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無人可以訴說衷腸,莫說心事不可對人言,縱使說了,也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當下硬生生將憤憤按壓下來。回城之時,您地有一個念頭升起,諸皇子阿哥,誰是勵精圖治堪當大任者?
正胡思亂想之際,猛聽見后面一聲喝罵,“前面的人讓開!”
嘿!這湖北還有畢我還牛氣熏天的人?凌嘯和幾十親隨忍不住回頭怒看,這一看就忍不住細看,等待他看得清楚明白,也禁不住心酸惻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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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萬的百姓在官道上蜿蜒十余里,拖家帶口,鍋碗瓢盆、被服鋪蓋、車載肩抗的竟像是在逃荒一般,但這絕對不是逃荒,因為逃荒的絕對不會是被官岳拿著鞭子抽的。千余兵丁拿著浸泡過桐油的鞭子,驅逐著這群百姓,豺狼般兇神惡煞,每當一處速度稍慢,立刻就有兵丁上去一頓鞭子猛打,孩子的啼哭,婦女的哀號,和漢子們敢怒不敢言的低聲恕吼,呈現在凌嘯面前的就是一幅人間慘劇圖。
“爺,要不要問問去?”左雨問道。
“你說呢?”
左雨一伸舌頭,趕緊吩咐親衛上前擺開陣勢,把本不是很寬敞的路直棒就給封了。他自己還留了一個心眼,又派出一個親衛忙馬去找金虎,他作為湖北軍中的話事人之一,怎么會不知道這么多兵丁的調動?
前面受阻,當頭的兵丁們不敢再牛皮哄哄了,看著也是號褂子的擋路者,不知道什么來頭,連忙一面叫停隊伍,一邊飛奔到后面去給官爺報信。他們的長官還沒有出現,凌嘯就已經向百姓們和押送兵丁問清楚了情況,這些回答讓凌嘯大吃一驚。
“我們是江西填四川的遷移隊伍!”
凌嘯小學曾經讀過朱德元帥的《我的母親》這篇課文,那里面說他的祖上是清初湖廣填四川的。想不到凌嘯自己就親身遇見了。只是現在地隊伍是江西人,凌嘯才知道,原來填四川的。不僅僅是湖廣兩省。
對于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凌嘯一無所知,但是他直覺地發現,這事情對自己是一個絕對地契機!檔下凌嘯眼珠一轉,吩咐道,“本侯乏了,左雨,等他們管事官員到了,命令他先停住隊伍,到何園來向我解釋!”
快馬奔騰之下。凌嘯很快就到了何園,進門就向魯桓叫道,“顧先生在何處?”得知他正和容若在簽押房清點股本善后,凌嘯拔腿就跑。跑得幾步,回頭對魯桓道,“等下要是有江西官員求見,一個字,拖!”
顧貞觀和容若突然見到大汗淋漓的凌嘯,微微一愣,凌嘯叫道,“十萬火急!先生和大哥誰要是知道填四川的來龍去脈。請快點告訴我。”忽地眼前一黑,從他身后送來一方熱毛巾,捂上了他的面頰。凌嘯一陣驚喜,歡叫一聲,“芩兒?”轉身入眼卻是傻了,愣在當場,
這個哪里是蘭芩,分明是自憐欲泣的欣馨。凌嘯哪里知道會是她,當下就要行禮,卻見欣馨把腳一跺。扭身跑出了簽押房。
容若和欣馨極為熟悉,又是長輩親戚兼奴才,對駐足未動的凌嘯叫道,“先生對填四川知之甚詳,我去找公主。”
有容若去追,凌嘯當然立刻就把欣馨拋諸腦后了,靜下心聽顧貞觀講述。
“自順治爺兵定天下,四川已經是缺少人丁幾十年了,這些年的填補遷移,使得四川從開始的幾萬人口,增加到現在的四百萬,但是對于一省之地來說,仍有不夠。朝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歷來都是提出免賦分地的激勵政策,加以引導和鼓勵,甚至還有賤民脫藉地獎勵措施。”
凌嘯若有所思道,“先生,這么說來,無論是開始遷是現在,這些遷移的百姓都是主動的,對嗎?那為何會有兵丁押送之類的?”
“貞觀不是地方官,具體地地上執行我可不懂,”顧貞觀笑道,“不過,據朝廷歷來的諭旨和朝命來看,應該是用激勵措施吸引他們主動移民。當然,對于勸說百姓遷移的各省官員,朝廷也會激勵的,比如按遷移數免去賦稅,記檔優升之類。至于兵丁押送么,這可能是路上安全的需要。”
顧先生說明白了,凌嘯這時候陷入了沉思,從他所目睹的情況看,這些百姓的情緒,絕對不是自愿的,而他們的行李家當也很齊備,他們應該不是那種活不下去的百姓啊!再說,倘使是自愿,有必要提著馬鞭子狂抽打一頓?他所不明白的是,這些朝廷會給于予的獎勵.不至于使得官府對百姓用強啊?
凌嘯將自己今天見聞講了,問道,“先生,你說,有什么樣的好處,會使得江西的地方官,拿著大鞭子逼迫百姓遷移?”
顧貞觀思索一下,搖搖頭,“我看他沒什么好處啊,你想,減賦稅是因為他本來就少了交賦稅的人,這記檔優升嘛,也頂不上太大的事情,說到底還是要靠后臺和政績。他們犯不著啊!”
他們還在思索,左雨快步進來,“爺,那游擊來了,魯管家正拖住他呢!”
顧貞觀一慣,“辣袖雞?””
“是江西提督衙門的一個游擊大人,姓那,正是他押送那些百姓到成都府去的。”
凌嘯忽然問道,“左雨,你們以前為何不到四川去謀生,那里不是可以分得耕種的土地,還可以直接抬藉為民嗎?”
左雨陪笑道,“爺可知道,就算我們是賤民出身,但是我們也是人生父母養地,去了,背井離鄉不說,我們的祖墳誰來打理?祖先誰來祭祀?再說,只要是有些活路,誰愿意遭那份千里迢迢的罪?淪為囚工,我們并不怕,咱們基本上都有一既傍身,老小還可以尋些荒蕪澤地干些耕種,憑什么去四川那山地里奔命呢?您看,得虧我們沒去,就遇上了您這話菩薩……”
沒有理會他的低級馬屁,凌嘯恍然大悟道,“原來這般子貪官,竟然打的良田的主意!真是要錢不要命的賤民自肥!”
顧貞觀也頓然明白過來,江西的這些子官員,定然是強逼著有良田土地的百姓遷入四川,然后伙同那些土豪劣紳,上下其手,通過見不得人的系列契約操作,將其良田瓜分獲利。他自己很憤怒,但是眼見凌嘯的樣子更憤怒,他有些擔心凌嘯起來,“侯爺,你無論怎么想管這件事情,怕是也鞭長莫及啊!你是湖北的官,他們江西的事情,一來管不著,二來也難以取證調查。”
“先生,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天讓泥露臉的機會來了!”凌嘯自己對江西官場是兩眼一抹黑,于是毫不猶豫給老顧加壓力,“我對他們江西的事情有心無力,更犯不著得罪那些人,我只要一樣,這些百姓,既不讓他們回到江西,也不能讓他們去四川,都得給我留在武昌!”
顧貞觀幾乎沒有噎死,聽到凌嘯竟有這樣的心思,他忍不住苦笑一聲,“侯爺,我還是馬上為你磨墨好了,你寫份折子告御狀得了。想要讓他們進退不得,何其難也。”
凌嘯卻根本不理會他的叫苦,顧先生才能,凌嘯是絕對相信,但是太過于方正君子了些,加上君君臣臣的影響,要想以后真的成為自己的一大臂助,需要他開解心懷,破除心中的一些框框條條,否則,今后自己的路上,難免顧先生不會落伍,又或是滑落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府中一應人等,甚至金虎,遠在江南的陶州姜隱,都任由先生調遣,小嘯預祝先生馬到功成!”
凌嘯踏步出了簽押房,心中暗暗拿定主意,顧先生能否站在一奪船上,就看他的選擇了,如若不能以我為主,只能趁現在禮送回鄉了,也算是一段佳話,否則,欲罷不能之時,說不定恐不忍心的事情出現。
在進入后園園門之前,凌嘯斷然吩咐左雨道,“叫胡駿和金虎到我臥窒等我,爺要他們為先生先出把力氣!”
“您不見那辣油雞了?”
“就說公主在召見本侯,問他,是他大,還是公主大啊?”
公主這個身份在外面游擊的眼里的確很大,在凌嘯的心里卻并不怎樣,他來看欣馨,全是因為他在公事的間隙里,忽然感到有些歉意,無論如何,剛才簽押房里的那臨走怨眸,有些灼痛自己的心靈,今天他必須給自己和這個情網苦囚般的公主一個交代!
公主顯然剛剛哭過,正坐在小園的亭中,容若在一旁苦苦勸慰,但是顯然沒有什么效果,紅桃子般腫起的眼,還有仍在斷線珍珠般的淚水,說明她并不曾從傷感里走了出來。凌嘯自信,今天一定可以有個解決,他腳步堅定地走向小亭,正在服侍的荃兒,老遠見凌嘯來了,連忙一扯容若,容若悄悄指指欣馨,無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