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涵因把霄云叫了過來:“那宅子的事情探查清楚了么。”
霄云點點頭:“我曾經進去過,那里的確有一間屋子很蹊蹺。比別的屋子都要新,我進去之后,還發現那屋子地下竟是完全空的,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層地板。我也把地板撬開,下去看了一下,里面就是泥土,并不是專門的地窖,在里面撿到了這個,埋在土里,八成是他們沒發現,就落下了。”
交到涵因手中的是一錠官銀,上面印著“大隋天禧十三年太府寺制”,標準的五十兩一錠,太府寺就是管國庫的地方,那里會將各地方繳納的稅款收納入國庫,其中所有的金銀都會按照標準形制重新鑄造,打上標記,和各地府庫鑄造的官銀也有區別,叫做“庫銀”。
庫銀只有通過戶部的下發的文書才能調出,并且每出納一筆都要跟戶部報備,接受戶部審核,并且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制度及其嚴格。
這里其實是長公主當年從國庫里弄出錢來的一個轉運點。每次戶部多爭來的預算,在下撥之初就開始經過各種手法的克扣,這里只是第一步。
這些錢會經過各種方式“洗”干凈,比如那種詭異的房地產買賣就是其中之一。因為就在天子腳下,這里的錢不會太多,根據下發的錢款數額增減,最多十萬兩,最少的時候兩三萬兩。錢就會先被運到這所屋子里,每次大修都要拉進一些,再往城外運一些廢棄之物。銀兩也會隨著那些垃圾一起被運走,會合到鄭州的據點。
長公主死的時候,長安形勢正緊張,全城盤查嚴密,是為了防止有人鬧事。而這幢屋子當時積存了十多萬兩的銀兩。沒有來得及運出去。
知道這筆錢存在這里的就有陳京一個。長公主死后兩年,他搬到旁邊的院子,恐怕就是在打這筆錢的主意,之后這所宅子又開始大修,恐怕就是為了將這筆錢運出。
但陳京為什么會死,竟然還是滅門之禍,涵因便也弄不清楚。
她想弄清楚的是什么人拿到了這筆錢,另外,從鄭州運出的那筆比這個多得多的巨款是否也是弄這筆錢的人藏的,她也想找到線索。
因此在陳京被殺之后。涵因讓霄云探查情況,后來干脆在這里買了一處院落,正對著這處宅子。平時。霄云的手下會輪流在那里盯著,看有什么可疑之人。
涵因又問道:“還有什么發現。”
霄云想了想:“我前陣子又進去了一次,去看那間屋子下面的坑。覺得一側的土是松的,我順著那邊挖了挖,感覺像一條地道。但我不確定。如果是的話,應該通到隔壁院子。不過就算是,整條地道也已經坍塌了,隔壁被燒的那個院子已經是廢墟了,就算能把那里挖開也不會有什么。”
根據霄云所說,涵因便明白為什么陳京會被殺。一定是陳京知道這筆錢沒有運走。于是就想法子悄悄把這些錢偷出來帶走,誰知道遇上了狠角色,直接殺人放火了事。
“這處宅子現在為何人所有?”涵因又問道。
霄云答道:“一個叫趙廣文的商人名下。我們還發現了一個甚為可疑之人。跟蹤才知道他是行遠商號的。”涵因卻知道這“趙廣文”一定是謝行遠的一個管家。實際上,為了行動隱蔽,宅子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謝行遠當年也是為了把錢洗干凈,所以才借用各種假名字,實際上就是從左手倒到右手。過些日子,再倒過來。
那時候有長公主罩著。想怎么樣都很方便。但是長公主一死,長安就不是他一個商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了。
他把陳京滅口,并不只是為了那十幾萬兩銀子,而是要把之前的痕跡完全湮滅。
“你們從那里撤走吧,老爺似乎對那里起了疑心,再說事情已經弄清楚了,也沒必要在是非之地久留。”涵因說道。
霄云點點頭,又說道:“你身邊會武的只有盼晴一個,她又要為你辦事,又要護衛你的安全,我看實在是太過吃力了。”回身向后面說了一句:“云際,出來吧。”
一道黑影不知道從哪里嗖一下躥了出來,動作之迅速,竟然超出了涵因目力所及,站在涵因眼前的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樣子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一系黑衣,更顯得她身材纖弱,丹鳳眼,樣貌清秀,站在那里仿佛就能和環境融為一體,涵因若不是親眼見她的動作,根本不可能相信,這樣一個小丫頭,居然有這么好的功夫,她沖霄云行了個禮:“師傅。”
霄云吩咐道:“去見過鄭國夫人吧。”
那女孩轉過身向涵因抱拳,說道:“夫人好。”她并不似一般女孩子那樣做萬福的動過,而是像男孩子那樣行禮,果然是江湖人出身。
霄云笑道:“我徒弟,在我身邊已經七年了,現在也該讓她自己獨當一面了。她功夫雖然不如盼晴,但是更擅長輕功、隱藏之術。”
“跟公子認識這么久,竟然沒有見過她,公子把她藏得也太好了。”涵因笑道,心里一跳,她并不是不相信霄云,但霄云一個徒弟都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實在太可怕了些。她也不知道霄云還藏著什么東西。
霄云的眼睛卻一如既往的清澈,看著云際笑道:“云際,你就保護夫人吧。”
云際向霄云一躬身,說道:“是,師傅。”又對涵因再次行禮。
涵因心中納罕,霄云既然那么早就成了她師傅,這名字八成也是他取的,怎么也不知道避諱呢,不過一想,霄云也并非他的名字,便又釋然了,笑道:“云際,《楚辭?九章》少司命篇有君須誰兮云之際一句,果然是好名字。既然是霄云兄的徒弟,那就是我侄女了。”
涵因第一次將“兄”這個字說出來,雖然是加在霄云名字的后面,并不代表什么,不過霄云還是有些意外,他一直沒有指望涵因會承認他們的血緣關系,但他也一直當涵因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涵因說了這一句話,卻讓他愣了半天,之后,很開心的笑了。
霄云又說道:“幫我跟盼晴說一下,要盯著她練功。不能讓她偷懶。”
涵因還是有些擔心怎么跟李湛解釋,雖然李湛原本就見過霄云,涵因也向他提過沈瑤的事情,后來涵因通過興隆客棧的喬掌柜打聽事情,這些也都沒有刻意的瞞著李湛,但是霄云一下子把自己帶了七年的徒弟交給涵因,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霄云走后,涵因把云際帶回去,她的幾個丫鬟把她按著坐下,親親熱熱的拉著云際的手問她多大了,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服。
云際長這么大,接觸最多的只有她師傅霄云,后來還幫著霄云訓練那一群收養的小乞丐,張這么大第一次跟富貴人家的女孩子們說話。被人拉著拽著更是覺得百般不舒服,只覺得滿耳多是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和小聲,但又不好表露出來。
盼晴倒是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評估一下她的武功。涵因把霄云的囑咐告訴了盼晴,盼晴鄭重的答應了。
還好涵因看出她不自在,忙給她解圍:“你們光在這里說笑,還不快把屋子收拾出來。大姑娘那屋子還有個暖閣,就讓她住在那,再吩咐裁縫過來給她裁幾身合身的衣裳。待會把幾個姑娘帶過來,讓她們認識認識。”
涵因這個正院是個四進的院子,原本賀蘭氏、薄氏、鐘氏各占了個偏院,帶著各自的兒女。后來賀蘭氏去了莊子上,涵因便把幾個女孩子全安排到了第四進的正院,李令桓則自己院子的廂房。
丫鬟們接了吩咐去了。涵因又讓祈月去挑兩個小丫頭伺候云際。
云際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連連擺手道:“師傅吩咐我保護夫人,不是來吃喝玩樂的,我不需要別人伺候。”
涵因忙站起來,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你師伯沈瑤是我的義姐,你師傅就是我的兄長,你也就算我的師侄了,你師傅讓你來護著我,我是承他的情,既然這樣,萬沒有把你當護衛下人的道理,既然到了我家,就聽我的安排。你若執意不肯,我只能跟你師傅說,實在用不起姑娘了。”
云際不擅言辭,涵因一番話也聽的似懂非懂,只知道她要是不聽涵因的,涵因就要把她退回去,只好遵從了涵因的安排。
李令玉帶著兩個妹妹過來,見到云際跟她們斯見過,便笑道:“母親放心,云妹妹就交給我吧。”
她這一年來在涵因的指導下單獨管家,已經有了幾分長姐的樣子,再不似從前那般畏畏縮縮的,對云際也是極盡客氣。拉著她去看房間。
李令綺素來喜歡討好人,見涵因重視云際,也滿臉堆笑的跟云際說話。
李令嫻則聽說云際不過是涵因一個義兄的徒弟,便知道她不是豪門貴胄出身,看她的眼神未免帶了輕視,不過她很懼怕涵因,也不敢十分表露出來,只是有些愛答不理,聽說她跟李令云住在一起,也就沒別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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