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折枝參上,直刺藍小玉的背影背心。
風勢割開微有暖意的空氣,那小姑娘立馬察覺有變,身形變換的比青燈想象的快,閃身就竄入了一旁的梅花枝叢中。
“喀啦”青燈這一下沒有打中,反倒是將手中的枝椏卡入了梅花枝杈中,青燈稍有不慎,腰間“嘩”一下就被什么東西給牢牢纏繞住了,他低頭一看暗道一聲不妙。
閭山法鞭已經如同白銀練蛇一般勾上了自己的腰。
那小姑娘可沒見好就收,抬腳就要趁機掃青燈下盤,青燈向來沉著冷靜,面對危險也少有的老成老練,他索性同時蹬腿,正與藍小玉對腳一踹,兩人各為這力道反身一退。
青燈這次學乖了,絕不給那小姑娘“東山再起”的機會,立馬追身而上卻刻意側身要去抓她的手臂,借著肩膀的用力想要按壓住藍小玉再頂撞她側臂令她法鞭脫手而出,先奪兵器再制其人。
藍小玉看出了他的意圖自然不想他得逞,伸手就在梅枝一扯想要撤退三步,青燈嘴角一笑,似是某種預料之中,他手中徒現紅線,也不知是何時就纏繞在了兩邊光禿禿的梅花樹上。
那長長的紅繩似是埋在梅花樹下的泥土中,被青燈這么用力的拉扯,它們紛紛破土而出,直逼得藍小玉連退了數步。
藍小玉看的明白,青燈平日里也沒少和她探討降梅觀的陣法,藍小玉難得沒有慌張,她手中落符一十五張,順手在那只零落著幾片凋零樹葉的枝頭一捋,回身探手就是一撒,那些符紙居然如同能崩裂魔障的黃豆般,凡是觸碰到紅繩的,紅繩應聲而斷。
青燈手中力道一松,整個人往前一顫,藍小玉的掌心已經落到了腦門前,他立馬翻身往邊上一滾,險!自個兒險些送上了門去!
青燈一咕嚕爬起身才發現,那些符紙是包裹著梅花葉片,如同穿風而過的刀刃,切斷了紅繩的依附。
青燈的陣法已然不攻自破。
“承讓了?!彼{小玉也不再追,微微一笑就朝著青燈抱拳,還有那么點大家風范的樣子。
青燈看著滿地的碎葉和破敗的紅繩,被風一吹就七零八落,看來又該重新打掃整理一番了,他這么想著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藍小玉的能力倒是精進了一大步,不知道是與她的心性還是與她那特殊的身體中流淌的鬼神之血有關系。
青燈裝作可嘆可惜的樣子:“再讓你恢復兩日,恐怕我也絕不是你的對手。”青燈說笑,他向來不是什么拘泥的人也不是什么喜歡爭強奪勝不肯低頭認輸的家伙,如今聞言,倒是少了幾分無為道人的固執,多了幾分竹姑的豁達。
藍小玉倒也是買了個巧:“那也是小師父你指點的好。”
藍小玉在降梅觀修養的數日,若不是承蒙青燈不棄的照顧與教導,她斷不會恢復的那么快。
青燈有些不好意思,哪敢哪敢,說大了,這是孫道陵當年挑中的徒兒——孫佬的眼光是不會錯的——青燈這會大概只有這樣一個句子。
“你有資質,是
你之幸?!碧旆诌@個東西其實并不是人人都能夠求得的,要青燈的話來說——
藍小玉的應變和奇思妙想是她最大的天賦——
她是個奇怪的小丫頭,愿意拼命的時候,總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也許這個世上很多的神跡與奇跡,只有在你愿意放棄生命去追尋的時候,才會發生。
青燈“咳咳”的回個神,自己神游太虛的毛病倒是和無為道人越來越像了。
藍小玉收了閭山法鞭,地上破碎的符紙和細葉卷在一起,偶爾還落著幾片不屬于這個時節的紅梅花瓣,似是從斷裂的紅繩中滲透出來。
紅梅入陣,藍小玉微微一愣,想到了什么。
青燈恰緩步踏上前來:“降梅觀的陣法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奧妙與機義,紅梅入陣是我師父擅長的,‘伏鏡’這陣法雖是三清會不外傳的秘法,但它的獨特之處并不在于本身有多強,而是,由施術者起陣的心性來決定。”
是善、是惡、是委婉抑或兇戾。
你可以大殺四方抑或固本保己。
“這些,你不該告訴我?!彼{小玉用眼角余光瞅了下青燈,這些事是降梅觀的秘術,不應該告訴她一個外人知道,怎么說呢——哪怕是放在現在,“偷聽偷學”人家道門的家學那是很不道德的。
青燈哈哈大笑甚是不在意的一擺手:“你學都學了,又何必執著于此?”他嘆笑著踏著紅梅朝前而去。
藍小玉一愣連忙追了上去:“學了是什么意思……你,”她一把拉住青燈的臂彎,“你不會偷著把你降梅觀的東西教給我了吧?”這玩笑開大了吧——
無為道人知不知道青燈這么擅自妄為的做法,實在是——
青燈這個家伙近幾日確實有和藍小玉演習過一些術法和道義,藍小玉一直以為那只是尋常的探討,卻不想這家伙變著法子摻雜其中,現在想來,青燈方才突襲的陣法,著實是伏鏡的一種演變,難怪藍小玉覺得眼熟。
青燈的笑還沒停,他看到藍小玉緊張的連話都要打結了的樣子,趕緊拍拍她肩膀:“這又如何,伏鏡本就是三清會應該傳承的術法,”青燈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做錯了,相反,他理直氣壯的,“降梅觀的宗旨難道不是施義于世?”如果什么都藏起來,吝嗇于受教,那么任何有意義的事物都會消失。
降梅觀的術法若能傳承下去,能夠幫助到別人,那才是它存在的意義。
藍小玉僵了一下,她有那么一瞬突然覺得青燈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青燈了,不不不,而是,青燈的想法較之于那些老道人,甚至無為道人,都是如此得天獨厚的特別卻平和。
也許無為道人才是真正有慧眼的人,選中了青燈作為降梅觀和三清會的接任之人,這是一種福匯與恩惠。
青燈這個家伙看起來可是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的啊……藍小玉想到這里就忍不住要笑出聲。
兩人相對無言卻笑的同樣默契。
漸漸如春的陽光落在藍小玉的發頂,她
長發隨意卻不顯得凌亂,時不時的順一下耳邊和額頭的碎發,青燈就這樣看著她笑,仿佛藍小玉的心情從未如此的開懷與安心。
可是青燈很清楚,那不是真的藍小玉。
她表現的越是不在意,心里的目標卻是更為明確。
青燈就像一個陪伴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與藍小玉肩并肩的站在梅花枝椏中:“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藍小玉,”他的笑收了聲,聲調突如其來的婉轉又感慨,“我沒有什么可以送你的?!?
藍小玉的積極充斥著一種逆向生長,她的心里有一件事壓抑的喘不過氣,一旦她有了想法,從來都是奮不顧身的。
青燈攔不住,也沒有攔的心思。
“我想,阿儺也會愿意看到這樣的?!鼻酂舻脑捜缤诩赖炷欠菀呀浭湃チ说挠亚椤?
藍小玉因著青燈話怔住了身,這個小道童看起來那么豁達知天卻也和自己一樣,人藏了無數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心事,有所怯懦、有所擔憂、為離別、為死亡、為感情。
“青燈,謝謝你,我知道這句話沒什么分量。”她自己說著卻也笑了,感謝的話說再多也不過是一句話,千言萬語都應在那不言中,阿儺離開了,藍小玉唯一慶幸的是,青燈一如既往。
青燈朝那小姑娘點點頭,也不再多言的心照不宣。
藍小玉抬眼,將手攏在眉頭,陽光雖然刺眼卻不會被遮蔽:“我要去找他。”她三言兩語簡而道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仿佛連心里壓抑多時的東西都宣泄而出,這是藍小玉如今唯一想要去做的事,也許光明、也許黑暗、又或許是飛蛾撲火,但都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這樣的詞,用在藍小玉身上其實是不對的,可是細細數來,竟都是因著那鬼神的作為。
青燈聞言更是心下一笑,他想,這才是藍小玉吧……比那個哭喊著在大雪紛飛中自我傷害卻求而不得的藍小玉,強大美好過那樣千百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青燈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也許還不明白那樣生死銘心的感情究竟是如何得到的勇氣,或許——
或許有一天他這樣懵懂青澀的少年也會遇到一位令他想要義無反顧的女子——
青燈默默地在心里“啪”的給了自己一個不小的耳刮子,善哉善哉,阿彌陀佛,不不不,道法自然、道法自然——紅塵俗事,不應沾心、不應沾心。
他偷偷瞧了一眼那眼角眉梢都明媚如春的小姑娘,倒是臉上都不覺一燙,師祖莫怪、師祖莫怪,他定了定神輕咳聲:“我們還會再見面嗎?”藍小玉的歸途沒有人可以預料。
“也許會,也許不會?!彼{小玉懶懶伸著手放下,她任由金燦燦的陽光灑遍全身,還促狹的朝那小道人勾勾手指,“喂,舍不得我,想我呀?”她習慣性的逗弄老成的青燈,就如同當初逗弄阿儺一般。
青燈傻兮兮的愣了下,他可不像也帶點兒油腔滑調的阿儺,反倒是正正經經的瞅了下藍小玉:“我會想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