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早有計較,大可不必再問我了。”杜懷瑾微微頷首,扶著她躺下,“你方才急急起身,現在也累了,暫且歇一會,晚上我叫人做你最愛喝的魚湯。”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撫平了沈紫言心里的不快,笑了笑,依言安靜的躺在炕上,閉上了雙眼。
杜懷瑾撫摸著她的面頰,又替她掖了掖被角,也不知在床邊靜靜坐了多久,才終于走了出去。夕陽西下,艷紅的霞光為他修長挺拔的背影踱上了一層金光,沈紫言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內室,無聲的落下了一滴淚。
在心里對自己說,吃一塹長一智,日后也要時時小心,不然,只能變成杜懷瑾的負擔。
想了又想,青籮到底是為何要謀害自己?
在沈家時,青蘿在幾個丫鬟里面,算得上是機靈的,心靈手巧,又勤勉,沈紫言這才挑中了她,那時她細細的考察過,并未見她有什么異常。可是到了福王府以后,似乎一切都變了,一開始沈紫言忙于先皇病重之事,成天憂心忤忡,抖自己身邊這幾個丫鬟自然少了些注意,后來接距而來的又是先皇駕崩泰王兵變,沈紫諾小產。
這么多繁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讓她焦心不已,哪里還有心思去揣摩丫鬟們的心思。再后來就是大夫人有喜,而自己開始臥病在床。
一開始也沒甚注意,不過是嗜睡乏力罷了,只當是風寒引起的后遺癥,現在想一想,也是自己一開始就大意了。
而青籮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沈紫言細細沉思了半晌,突然明白過來,似乎在這些日子里,青籮看著杜懷瑾的目光總有些異常,而自己一直抱恙在身,也沒有多過留意。不管怎么說,對這些本該發現的蛛絲馬跡應該保持警醒才對,可惜,她叢而再再而三的漏過了這些顯而易見的事實。
或許也正是由于她嫁入福王府以后,福王和福王妃都是開明之人,也沒有給她帶來什么困擾。而杜懷瑾又一直寵愛著她,小姑杜水云嬌憨可愛,也沒有沖突。至于妯娌大夫人和二夫人,二夫人雖然讓人不喜,可也沒有給自己下絆子,至于大夫人,大面上至少是和睦的。
到底是在福王府的生活太過安逸,讓她失去了從前的警惕心。那時她在沈府,身后是軟弱的長姐和年幼的弟弟,身邊圍繞的都是不懷好意的一群人。這種情況,自然讓她不得不隨時小心,如履薄冰。而一旦離開了那樣的環境,她就懈怠了……
青籮之所以要給她下藥,無外乎是為了成為杜懷瑾的姨娘。想不到青籮當初那樣機靈的人,竟會因為一時的鬼使神差,而失去了理智。不過杜懷瑾的確是俊美無雙,對于內宅這些甚少出去見到男人的人來說,也算是不小的吸引力了。
青籮倒也打得如意算盤,自己一病倒,自然無法服侍杜懷瑾,房中空虛,勢必要找一個通房。而幾個丫鬟里面,唯有她的容貌是最出眾的。可是她忘了一點,杜懷瑾打小在宮里玩耍,貌美的女人不知道見過多少,又怎么會被一個小小的丫鬟迷住了眼色。再說,有些時候,一個女人,想要迷住一個男人,所靠美色,實在太過單薄,即使是一時迷戀上了,隨著容顏的消退,年華老去,又能持續多久呢?
事到如今,唯有尋到楚大夫所開藥方中需要的藥材,才是當務之急。
沈紫言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望著窗外漸漸暗淡下去的天色,心里泛起了一陣陣別樣滋味。
人總是要成長,若是自己一直這樣生活在杜懷瑾的庇護下,到最后,只會讓他覺得疲憊而已。這顯然不是她想要見到的結局,她想要的,是站在杜懷瑾身邊,為他分憂解難,在他為難的事情,自己可以有法子幫他,在他高興的時候,自己也有資格,陪在他身邊,一起笑如春花
這才叫真正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卻只聽得外間杜懷瑾刻意壓低的話語聲,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青籮從劇痛中幽幽轉醒,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破敗的房梁。她大吃一驚,下意識的環視了周遭的環境一眼,之間門窗緊閉,只是無論是何處,都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灰燼,看得出來,這地方是被人廢棄了。
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想起昏迷之前的種種,硬生生打了個寒戰,掙扎著就要起身,只覺得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就申手摸了一把,滑膩膩的感覺襲上心頭。攤開手定睛一看,卻是滿手鮮紅,心頓時涼了半截,揚聲高喊:“有沒有人?”
一連喊了幾聲,才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卻是杜懷瑾身邊的小廝,聽見她的喊聲,冷冷斜了她一眼,“你還是省省力氣吧,這里可不是福王府,荒郊野嶺的,你就是叫破了喉嚨也無濟于事。”青蘿嚇得面如土灰,這下才真正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只是可惜,早已來不及了。
那小廝見她睜大了眼睛不說話,也不與她多說,只厲聲問:“你指甲里帶的花粉,是從何處來的?”事到如今,青籮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活不成了,反倒是無所畏懼了唾了一口,冷笑道:“難道我告訴你,你就能放了我不成?”
那小廝也是杜懷瑾身邊跟了許久的,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見她氣焰囂張,不怒反笑,“自然是不會放,我也不哄你,我奉了命,這次帶你出來,就沒打算帶你回去。只不過,你要是說了,還能清清白白的走,你要是死鴨子嘴硬,那就休怪我無情了。橫豎讓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多著,我隨意找了牙婆子,也還能換點銀錢。”這話不過是嚇唬她的。
杜懷瑾已經清清楚楚的吩咐過,一旦問出來結果,立刻悄悄的處置了青籮。小廝也知道杜懷瑾的脾性,說一不二的人,若是不照做,日后可有得苦頭吃了。青蘿聽了小廝一席話,初時倒還好,聽到后面,已經是面色慘白,到了牙婆子手中,可就會被賣去那煙花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急急忙忙的求饒:“求大哥饒我一次,我但凡知道的,都說出來。”那小廝卻有些不屑,“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青籮此時己經是走到絕路,知道若是再不把握機會,自己就是生不如死,與其這樣,還不如利索的死了,哪里還有隱瞞,急得賭誓:“我若是有半句假話,叫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不得超生。”內宅婦人大都迷信,對誓言之類的,輕易不敢違背。
那小廝放下心來,又繼續問:“花粉是從哪里來的?”青籮此刻只求他能相信自己,哪里敢說假話,照實說道:“這花粉是二夫人身邊的一個丫環給我的。有一天我去廚房給三夫人端點心,恰巧遇見二夫人身邊的春香,我看著她不知道在往二夫人的燉盅里放些什么,就多嘴問了一句,她嚇得不輕,就什么都告訴我了,再三囑咐我不能說出去。還說就因為這花粉,二夫人精神不濟,已經和她私下說了要開臉抬了作通房……”
小廝聽完,想一想也覺得有道理,點點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白色的藥瓶,“這藥,你自己灌下去吧。”青籮心知這是毒藥,事到臨頭,反倒感激起小廝的利落來,眼中含淚的謝道:“多謝大哥。”
那小廝無奈的搖頭,“三夫人待人不薄,真不知你怎么會起這樣的心思。
”青籮擰開瓶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大滴大滴的淚順著臉頰滑下,“我一開始也是盡心盡力為著三夫人,可是三少爺,我還說第一次見著三少爺這樣俊美的人,比神仙還生的俊朗,我漸漸就動了心思……”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小廝見著她如此,語氣也柔和了幾分,“三少爺生得再好,那也是主子,更何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三夫人可是三少爺心尖尖上的人,你們這些人,也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青籮踟躕片刻,驀地一揚頭,一滴不剩的灌下那瓶毒藥,凄然一笑,“可惜我知道的太遲了,我以為男人都不過是貪圖美色罷了,三夫人既有傾國傾城之貌,又如何不得三少爺喜歡……”腹中絞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那小廝看著她唇邊溢出了血絲,漸漸的沒了氣息,嘆息了一聲,叫過外間守著的兩個小廝,一起將她埋在這荒山野嶺中,也不至于暴尸荒野了。秋風蕭瑟,林中黃葉片片飛舞,很快就掩蓋了這座新墳。
那小廝臨走前嘆道:“貪心不足,起了貪戀,注定沒有好結果!”說完這句,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福王府,在杜懷瑾耳邊如是一說。杜懷瑾神色如常的點點頭,“知道了。”
然而待那小廝退下,立刻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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