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束昀跟著送葬的隊伍回來之后,就獨自回了房,禁止一切人前來打擾,就連張仕壽都被他排除在外?;矢业募移蛯⒒矢κ赖倪@一行動看在眼里,直說他是因為這皇甫老爺剛剛去世,心里不舒服才躲在屋里的。私下由衷感嘆說這皇甫束昀平日里看起來是個冰冷的模樣,卻有一顆火熱的心,是個地地道道的孝子。
皇甫束昀坐在自己書房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窗外耀眼絢麗的晚霞被臥室的窗簾一遮徹底沒了亮?;矢κ雷谝话褬O大的椅子上,他直直看著自己椅子對面的一面高高的穿衣鏡。
因為書房里光線不佳加之又沒有開燈,所以皇甫束昀只能很模糊的看見自己在鏡子里的鏡像。這鏡像雖然模糊,卻也能清楚的看見他一臉的寡白,滿臉的怒容。
他冷冷盯著穿衣鏡里的自己,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了許久,之后他開了口,聲音格外的沙啞,聽起來像是患了傷風,“你不是神通廣大嗎?你折磨我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么?怎么今天見到你嘴里那只狗都不如的宋勉成就不敢下手了呢?眼看著他如此糟踐我?在這么多人面前這樣侮辱我?!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鏡子里倒影著皇甫束昀的那個鏡像忽然笑了,笑的如此詭異,將皇甫束昀一張桃花般俊秀的臉龐扭曲了起來,看起來很像一朵嬌艷的桃花遭受了一番慘無人道的蹂躪一般。
那鏡像也看著皇甫束昀緩緩張開了口,聲音出奇的尖銳:“怎么樣?感受到仇恨的種子在心頭發芽了?是不是覺得連宋勉成那樣的人渣都能騎到自己頭上去很讓你氣憤?”
皇甫束昀冷哼了一聲,一串長長的鼻音從他鼻孔里噴射而出,他冷聲道:“你也別激我,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是自身難保,所以你寧愿躲在我身體里和我一起忍受那個大胖子。你根本就沒你自己吹噓的那樣神通廣大不是嗎?你只不過是一個需要靠寄生在別人身體里的一個膽小鬼可憐蟲而已。”
皇甫束昀自覺自己說的這番話很重,卻不想鏡子里的那個鏡像卻是一點也不生氣,他嘴角含笑仔仔細細將鏡子外面的皇甫束昀打量了一番,隨后拖著聲音道:“年輕人不要這么激動,你知道今天這種場面我不適合出手,而且宋勉成那個大胖子我留著還有用。”
皇甫束昀現在更不待見了,他不耐煩的瞅了鏡子里鏡像一眼:“我看你現在是虛弱的沒有一點本事將那胖子拿下吧!此刻被我說穿了,才故意說些這樣的話來給自己找臺階下,哼,懦夫!”
鏡子里的那個鏡像也不笑了,他的臉也開始扭曲,皇甫束昀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猙獰的不像個樣子,他心里很是生厭。
那鏡像發出的聲音越發尖利了,很有一種即將刺穿鏡片的勢頭:“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有高人在場么?難道不知道隱藏自己的實力么?我不會像你就為了十幾塊小黃魚就去殺黃毛丫頭,幼稚可笑之極?!?
皇甫束昀被鏡像說到了痛處,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鏡子跟前憤怒的捏著雙拳很想一拳砸在那鏡子上面。
鏡子里的鏡像依舊坐在椅子上,將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一臉揶揄的看著滿臉通紅的皇甫束昀道:“你看看你還是這樣,做事情也不經過腦子。你難道不知道今早那個蓋盞險些就識破你我的身份了么?如果我在宋勉成面前出手幫了你,咱們就算是暴露了!”
皇甫束昀“呸”了一句:“我巴不得讓蓋盞那小道士將你從我身體里趕出去!你要是被他發現了就更好了。”鏡子里的鏡像又笑了,這次他笑的青筋暴露,聲嘶力竭,等笑夠之后這才緩緩對皇甫束昀道:“要是讓蓋盞發現了你我的關系,只怕你以后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你這皇甫家的家產化為烏有,到時候你還是會被宋勉成他們踩在腳下,對了,估計你還能看見你那個昔日的同窗好友李令文功成名就,而你只能隨著皇甫家的衰敗和這一日不如一日的百樂門一起變成這大上海的垃圾。實話告訴你吧,你如果不靠我幫助,只怕永世都翻不了身。”
皇甫束昀明顯不受那鏡像的威脅,他咬著牙將字一個一個從嘴里蹦出來:“沒你幫助!我自己一樣能行!”那鏡像也站了起來,朝著鏡子跟前的皇甫束昀走了過去,跟他面對面道:“你要是不信,那就試試。”
皇甫束昀一拳砸在穿衣鏡上,憤恨的吐了一口惡氣。他自然是不信的,他皇甫束昀天之驕子怎的會需要這怪物的幫助?
皇甫老爺出殯之后的半個月,皇甫束昀就被前來追債的各路人馬搞得神疲乏力,他以前從未真正接手過皇甫老爺的生意,這一旦接手了,就發現皇甫老爺之前做的一筆筆爛賬,原來這夜夜笙歌的百樂門早已是個空殼,皇甫家的其他財產和生意全被宋勉成強行擄走了,眼下整個皇甫家是內憂外患,要還上所有債主的欠款,他想只有將整個皇甫家的土地全賣了,才能勉強還上一部分。
皇甫束昀和張仕壽商量,眼下的解決辦法只能求銀行給予他周轉的資金,等資金注入到皇甫家,皇甫束昀有自信會讓百樂門重新恢復生機。但……千瘡百孔的皇甫家已經不再只是皇甫家的秘密,這個秘密全上海街知巷聞。
百樂門里的所有歌女舞女樂師眼見情況每況愈下紛紛辭了職,最可惡的是百樂門的經理,在辭職之后還卷走了百樂門最后一筆錢。這下子皇甫束昀連家里仆人的遣散費都發不出來了。
如此情況,皇甫束昀將自家的兩輛小汽車變賣,換了錢分給家里的一眾家仆。等他站在那兩棟別墅的空曠院子里看著一批一批的下人離開皇甫家,他心里著實空的很,他緊緊捏著手里僅存的二十塊錢,頭一次感受到了絕望和無助。
皇甫家需要銀行的資助,他不是沒有想過章延岺,章延岺掌管著上海三分之二的銀行,要是章延岺能幫他批下一批款子興許百樂門就有救,可惜章延岺也是個生意人對百樂門這種早已沒救的“東西”是一點善心都不存,他三言兩語就將皇甫束昀打發了。
既然章延岺求不到那就去求章韻若,希望章韻若能幫自己說服章延岺,可事實卻是皇甫束昀連章公館的門都進不去,更別說章韻若了?;矢κ雷咄稛o路只能開始變賣皇甫家的兩棟別墅以及別墅前的百樂門。
短短幾天就有很多人前來看房子,可這些人都抱了落井下石的心,對皇甫束昀開得價是一壓再壓,皇甫束昀原本一點也不想答應,但門外的債主實在逼得太緊,自己扛不住那些債主每天喊打喊殺的威脅,無奈之下皇甫束昀只能以低價將房子轉手賣給了一個葡萄牙人。
就在皇甫束昀捏著手里的幾十塊錢收拾行李預備搬出去的時候,章韻若家的姜老媽找到了皇甫束昀,塞給他幾百塊錢和一大堆銀元,姜老媽頗為不樂意的對皇甫束昀道:“這些錢是我們家小姐讓我送來的,你小子聽好了,就你家現在這種情況我們章家是根本看不上你的,所以這筆錢就當是買斷了你和我們家小姐最后的關系,你以后不要再到我們公館騷擾我們小姐知道了么?”
對于章韻若的雪中送炭,皇甫束昀表示很感激,但對于姜老媽的態度皇甫束昀也表示理解,畢竟自己只是這個一個落魄的少爺,別人有權對自己如此這般。
他什么話也沒說接過了姜老媽手里的錢,姜老媽看著皇甫束昀將錢塞在箱子里,一臉鄙夷的看著皇甫束昀道:“真沒想到你落魄到這種地步?連姑娘家的私房錢都收的臉不紅心不跳!嘖嘖……”姜老媽說完之后上下打量了皇甫束昀一眼就揚長而去。
皇甫束昀低著頭拎著自己僅存的一只皮箱站在別墅的院子中央,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張仕壽看著皇甫束昀這個樣子輕聲安慰了幾句,這時門外傳來了響動,皇甫束昀心想怕是買房子的葡萄牙人來收房了,沒成想來收房的不是葡萄牙人卻是穿著另一身短款貂皮大衣的宋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