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指寬的門縫內,靜靜的佇著一個面目清冷的女子,她正手握門把,屏息著聽著走廊外邊的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拖著長長的裙擺,一動未動。
希洙和化妝師看著她面著門口,精致無瑕的面容覆著一層厚厚冰霜的,兩個人一聲也不敢吭。
朱子橈與程致遠的對話,韓寧全數落入耳中,一字不漏。
她從未后悔過她把程致遠與上官琦簽定的合約拿給左野磔,她說過,她絕對不會讓上官琦有機會懷上程致遠的孩子,她不計后果的去做了。
她只是沒有想到,程致遠與上官琦,竟有這么深的淵源,上官琦不是無故出現的,七年前就出現在程致遠的生命中,而她竟,一直不知道,任其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漸漸長成漫天大樹。
乃至于,人離開了,還能影響到他的心情。
她怔怔的靜心聽著,心里不知所想,直至朱子橈走到程致遠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輸給左野磔,反正五點宴會才開場,現在還有點時間,陪我喝一杯?”
感情沒有誰對誰錯,朱子橈是想,也許程致遠把婚結了,大約就不會再想些有的沒的。
“好。”程致遠微啟薄唇,他現在的心情真的不怎么好,幸好還有老友相伴。
韓寧聽見腳步聲過來,連忙闔上房門,人垂了垂眸,把眼眸波動的情結全數收起,拽住裙尾緩緩的轉過身來。
這套奢華高貴的晚禮服,是程致遠專門為韓寧在倫墩定制的,世上僅此一套。
設計靈感源于19世紀加入花朵圖案的緞紋刺繡,裙身上全是手工刺繡的蕾絲,布滿象牙色絲線圖案,墜地裙擺長達3米,充滿優雅的古典美感。
程致遠的外交手腕一向不錯,盡管韓寧知道他與她訂婚是迫不得已的事,他還是沒有拒絕,該為她做的,都為她做。不知道是出于補償還是出于什么心態。
韓寧感激自己的出身,如果沒有這個顯赫的出身,她與程致遠在一起的時候再久,他都不會給她一個婚禮,哪怕是有名無實。
希洙趕緊過去幫她拉起裙尾,韓寧面無表情的回到化妝椅上,什么也好像沒有發生一樣,把化妝師叫了過來。
今天,她會是最美的。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她想,左野磔也一定會讓上官琦看到他們的訂婚儀式。
她想到這個,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涼薄。
訂婚宴如常舉行,并沒有什么意外的事件發生,甚至連受邀出席的記者都很配合,沒有提問一些敏感的問題。
訂婚宴中星光煜煜,名人名流濟濟一堂,比程致遠的婚禮還要盛大。
程致遠與朱子橈喝完悶酒回來時,已是微醺,但人還是清醒的。
整個宴會,程致遠舉止得體,帶著韓寧滿場轉地招呼各路客人,沒有半點異常,很容易讓人錯覺為,他的喜悅之色,是發自內心的。
他的酒量非常好,一杯接著一杯,還能面不改色的,與客人談笑風生。
盡管感覺得到他的心不在焉,韓寧這一晚,還是賺足了眼球,各種艷羨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讓她非常有面子。
程致遠與韓寧的訂婚宴的奢華程度,與另一對也在今天結婚的夫婦寒暄儀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某人甚至連求婚的步驟都省了,直接拽了手就去登記,回來兩人簡單的吃了個午餐,就是慶祝。
誰能想到亞洲首富左野磔先生結個婚,會是這般的簡單至簡陋環保的地步?
上官琦并不知道,左野磔早就知道程致遠會在今天訂婚,她是從電視上看到的程致遠與韓寧訂婚的消息的。
由于前陣子EM收購項目爭奪戰,程致遠敗給左野磔,也一度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所以,他今天的訂婚宴,引發了亞洲金融圈的矚目,很多電視臺都有報道。
吃過晚飯后,左野磔去了洗澡,她則在房間里看電視,換臺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插播的新聞。
那場奢華的盛宴,男女主角才貌雙全,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宴會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派喜氣。
程致遠會與韓寧定婚,是意料中的事情,她并不感到意外。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這樣,大家就不會再有牽連。
只是,別人連訂婚的場面都弄得這么大,反觀她的人生大事,像例行公事一樣……
真的是,非常鮮明的對比。
她不是敷淺的人,但她總是女人,是女人對婚姻大事總是有幻想。
她經歷過很多朋友的婚禮,每一對,不論儀式的大小,都是幸福滿盈,而她與左野磔,就好像完成了一項手續一樣。
這十年一直拖著不辦的手續,結婚的意義,已經全無。
上官琦低眸看了看手中的鉆戒,抿抿唇,抬手關掉電視。
剛轉過眸來,就看見左野磔正站在浴室的門口,無聲的擦著頭發,窺向電視墻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極快。
快得上官琦根本來不及捕捉。
“怎么把電視關了?”他若無其事的走出來,邊擦著濕濕的頭發,邊問。
“沒什么好看的節目。”上官琦看著他走往柜子的那邊,不知為什么,又感覺到兩人之間又有了些隔漠。
“程致遠今天在首爾新羅舉行訂婚宴,我忘記告訴你。”左野磔背對著她找吹風機,聲線淡無波泊,一點起伏都沒有。
“遲早的事情。”上官琦并沒有覺有多奇怪。
左野磔的手里一滯,停下動作問他:“你既然知道他要娶的是韓寧,為什么還要跟他在一起?”
上官琦默默的垂眸看著他,靜了很久,才說:“你不是應該都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什么?”左野磔眉角一挑,神情蕭冷。
“我所做的一切,不能說全是為了你,但是,也是因為你。”所有因由,都源自他。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我知道我們之間,很難回到從前無憂快樂的時候,因為你已改變,而我還是一成不變的我,我沒法改變自己,也沒法改變你,所以,我只能這樣,繼續這樣……”
“你沒有必須這樣委屈自己。”左野磔沉沉開口。
上官琦搖搖頭,綻出一抹恍惚的笑:“我可以嗎?我嘗試轉身了,可是一年之后我們還是回到原點,不是吧?”關系并沒有拉近,反而更遠了。
左野磔轉身看往她,他現在,真的越來越不了解她,他甚至不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磔。”她語氣忽轉嚴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左野磔無聲無色的看著她,她問什么,他都會如實的答。
但她問的卻是:“你為什么選擇今天與我結婚?”
左野磔靜默,爾后,他說:“你忘記是你開的口?”
“可是,你那天晚上,明明親口對我說,等我身體恢復以后,我們就結婚。”她執拗的看定他,她一直以為是夢,但顧惜她們告訴她,這不是夢,她分明能感覺得到他的氣息。
那真實的觸感,她想像了數回,都覺得不可能是做夢。
“你記錯了。”左野磔又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打開吹風機。
上官琦一瞬不瞬,目光沉覺的看他,燥動的聲響,是這沉郁的氛圍中,唯一的聲源。
兩人各懷心事,心情繁復。
短發總是很容易吹干,左野磔關掉電源,把吹風機重新收好,拿了手機低頭邊看邊對她說:“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可能會忙到很忙,你先睡,不用等我。”
上官琦沒有答話,忽然很難過的看著他。
左野磔察覺有異,從屏幕上抬起眸來:“怎么了?”
上官琦抿抿唇,倔強的把臉別過一邊去。
左野磔皺皺眉,放下手機,走到她的面前,眉睫低順:“怎么了?”
上官琦咬咬唇,不說話,他們如果一定要這么相處,那么,就這么繼續下去。
新婚之夜,雖然她的身體不好,但,有誰的丈夫會在新婚之夜,會忙工作去?
“好吧,我等你睡著了,再去。”左野磔還是洞察到她的情緒,他抬手把她摟了過來。
上官琦低低眸:“你有事情要忙,你去吧,我沒事。”
他們的愛情已經白發蒼蒼了,死掉,是遲早的事情。
她應該學習習慣,也許將來,他身邊再有別的女人,她也能微笑祝福。
左野磔不說話,也沒走。
“別惹我生氣,小琦。”他忽然輕輕出聲,聲音沙啞而性感。。
惹他生氣了,不是哄兩句就能沒事,他會計較很久。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是超級醋壇子,因為沒有對手,因為深信她永遠不會走。
但現在知道了,他才了解自己深深掩藏著的一面。
他會想方設法的把她抓回來,他會用對付別人的方法對付她,他會讓她永遠記著,她是他左野磔的女人。
他愛她,他要讓她自己感受著他到底有多愛她。
上官琦默默無聲,眼中一片模糊,想要攀纏著的手,終究是垂下了來。
他們,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
為什么會走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