己的意思已經(jīng)點到,不再多說,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出了宮門。
宮門外隨風(fēng)正焦灼不已的等待著,見了沈紫言,眼里滿是喜色,但又迅速被壓制下去,淡定自如的迎了上來,“小姐可算是出來了。”沈紫言抬頭望了眼黑云滾滾的天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扶著墨書登上了馬車。
方宮女正在內(nèi)室和太后娘娘低聲細語,“……見了皇后娘娘,絲毫沒有驚慌,卻又叫皇后娘娘以為是那不知事的孩子,絲毫沒有起疑心,我們這三夫人也是個妙人。”太后娘娘嘴角微勾,“瑾兒是何等的聰明人,既然叫了她進宮,想必她也有一番過人之處了,只是沒有想到她這樣的聰慧,我不過略作提點,她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昨日我還憂心忡忡,不知這新進門的三媳婦是怎樣的人,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
方宮女就笑道:“看來福王妃倒是為三少爺尋了一門好親事。”太后娘娘深以為是的笑了笑,“那模樣自是不必說的,就是那舉止形容,也為人所不及。”說著,唇邊的笑凝注了,嘆了口氣,“看來我真是廉頗老矣……”說不出的悵然。
沈紫言靠在馬車上,猶自不敢相信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出了宮,略平復(fù)了心境,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背心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墨書幾個人跟著她一同進宮的,想到那時的情景,心里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沈紫言不說,她們自然不會多嘴去問,只笑著打趣:“可惜了小姐這一身新衣裳。”
沈紫言就看了眼自己水綠色的褲子,因著方才跪了皇后娘娘半晌,膝蓋上已有了一層灰印還來不及擦拭,墨書忙拿著帕子替她彈了彈,明知皇后娘娘是故意而為,但說又能說個不是
沈紫言知道這一進府,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再出門,就撩開車窗上的簾子,隔著一層紗簾看了看青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默默嘆了口氣,鼻間似乎又嗅到那些小吃食的味道,抿著嘴笑了笑,“看來我果然是饞了。”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到一排賣吃食的小販,扯著嗓子正吆喝著:“好吃的鹽水鴨”“三文錢一碗酸辣粉”“剛出爐的油粑粑”聲音此起彼伏,十分熱鬧。墨書撲哧一笑,“要不我們讓婆子去買來一些,嘗嘗口味?”
沈紫言搖了搖頭,有些猶豫,“就怕那玩意不潔凈。”墨書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沈紫言身嬌肉貴的,也不知能不能吃那些吃食,到時候吃出個好歹來可了不得,也不再堅持,“小姐若是喜歡,可以叫廚上的人照著樣子做了吃的。”默秋笑道:“廚上的做了,只怕也沒有這街邊小販做出的味道好,行行出狀元,這些人都是常年的做那些小吃食,別的不敢說,只怕那做吃食的手藝比我們府上的大廚都要強。那些小販長年累月只做一種吃食,而府上的廚子卻要做各種花樣,怎么比得呢。”
沈紫言見她說得有趣,想了一回,也覺得在理,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突然就想起杜懷瑾說過的綺夢樓,好想去那里看看……
沈紫言不由撫額,這關(guān)頭的,自己怎么還滿心都是吃食,要不得,要不得……
不過心里的不安倒隨著這些閑言散去了些。
馬車緩緩?fù)T诹舜够ㄩT前,就有婆子在那里候著,扶著她下車,沈紫言立刻去了福王妃處請安,將在太后處的情形大致說了說:“太后娘娘看著精神頭很好,在那里看經(jīng)書,還問起爹和您來……”又說起遇見皇后娘娘的話,“……不過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福王妃眉頭蹙了蹙,看得出來,對皇后娘娘十分不喜,在自家人跟前也沒有掩飾,“她就一直讓你跪在那里?”沈紫言微微一怔,自己方才并沒有提到這一茬,福王妃怎么知道的?正想著拿個話遮掩過去,就見福王妃輕撫了撫她的額頭,“真是傻孩子,連額頭都磕紅了。”
沈紫言自己倒沒有察覺,讓福王妃不安,自己反倒有愧,忙道:“我第一次見到皇后,心里難免有些激動,一時氣力大了些,就……”福王妃嘆了口氣,“你不用瞞我,這事我不是第一次遇見了,當**大嫂進宮,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
沈紫言心里跳了跳,這皇后娘娘難道就如此厭惡福王府的人?
不過此時不是追究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現(xiàn)在只要見到杜懷瑾,將消息傳給他聽就是了,只是從進門到現(xiàn)在,都沒有見到他的蹤影。還未等她問起,就聽林媽媽在簾外說道:“皇后娘娘身邊的內(nèi)侍來了”
福王妃剛剛才舒展開的眉頭一下子就緊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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