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進了屋子,徑自坐了,杜筱笑道:“真真是反客為主了。”
“你不把好茶好點心趕緊端上來,好好伺候本夫人,還這么多話。”涵因嬉笑道。
杜筱啐道:“嘁,上回是誰嫌我家的茶難喝來的。”
“那你不說好好的明前茶,讓你煮成那個味道……哎……真是暴殄天物……”涵因想起杜筱糟蹋的好東西,連連撇嘴。
“哼,我現(xiàn)在正在跟曲姐姐學烹茶,下回定讓你刮目相看。”杜筱很是不服氣。
涵因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杜筱雖然跟涵因在笑鬧,眉宇間卻蘊著一股愁緒,果然,過了兩人說笑了一會兒,杜筱忽然安靜了下來,笑容也收了起來,對涵因說道:“姐姐,我該怎么辦呢?”
涵因知道她說的是虞二奶奶去世的事情,也跟著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有心結(jié),但畢竟是你姐姐啊。”
“其實我一直懷疑,我之前那件事鬧出來,是有人告到夫人那里的,收買我的丫鬟盯著我,保不齊就跟我這兩位姐妹有關(guān)……我覺得是三妹……她看韋家表哥的眼神……大姐的喪禮,三妹會去吧,我不想見她……”杜筱陰郁著臉,之前她曾經(jīng)跟男人私會被人抓了個正著,她一直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出賣了她,不過她出來的時候,家里的仆役已經(jīng)散了大半,伺候夫人的刑媽媽也只說是她的貼身丫鬟主動來告訴她嫡母的,而且她信誓旦旦的說并非夫人指使,夫人根本就沒想過管她……涵因覺得這是實話,因為杜筱的生母并不受寵,后來也死了,她根本沒有必要跟一個庶女過不去。
杜筱和她的三妹兩個人都對韋家的表哥有意思,因此杜家三姑娘暗中使壞也是可能的。不過那位韋家的表哥也是京兆韋氏嫡支嫡子。是不可能娶一個庶出女的。這件事出了之后,韋表哥就被送回家去了,后來杜家這幾位姑娘也沒有一個跟這位韋表哥結(jié)下親事。
涵因說道:“不管當時是什么情形,你不是早就決定都放下了嗎?你也去見了你父親,還安葬了你的嫡母,現(xiàn)在怎么還會這么介意呢。”
“我……”杜筱嘆了口氣,帶著苦笑,說道:“仔細想來,小時候,我們姐妹的關(guān)系也沒那么差。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就變成了那樣子……”
“畢竟她們是你的親人啊。”涵因說道:“我不希望你總存著心結(jié)。”
“說實話,我并不是不能去盡個禮節(jié)。只是我跟三妹脾氣一向不對付,聽說這次她也是要去的,我怕碰上她沒有好話。”想起那時候在府里她們之間的爭執(zhí),杜筱搖搖頭。
涵因看著杜筱,問道:“你最后一次見到她們兩位是是哪年的事情了。”
杜筱算算日子。忽然笑道:“都有十年了吧……自打被關(guān)進去,我就再沒見過她們了……”
涵因說道:“你看,十年了,有什么心結(jié)也該解開了,去吧,去見一見。若是能聊一聊豈不更好。”
杜筱咬咬嘴唇,說道:“見了面又能怎樣呢,又有什么可說的。”
“你不去見。又怎么知道沒話說?再說,你妹妹在吳王府里過的并不如意,想必也希望親人能關(guān)心她吧。”涵因笑道。
杜筱坐在那里神色變幻,最終還是說道:“姐姐,你說的對。我該去見見她……”
過了幾天,虞二奶奶的喪禮結(jié)束了。杜筱來唐國公府找涵因。
“姐姐,我見到妹妹了。”杜筱剛剛坐定,便迫不及待的跟涵因說起這件事。
涵因笑道:“哦,你們聊得如何?”
杜筱嘆道:“哎,一言難盡……說了不少話……”她一邊說一邊看著涵因,見涵因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又笑道:“哎,怎么說呢……”
涵因遞給她一杯茶,笑道:“慢慢說,你想到哪就說到哪。”
“那天我見到她,她也很吃驚我會來,之后,她就過來找我說話。”杜筱說道,她以為杜三姑娘見到她也不想理會,沒想到竟然主動找她了。
涵因問道:“她跟你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問我這些你年過的好不好之類的。”杜筱說完,喝了一口茶。
涵因笑問:“就這些?”
“主要就這些,她還說,早就想要找我,但是她是吳王府的侍妾,不能隨便出來,也不能隨便聯(lián)系外人,這次參加姐姐的葬禮,也是王妃特別準許的。”杜筱說道。
涵因點點頭:“畢竟是王府,規(guī)矩大,她不過是個侍妾,想跟外頭聯(lián)系也沒那么容易。”
“嗯,我知道,她還說,當初告密的事情,我那個丫鬟并不是她收買的,而是大姐的丫鬟自作主張那么做的,因為她想給韋表哥做妾,便攛掇大姐去嫁給韋表哥,這樣她就能做陪房了,她說她當時以為是大姐指使人這么做的,但是因為心里嫉妒韋表哥喜歡我,就沒有告訴我。前一陣子大姐跟吳王府走得很近,也去見過三妹,她們聊過。大姐也是后來才知道是她的丫鬟弄出來的事,但又不敢承認,就只是把那個丫鬟打發(fā)了。她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杜筱說著,眼圈有些發(fā)紅。
涵因摟住她,手在她肩頭輕輕拍著,安撫著她的情緒:“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不是很好嗎?”
杜筱點點頭,笑道:“是啊,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終于知道真相了,你說我該信她們的話嗎?”
“信與不信都在你。從前有再多矛盾,過了這么久,再大的恨也解了,何苦再糾結(jié)呢。”涵因看著杜筱,語氣誠懇的勸道。
杜筱點點頭,扯出一抹笑容:“是啊,姐姐,你說的對,大姐都去了,再去追根究底也沒什么意義。不管三妹參與沒參與,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有必要揪著不放……不管怎么樣,我們?nèi)忝脼榱艘粋€沒有擔當?shù)哪腥唆[成這樣,真是不值得啊……”
涵因喝了口茶,心想:這些大族中的女孩子們,有多少為了爭個好姻緣明爭暗斗,說起來,那些男人也就未必真值得她們打破頭。但是這個世上,嫡庶分明,地位有尊卑,門第有高低,誰不想嫁的好些呢。被圈在院子里的女人們,只有靠這一條途徑,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這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可憐、可悲又可笑。
她對杜筱笑道:“你能看開就好了。其實現(xiàn)在以你的身家,仔細找找,也能找到好姻緣,想要嫁人,現(xiàn)在還來得及。”
杜筱搖搖頭:“算了吧,看看我這姐姐妹妹爭來的好姻緣……最后就是那么一個結(jié)果,我又何必重蹈覆轍。自從姐姐你給我這條路,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我就覺得,不必在一家一戶的后院困死。這些年,我嘗到了一般女人沒有遇到過的困苦,但是也得到了她們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我不后悔。大姐那些傳聞我也有耳聞,三妹的處境我也知道,比起她們我已經(jīng)幸運多了。”
“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涵因笑道。
“忽然想喝點酒,姐姐能不能陪陪我。”杜筱看著涵因的眼中帶著懇求,她很想跟涵因好好說一說話,不喝酒,似乎有些話就說不出來。
涵因笑道:“也好,今天就陪你喝幾杯。”說著沖紫鳶吩咐道:“去拿酒吧。”
紫鳶拿來的并不是涵因珍藏的烈酒,而是度數(shù)很低的西域葡萄酒,喝起來甜甜的,像果汁。兩人喝的微醺,話匣子也敞開了,之后的話題就不限于杜筱家的姐妹了,兩個人山南海北的聊著,從西域風情說到江南物產(chǎn),從八卦趣事說到人生哲學。最后,杜筱醉醺醺的閉上眼睛,靠在涵因的身上。
紫鳶進來想要扶杜筱去客房休息,涵因卻擺擺手,說到:“就讓她今天跟我睡吧,別折騰了。”
于是紫鳶便把杜筱扶上了涵因的床。
第二天,杜筱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涵因的床上,此時涵因已經(jīng)起來多時了,在外面鍛煉了一圈回來,見杜筱醒了,笑問道:“睡得好不好?”
杜筱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失態(tài)了,姐姐見諒。”
“這有什么,你心里有事,不找我找誰?”涵因笑道,說著拍拍手,讓丫鬟們進來,伺候杜筱洗漱。
杜筱低著頭,想了想,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三妹說王妃同意她這個月十五到慈恩寺進香,為大姐祈福,她希望到時候我能去見她……姐姐,你說我要去嗎?”
涵因坐在梳妝臺前擦著護膚的油膏,這些日子不出去,她就干脆素面朝天,只擦一些綴錦閣做的護膚膏,聽到杜筱這話,她的手頓了頓,之后沖杜筱笑道:“這個我可不能替你做主,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嗯……不過呢……”涵因似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杜筱的臉色,又說道:“她既然說有話對你說,倒也不妨聽聽她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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