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要微服私訪,這消息讓凌嘯頓生警戒。
康熙喜歡搞密折制度,凌嘯相信,福建縣級官吏被自己換血,勤王軍派軍官蠶食福建三營的事情,康熙一定早就知道了,這都是彼此心有默契的事情。但萬一被捅到明面上去了,加上有心人可以夸大和歪曲,搞不好就會讓康熙的單純信任,變成復雜的猜忌。好不容易開創的局面,都維系于康熙對自己的信任,剛剛有了發展契機的展翅騰飛,往往就會在這種政治斗爭中,不經意間折戟沉沙!
想到這里,凌嘯迅速拋棄了閉關編寫各種數理化教材的想法。教材是要寫,卻不能專門去寫,更不能過分超前于時代科技的整體水平,否則,以中國目前的政經制度和人文氛圍,一旦流傳于世,只會活活便宜外國人!凌嘯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既然他已經為浙閩撐起了一頂小傘,就有必要繼續把這頂傘撐得牢固,撐得堅實!
神阻屠神,佛擋殺佛!一個字,斗!
“胡駿,你把戴梓、曾氏、史家兄弟和船廠的江萊執事給我傳來,見完他們,我就要回福州,備馬!”
六人來得很快,凌嘯面色十分凝重,仔仔細細地望了他們一遍,道,“傳令:成立軍工指揮部,江萊任指揮部四品銜總裁官,總籌造船指揮之事。戴梓為五品銜副裁官,史矢、史勿六品銜幫辦、專任艦船火力系統的研仿改進。曾光、曾輝任五品銜副裁官,專任統計評估和整理各技工技藝上的革新,同時,百工堂自此開放接納船廠的優秀技師、水手、舵工、炮手、領航、測繪等各方面人才,成立技術難題攻關小組,頒布各項難關的破解賞格!”
平地一聲雷,當官升職!江萊本是微末小吏,戴梓是被革充軍,曾氏兄弟不過七品,史家兄弟更是白身,對視一眼盡皆駭然而感動,凌嘯是動真格的,那軍工專利條例中重獎有功技師的命令,并不是空話一句!
六人眼睛微紅,不擅馬屁阿諛的他們,全部跪倒在地,仰望凌嘯哽咽道,“將軍,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有什么交代,請您示下!”
凌嘯盯著他們,緩緩說道,“當年鄭和下西洋,三五年間長樂和江蘇太倉的船廠即造出諾大的艦隊,鄭和寶船之巨、艦隊規模之盛、工序統籌之密,前所未有。時至今日,我們要仿造的戰列艦也是前無古人,但畢竟我們有樣品在手,所以,爺相信你們也能夠辦好,今天授予你們大任!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兵給兵,有任何技術難題還能來找我,如此條件之下,我要求,你們在半年之內完成仿制一艘戰列艦,一年之內完成改進型!有沒有信心?敢不敢立軍令狀?!”
“有!敢!”六人再無遲疑,有凌嘯的這種大力支持,要還是不敢的話,豈不是連兩百多年的前輩們都不如!
凌嘯大為振奮,哈哈大笑間已是出門而去,撂下一句話,“三個月之內,我將試驗兩套精工裝備,兩樣東西都是你們用得著的玩意!萬一成功,到時候保證你們一個個高興得鬼哭狼嚎!”
凌嘯回到福州,沒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皇子們就被凌嘯的戒尺打得鬼哭狼嚎起來了。
全城百姓歡迎一月趕走洋夷,收復臺灣的當朝駙馬,胤礽打頭,一群阿哥爺們也來湊趣,不料一到西禪寺,凌嘯屁股都沒有坐穩,就當著上百福建大小官員,開始尋他們的不是。
凌嘯寒著臉,問這個把月他們都干了些什么?一問之下,九人全都傻了眼,這一個月里面,凌嘯親赴前線,把他們往福州城中一扔,他們除了拼命熟習環境,接見自己在閩門人以外,就是在等著凌嘯趕走洋夷后,草創那個還在虛無縹緲中的太平洋公司呢!漫無頭緒之下,一時間哪能迅速就著手下去?
“沒籌劃繪制陸疆海域?沒籌劃開始印書?”凌嘯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反手就抽出了黃綾戒尺,橫指眾人,怒氣勃發,暴吼一聲,“我說呢,方大人說在福州城里面很愜意,原來都在無所事事!將士們在外浴血奮戰,你們就這么虛度時日,怎么對得住皇阿瑪的一片苦心?全部拿出手來。”
九人都是年青氣盛的年紀,都是血氣方剛的輕狂,皇子身份的傲氣,貴胄血脈的自豪,當著福建官員被太子太師懲戒,如何拉得下面子。面紅耳赤地挨完師訓,一個個在手心火辣辣之后,他們不敢對凌嘯怎么樣,依舊恭敬地領訓,可看向方苞的眼神,自然就有些火辣辣的了。
和凌嘯一同回來的方苞,正準備告別凌嘯,向幾個州府去微服觀風而去的,見凌嘯發作諸位皇子,驚愕之下差點一口血吐出來,瞪大眼睛望著對皇子們懲戒的凌嘯,心中喊冤連天。這駙馬爺在長樂見到自己的時候,問過圣躬安,又順口寒暄問自己見過阿哥們沒有,自己不過是隨口說了句九位爺都很愜意,沒有水土不服,想不到,此時此刻卻被凌嘯拿來說事,好像是自己跑去長樂告阿哥們的狀一樣,這可真是冤得慌!
可現在他辨無可辯,又不能否認自己曾經說過阿哥們過得愜意,更是不能替阿哥們求情,只得低頭暗罵凌嘯無恥卑鄙,心頭期望阿哥們是明白人,明白他方苞“堂堂亞相,品級和資歷身份雖不及凌嘯,可跑去舔凌嘯的屁股,還告的是皇子們,至于嗎?”
但是,很可惜,方苞眼睛飛快地一脧九位阿哥,心中叫苦不迭,就是他的提拔主子胤禩,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滿臉的惱羞成怒和厭憎。九位阿哥的確是明白人,當然不會認為方苞向凌嘯告狀,但惱羞成怒之下,對這家伙在師傅面前多口饒舌甚為不滿,除了老八老九之外,其余七位更是厭惡方苞。
可事情還沒有完,凌嘯大爽之后,端起參茶猛喝一口,默著臉說道,“今日小懲大戒,之前的事情也就罷了,現在我給你們指名方向。胤礽你們,一,立刻傳令自己的門人,將京城期間收集的書籍和洋教士傳到福建來,我這邊按件按人接受計分。二,戰事沒完,南洋海貿目前不安穩,水師也暫時無法有力量保護你們組船出海,但古往今來的貿易,有買有賣,現在就是需要你們各自考慮賣什么到海外的時候,乘著這段時間差,我建議你們即刻下到州府調查準備,購貨本金我來出,每人五萬兩,采購之事則需要你們自己拿主意,這可是眼光問題,涉及到你們的貨物是否暢銷,是否搶手的大事,更是涉及到你們歸來時的利潤計分。”
胤禩和胤禟相視一笑,這可是他們的強項,不等愁眉苦臉的兄弟們回味過來,兩人急忙點頭稱是。不料凌嘯笑道,“為防止出現你們借著身份強壓行價,這第一次就必須要監督,免得你們以后行成貨物價格上的錯誤印象。但我這邊軍政繁忙,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人手去監督你們。這下可好,方大人正要奉旨觀風,我打算讓你們隨著欽差方大人一起下去,相信你們也不想,被方大人觀風觀到你們仗勢欺人吧!就憑這一條,我就很是放心的,呵呵。”
方苞大吃一驚,自己是來觀風回報的,要是帶著一群阿哥在身邊,豈不是幫皇上帶孩子?自己可不是凌嘯這稱爺的身份,在阿哥們面前,欽差的威風都沒了,那還觀個屁的風!
他正要起身氣啾啾反對,不料八阿哥和九阿哥大喜過望,再次搶先恭敬地向凌嘯一躬身,“是,謹尊師傅之命,正好我們初來乍到,也需要四處看看各地出產,能和方大人一起下去,勝在同路照應,好在有欽差可以監督。”眾位阿哥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紛紛點頭承命,愣是沒有給方苞這個欽差半點的作主機會,就把這件事情給敲定了。
官員和阿哥們退出去之后,方苞卻是不敢告辭。他現在滿肚子的懊惱,真是后悔向皇上要了這觀風差事,他當官時間不長,現在才明白,但凡地方封疆督撫,其實都是反感這類觀風使的!
他苦笑一聲,看著笑吟吟的巨牌子欽差凌嘯,知道凌嘯似乎對自己很有誤會,“宰相毒藥”的金字招牌在眼前亂晃,晃得他頭昏腦脹膽顫心驚,百轉千回計較之后,馬上做了一個決定:賣掉馬齊!
方苞輕咳一聲,“駙馬爺,唉,來福州之前,皇上大招我、馬齊、于成龍、魏東亭和釋壘五人,商議福建海戰和您的建議。。。。。。”他把當日的御前會議之事,用盡量隱諱的措辭,暗示是馬齊的暗中詭計,卻聽得凌嘯暗自好笑。不錯,是沒你什么事情,今日得虧是你來,所以才給個臨時奶爸的差事折磨你一下,要是馬齊這廝來,我保管要整得他七葷八素,永無翻身的機會!
凌嘯笑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情況,好,凌嘯銘記于心了。呵呵,方兄,故友戴名世在我幕中襄助,方兄想不想故知痛飲一番?”
方苞本無所謂的,可一年左右時間,他已經身為亞相,而戴名世卻“淪”為幕僚,身份的天壤之別,都是敏感讀書人,恭敬了他會覺得自己矯情,冷淡了他會覺得自己薄情,想想都覺得不好相處,一咬牙,以公務亟待為由,謝絕了凌嘯的好意。
凌嘯目送方苞出去,卻聽鄔思道在身后笑道,“好一個方靈皋,好一招借刀殺人!二公子,,此人敢于如此傾軋,假以時日,他說不定和你有得一拼啊!”
“拼?是啊先生,方苞看來是想借我的毒藥,毒死擋他路上的馬齊。”凌嘯轉過身來,“先生,你覺得我該怎么應對呢?”
鄔思道拍拍凌嘯的臂膀,笑道,“你剛才借方苞的話整阿哥,又用阿哥整方苞,這一招不錯啊,再用一次又何妨?給馬齊寫封感謝信吧,里面藏些諷刺的味道就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都不免有些奸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