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勿要勞心勞力,先躺下吧。”青燈看似對無為道人是關照有佳,想他老人家自己亦是半死不活的回來。
無為道人突地眼神就落在青燈的臉上,青燈驀然低下頭去,但是拽住老道人衣袖的手卻是沒有松開。
“青燈。”老人家的聲音沙啞而顯得滄桑。
“徒兒在。”青燈回道,抬眼看向無為道人,那眼神早已不如之前的無謂坦然。
“有什么為師是不能見的。”無為道人這句話脫口而出的同時,房間里原本的細語都失去了聲音。
看來,都是知情者。
青燈默默不語。
無為道人眉頭一擰,甩開青燈小徒弟的手,就朝著門口走去,“呯”一下雙手推開了木門。
頓時一股凜冽的寒風和夾雜著木塵的灰燼迎面而來,無為道人的眼中就倒映出一片狼藉。
斷壁殘垣,降梅觀多為木質的結構,已經被毀去一半,看得出,是一場大火。
一半的房屋都被燒成了灰燼,只留下幾根豎粱支撐,無為道人心里即便有了打算卻也是一眼之下愣了神。
還沒有收拾好的一切預示著這場火來得極其突然沒有防備,甚至,所有人都匆忙之中無法顧及。
“是徒兒不好,前兩天不小心走了水……”青燈難辭其咎,他的不敢直視是愧疚是難堪,無為道人一不在觀中,就瑣事頻發。
他這個降梅觀主的大徒弟,自然是要承擔最大責任的。
而無為道人這晃眼稍有回神可以說是下意識的看向了降梅觀的祖師堂方向,所幸——那里并無大礙。
他也只看了這一眼便立馬收回神情,不動聲色。
他張了張干癟的嘴唇:“青燈,降梅觀二十余年可曾走過水?”無為道人突然問道。
青燈抬起頭:“不曾。”他又低了下去,“還請師父懲罰。”降梅觀的“基業”可說要毀在青燈手上。
無為道人蹣跚著走出房間,木頭的道廊嘎吱嘎吱,可以看到盡頭之處也被燒焦斷開,他伸手撫了下燒裂的紅梅樹枝,手指滿是焦痕斑駁。
冷風吹在臉上都如同刀割。
“不是時候,”無為道人喃喃道,“不是時候……”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老道人一生心血大抵就是降梅觀三清會,如今禍事接二連三,誰又知道是否還有更加艱難的災難降臨。
今年的三清會,恐怕對所有人而言,都不好捱。
無為道人定了定神,收起這悲愴滿目,他撇過頭,眾人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老道人徑直往藍小玉所在的房間而去。
敲門的是青燈,開門的是阿儺。
阿儺那個少年啊一看就是沒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給哭過了,眼眶怎么看都有些紅紅的。
孫道陵就在藍小玉房中照看,所以無為道人醒來時并沒有見到他。
阿儺這一眼瞧見是青燈,整個眼眶就更紅了,不是那種傷心的,更像憤怒,他簡直是恨不得照著青燈的眼睛鼻子就是一拳頭下去。
藍小玉是為了救他師父才弄成現在這
個樣子的,他早讓小玉不要多管閑事,偏偏那個小姑娘不肯聽,雖然說是她自己的主意。
藍小玉的主意,阿儺永遠勸不回。
可是如果藍小玉死了,阿儺當真想過……他發誓他想殺了青燈。
全都是因為降梅觀。
青燈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兩個憔悴的人大眼瞪著小眼,呵,還不都是一樣的凄慘,青燈昨天夜半也沒少跑來窗口看藍小玉。
情況不容樂觀,一邊是救命之人,一邊是自己的師父,哪一個他都不想有事,哪一個都想要照顧的妥妥當當。
可世上哪有兩全。
如果藍小玉出了事,青燈只會覺得自己欠了她一條命,真真兒的一條命。
阿儺咬著牙關面色頹然,他看到了跟在青燈身后的無為道人,那個老頭子似乎是剛醒過來就匆匆趕來這里。
“會長老師父,”阿儺推開青燈,“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小玉。”
“別著急,”無為道人泯泯唇讓阿儺稍安勿躁,他踏步走了進去,孫道陵正巧轉過頭來,兩位老人家交換了下眼神,無為道人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他快步來到藍小玉的床前,眼睛就瞪了下,“怎么尸衣還沒脫?!”
這一句幾乎是驚覺出口,藍小玉安安穩穩落在床上,臉色鐵青,不是那種發黑,而是像失去了某種血色,微微有些從內部透出的淤黑。
她的身上還裹著那件僵尸尸衣,牢牢的,幾乎像裹粽子一樣密不透風。
無為道人一問出口就轉頭去看桌案,桌案上應該留著許多的蠟燭:“滅了三支?”他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孫佬。”
尸衣不脫,陰氣就會入侵體內,衣服停留在身上的時間越久,人越是拉不回,這一點藍小玉在九轉十三彎的時候,無為道人也告訴過她。
孫道陵自然更懂得這個道理。
桌上的蠟燭滅了三支,藍小玉三魂七魄不穩,稍有不慎說不定就真沒了這條小命。
“你知她心魂不全還不動手?”無為道人這臉上的慍意也出來了些許,他剛醒來動不得氣,這一惱心頭就郁悶,忍不住用手捶打了兩下。
一直沒有開口的孫道陵嘆了口氣,他滿臉的憂愁為難不比在場所有人少:“尸衣入體,已難清除,”不是他不愿意卸下這身要命的衣服,“小玉本是借了他人陰魂救命回來的,這三支蠟燭不會再燃,可這尸衣,我怕是無能為力。”
他說出這樣的話,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自己已經無能為力,恐怕也是這樣一個老師父最誠懇的承擔。
這一次,孫道陵恐怕難以救回藍小玉。
無為道人的手微微握了下拳,尸衣入體的意思,便是衣服與皮膚漸漸融為了一體,你要卸下尸衣,就等于要割去她一身的皮肉!
“卸不了也得卸!”無為道人咬牙,一個個的頹然表情,難道放任不管眼睜睜看藍小玉就這么死去?
孫道陵抽開一旁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把銀質的小刀,那刀面光滑刀背鋸齒,刀鋒處還帶著一截倒鉤,他不說話,只是將刀鋒轉手就勾住了藍小玉手腕的尸衣提起一兩分:“你以為我
沒有試過?”
如果有辦法不傷到藍小玉而救下她,那么孫道陵怎么會不愿意去嘗試?!
無為道人看到了,藍小玉手腕與尸體邊緣接觸的地方已經血呼啦查的黏在了一起,顯然是試圖割開而不得的結果。
如果再繼續下去,恐怕真是要把人活剝了。
“玄誠,你知道,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辦法的。”孫道陵眼神一暗,他不再說下去。
無為道人神色一動:“青閆分尸法……”他繼而立馬搖頭,“不成,此法太過危險,也是……”他突然住了口。
這句話一出,在場眾人亦是驚疑不斷,大家的神色都變得十分莫名又……恐懼。
阿儺聽不明白,卻只知道,這群人有了方法卻放棄了使用。
“喂,你們都在等什么?”阿儺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小玉可是為了救無為道人才弄成現在這樣,若是出了事……”他看看床上的藍小玉,“若是出了事,你們難道不也是見死不救的殺人幫兇嗎?!”
他這句話將罪責覆蓋,然而,這罪責,難道眾人就不應該承擔?
當初沒人舍命相救,藍小玉就活該倒霉?
幫別人不是為了讓自己丟性命的,阿儺就根本想不明白,那些人不就是怕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況落在自己頭上,才一個個都當縮頭烏龜的嗎。
眾人或沉默,或私語。
“你們倒是說話呀!”阿儺最見不得這種連個P也不會放的狀況,他一聲大過一聲。
“青閆分尸術是降梅觀的禁術!”陰十九索性冷冷拋出一句,生省得阿儺這個小子不停的追問,大家的沉默自然是有道理的,他歪著嘴角,但話及此也不免正色起來,“降梅觀列有祖師遺訓,青閆術后輩不得再用。”
看來這一條規矩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什么禁術秘術的,能救人命就是好東西!”阿儺是真不明白,既然這種術法能救命為何非要列為禁術!“孫師父,您說!”他把話頭指向孫道陵,“你們想不到辦法救小玉也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在降梅觀啊。”
這種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感覺是在是糟糕透頂了!
陰十九著實看不慣阿儺這嘰嘰喳喳的苗家少年,之前在大殿里就屬他話多,所以陰十九尖嘴猴腮的一哼:“誰讓這小丫頭不要命自己要當出頭鳥?”能怨得誰?!救無為道人的事幾個老師父還沒商量個準確,藍小玉就非要出頭,瞧瞧顯擺的結果不就是自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陰十九對藍小玉沒什么可嘆可惜之情,想當然,即便無為道人死在九轉十三彎恐怕他也是拍拍屁股,事不關己己不操心。
“我kao,”阿儺忍無可忍,這個少年向來不愛爆粗口,這次是真受夠了,“我看不順眼你個老家伙很久了啊!”他呸了聲,朝地上啐了一口,“別以為你是什么三清會的老前輩我就不敢得罪,我阿儺本來就不是你們道家的人,你要是不爽就沖我來。”
九無山陰險狡詐,我可去他的,有本事就連他阿儺一起給收拾了。
阿儺的出言不遜讓陰十九立馬冷峻了下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