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弄了這么大的一個陣勢,搞個宏大的賞月宴,卻在沒有開始的時候,康熙就攜了駙馬爺離去了,這讓滿園子的皇子勛貴、重臣大員們郁悶無比。
一直到了戌時二刻的十分,明月高照于天際之上,眾宗室和官員卻半點賞月的興致也沒有。皇上還是沒有影子,大家的肚子卻已經(jīng)咕咕叫了起來,眼望著早已經(jīng)涼了的菜肴,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動筷子。皇上又沒有說他不回來了,只是說讓大家先用,可誰敢先用?
山珍海味擺在眼前,餓得前胸貼后背,卻不能吃的感覺,好生難過。眾人一個個心中悔恨的要死,早曉得這樣,該在家中填飽肚子的,有人甚至都開始餓得恍惚了起來,那都是想乘機大飽口福,所以連午飯都沒有用的可憐家伙們。
十來桌鶯鶯燕燕的格格女眷席上,已經(jīng)有人偷偷地托太監(jiān)宮女們?nèi)ド訋c心來了,她們反正是女兒身,少了很多的顧忌,自己偷偷呡飽了,心疼男人的,就悄悄去借機給自家的男人帶兩塊點心。幾個皇子福晉也不例外,可是,她們卻駭然地發(fā)現(xiàn),皇子們?nèi)螒{她們?nèi)绾谓袉荆家粋€個撐著腦袋,苦苦地想著心思。對他們來說,一時的飯和一世的飯,孰輕孰重,這些阿哥們還是知道的。
凌嘯是何許人,皇上最倚重的孤臣!值此太子失位百官重選的關(guān)鍵時刻,康熙卻一紙廷命,簡召他率勤王軍入京,若說與這皇儲易位的事情毫無關(guān)系,那是誰都不信的。但調(diào)兵入京,皇阿瑪在提防誰,卻是關(guān)鍵中的關(guān)鍵,每個阿哥都在心中暗自揣測,康熙究竟在和凌嘯談什么?
康熙卻是在要凌嘯品評諸位阿哥,而且是要求他評能不能擔(dān)當(dāng)太子之位,這把凌嘯的汗都給急下來了。
媽的,被康熙『逼』到的死角之上,雖說康熙的兒子們都是才學(xué)不俗,可就能不能當(dāng)太子來評論,這不是一評就分了高下?
“皇阿瑪,奴才年紀(jì)尚幼,經(jīng)歷的世事太少,閱歷不豐,于政務(wù)也不熟悉,哪里能站在像您的高度上點評阿哥爺們,您要是問我這個,還不如去問問幾位老少宰相呢。”凌嘯干咽著唾沫,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的姿態(tài),一個勁地推諉,“要是您硬要我說,我也只能跟您說我最喜歡哪個阿哥。”
康熙笑了,興趣上來問道,“喜歡誰?”
“奴才喜歡十三爺光明磊落的心境,樂善豪俠的『性』子。也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奴才很喜歡他。”凌嘯選了一個康熙絕對不會立為太子的阿哥當(dāng)擋箭牌,同時也暗示康熙,自己也像十三一樣,只是個不錯的輔臣,“不過,家國名器,九方之重,君臣之理,綱常天定,這一點奴才深知,故皇阿瑪所決定的儲君,可能不是奴才最喜歡的阿哥,但絕對會是奴才在皇阿瑪之后唯一衷心不二的!”
康熙很是欣慰,別人說這話,康熙未必會信,但凌嘯說這話他不得不信。先不說凌嘯和他之間的恩榮糾結(jié),光只是凌嘯已經(jīng)被自己整得幾乎滿朝仇敵這一點,康熙就不相信凌嘯敢存了別樣的心思!自己活在世上,凌嘯只有靠自己的卵翼活著,自己駕崩的那一刻,凌嘯也唯有靠自己遺詔給他一個保命符,才能安享余生!更何況,這廝好像已經(jīng)認(rèn)命了,要不然,剛才他就不可能傻不拉唧地給太子行禮,想到當(dāng)時首席上人人臉上的憤憤不豫,康熙就覺得好笑,凌嘯越得罪大家,他越爽。
玄燁看著這個被自己編進(jìn)天羅地網(wǎng)中的女婿,心中嘿嘿一笑,等我們翁婿出去的時候,朕宣布一件事,凌嘯,恐怕你將會招來天下人所有的嫉妒吧,哈哈。
“朕自己來說吧!”玄燁一擺手令凌嘯起身,輕拈胡須,斟酌道,“三阿哥博覽群書,可惜數(shù)讀得太多,總脫不出前人巢臼,我滿人以少馭眾的這開創(chuàng)事,他做不來!四阿哥深知事理,可惜唯其深知,總是事事親歷親為,不能信任于人,不是他被累死,就是臣下會被他煩死,危險!五阿哥學(xué)道老莊,太過恬淡又復(fù)放『蕩』,國者,非兒戲心可當(dāng)!七阿哥喜好古玩字畫戲子聲韻,幾近癡『迷』,玩物過甚不可自拔,趣不在治國上,自棄也!八阿哥朕頗欣賞,優(yōu)點眾多,好評如『潮』。很多時候,朕自己都覺得趕不上他,乃是人中的極品。”
凌嘯心中怦怦地猛跳,難道康熙中意老八?
康熙覷了和老八關(guān)系不錯的凌嘯一眼,冷笑道,“唯其乃是人中極品,可朕就弄不懂了,像他這樣一個圣人,怎么可能在齷齪俗世當(dāng)中活下去?!嘿嘿,到得老十這畜牲東窗事發(fā),朕才明白,好事好名聲,八阿哥得了,壞事壞點子,都有黨羽幫他做了!這種人,接手江山之后,嗜好民脂民膏,就會像嗜好好名聲一樣,貪得無厭且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國家交給他,只怕不出二十年,朕的陵墓就會被造反的百姓給刨了!”
我日,老康,好精辟啊!剜開人心,吹『毛』求屄,由微見遠(yuǎn),雖略顯刻薄,不懂得人心也是運動和變化的道理,可也確實讓凌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像您這么樣分析來點評去的,三大熙朝熱門被你一個個否決了,你老人家想干什么?我小人家以后又該怎么混啊?
玄燁卻是接著點評,“九阿哥心計頗好,可惜讀書之間太偏重法家,不懂得儒家仁愛之心,行事就未免陰沉,走了偏鋒,更何況一直以八阿哥為馬首是瞻,連自立一黨的勇氣都沒有,可以不談他了。十二阿哥天『性』純良,氣量海博,可惜無山崖之剛,一任別人進(jìn)一步,他就退一步,皇帝若都是他這么當(dāng)?shù)模蘸缶蜁辽倥龊枚嗟牟堋翰佟怀鰜恚瑫獾秒尢吖撞陌宓模∈⒏纾@個你最喜歡的阿哥,也是朕最喜歡的兒子,可惜『性』情中人,嫉惡如仇,倘以善心不忍、配以烈火金剛,如無良臣相輔,朕是不忍讓他坐上皇位,被舉世污濁給活活氣死的,朕不忍!”
凌嘯忽覺康熙眼光的柔和,此刻真的很像一個慈愛的父親,是,老十三當(dāng)皇帝,對他的善良仁愛和沖動嫉惡來說,是一個悲哀的煎熬。當(dāng)然,這是康熙在靜止地、形而上學(xué)地做預(yù)測,起碼來說,老十三不變『性』格成熟起來的話,康熙是對的。
“老十四么,朕知道他聰明變通,決斷果敢,文能熟詩書,武能征四夷,何況,既有勢弱則借老八之智,也有敢于若即若離撬老八班底的膽量,可謂是才智敏勇皆備!朕以為他若繼承皇位,可為一個平大『亂』的中興之君。”
凌嘯見康熙對老十四的評價如此之高,有些駭然,細(xì)品老十四的評語,果然是出類拔萃的貼合之語,這樣一個牛『逼』的人物,在他以前曾經(jīng)看過的小說當(dāng)中,還用一紙書信害了太子和十三,可對凌嘯自己來說,弄不好不等康熙駕崩,自己就可能會先被他給扳倒了,好恐怖啊!
正自想些壞心思,卻聽康熙道,“不過,很可惜,大清經(jīng)不起大『亂』,大『亂』一起,馬上就玩完了,根本就做不到中興的可能!你想,以朕的這般才情,三藩一『亂』,朕也是殫精竭慮地整整搞了八年,才彈壓下去,而十四阿哥卻少了朕的懷柔之術(shù),術(shù)由心生,若無仁義克己之心,何來寬仁懷柔之術(shù)?!他膽子太大,殺心太重,又太過執(zhí)著于所認(rèn)定之事,弄不好就是他自己會激起大『亂』。朕好生惋惜?”
康熙說完這最后一名成年皇子,長嘆一聲,顯然是真的惋惜。
說完了?日,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好,太他媽的完美主義了吧,這清朝后繼無人了?凌嘯也陪他嘆息了一下,茫然問道,“皇阿瑪,您說得我好糊涂,您到底要選哪個?不是說了一任百官推選嗎,萬一選個您不中意的,怎么辦?”
康熙嘿嘿一笑,心中高興的很,凌嘯除了對老十三微有惋惜之外,沒有對任何一個阿哥有惋惜緊張的表情,很讓他滿意萬分,正是他玄燁千尋萬找的辦差人選。看到凌嘯茫然發(fā)昏的模樣很是好笑,他一挺胸膛,昂然道,“沒事,暫時沒有好的人選,也不要怕嘛,呵呵,朕還是能再生的!”
凌嘯差點一口鮮血噴濺出來,和四十四歲的康熙這般豪情壯志一比,他簡直萬分自卑,雖說他也是很能令妻子們懷上寶寶的男人,可也從來沒有康熙這般的自信!不過,等凌嘯記憶起歷史上的康熙,六十三歲還添了一個小兒子,他就知道,這個比李敖五十八得子還要牛的人,是有資格發(fā)飚的。
“朕要用余生的經(jīng)歷,全心培養(yǎng)一個完美無缺的儲君出來,他不一定超過朕,但絕對不能弱于朕!你說,朕的這個決定怎么樣?”
凌嘯這才明白過來,老康這是患了不可救『藥』的追求完美癥!就像一個作者回頭看自己寫了一半的書,不滿意的時候,就想推翻重來一樣。也好,也好,皇上,至少你沒有想太監(jiān)。
“皇阿瑪?shù)臎Q定就是奴才努力的方向,不達(dá)皇阿瑪滿意,奴才到死不放棄!可是,皇上,外面的阿哥們怎么辦?推舉新太子的百官怎么辦?”
康熙瞪了他一眼,“叫你進(jìn)來是干什么的,說得朕口干舌燥,你以為是講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