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磬沉默了一下,臉色有點發紅。抬頭看著原芮風,她倔強地道:“我不相信所有的崗位,都需要人作這樣的妥協。我也同樣覺得,我將來一定能找到一份開心的工作,讓我可以毫無內疚和懷疑。”
靜靜等了一陣,沒有聽見原芮風的繼續諷刺和刁難,她站起身,恭敬地向他輕輕鞠了一躬:“原總,假如您對我們事務所的工作沒有什么異議,那我就這樣回去報告了,可以嗎?”
……
“先別走。”在她背后站起身,原芮風面無表情,伸手拿起一邊的外套,大步追到門前,用力抓住了林磬的手腕,帶著她向外走去。
“哎哎?去哪里?”林磬詫異無比地被他拉著往外走,一路收獲著無數眼角余光的洗禮。有心掙脫,可是稍微環顧一下四周,到處都是好奇而佯裝無視的原氏員工們。
一直被他拉著帶到了地下停車場,原芮風才松開了她的手,把她塞進了自己的車里:“系好安全帶。”
嫻熟而飛快地打火啟動,原芮風目不斜視,手把方向盤,車子象一只離弦的箭一樣駛出了金融大廈的車庫。從喧囂擁堵的市區駛向最近的高新區馬路,周邊漸漸少了人煙,多了開闊的土地。一直沒有停下或回頭的意思,原芮風就那么將車越開越快,沿著筆直的大道,一直將車開向了城外的遠郊。
秋高氣爽,遠處金色麥田漸漸逼近。比城市里顯得高遠的天空蔚藍一片,朵朵白云在風中輕輕翻涌,變幻出流動的層次。
“唰”地一個急停,性能優越的名車從時速一百五十多公里減速到零,只花了不到十秒。握著方向盤,原芮風凝目望著遠方一望無際的麥田,沉默著。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林磬終于忍不住開口:“這是……哪里?”
“不知道。”原芮風淡淡道,“我胡亂開的,沒有記路。”
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子,他揚起濃眉:“你把我弄得有點生氣。假如在那座擁擠的灰色大樓里,我想我一定會忍不住對你大肆譏諷。可是我不想那樣,所以我想換一個地方,讓我試試看心平氣和。”
林磬沉默了一下,臉色微紅:“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別人眼里看來,會是十分幼稚。原總您也不必忍耐啊,想怎么嘲笑,都可以。”
“是嗎?你也知道你自己幼稚?”原芮風冷笑,“可是我覺得你似乎很驕傲于自己的堅持。”
“我沒有堅持什么,等我真的畢業走上社會,更沒有什么資格和能力來堅持。”林磬咬著牙,“我還沒有幼稚到以為,憑著自己一己之力,就可以匡扶正義或者引導社會風氣。”
“瞧,你還是不由自主把自己放在了正義的一邊。”原芮風輕笑一聲,漆黑的眸子盯緊了她,“你知道嗎,我就是不喜歡你這副表情和樣子。”
詫異地迎著他那頗有敵意的目光,林磬點點頭:“
原總,很抱歉。我知道身為KJD事務所的實習職員,我不該對客戶發表任何批評--假如我讓您感到不適,我會檢討自己,也保證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
原芮風冷冷看著她,半晌才嘴角一挑:“讓我們回歸到事情的本質吧。你覺得原科地產謀求上市,靠的是做假賬、粉飾業績,所以你覺得它天生帶著原罪,對不對?”
“不,并沒有。”林磬迅速回答,“我們KJD事務所對待客戶的委托絕不是這種判斷,請您放心。”
“我問的不是KJD的職員,我問的,是你。”原芮風伸手按下操控面板上的按鈕,頭頂的天窗無聲開啟,新鮮的郊外空氣涌進車廂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原芮風的臉上寫滿“我要長談”的表情。
“事務所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假如我表現出什么和公司不一樣的言行,我一定會改正。”林磬謹慎地表白著,神色嚴肅,看著原芮風的眼神一本正經。
該死……看著那忽然滴水不漏的話語,原芮風的牙齒悄悄咬緊了。慢慢俯過身,他的臉逼近了一些:“我允許你說自己的觀點。你有什么想說的,抓住這次機會。”
他干脆說“御準呈報,朕赦你無罪”好了!林磬正想反唇相譏,可一抬眼間,卻正見原芮風那深沉銳利的眸子就在幾寸之外,不知是錯覺還是確有其事,一道淺淺的呼吸氣息似乎落在了她的額前。
心中微微有絲奇怪的慌亂,她飛快向后閃了閃,可忘記了身上的安全帶,竟然沒有成功拉開一點距離。靜下心,她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緩下來:“好,既然原總想聽我個人的想法,那我就胡亂說幾句--先說好,不準秋后算賬,也不可以遷怒我們事務所。”
原芮風從鼻子里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小心地觀察著他有點惱火的表情,林磬清了清嗓子,隨手解開了身上的米色安全帶。深秋的風攜著郊外的草木味道而來,帶著若有若無的瓜果清香。呼吸著清爽宜人的空氣,她的心情忽然飛快地好起來,心中那一點點小心翼翼變得消散無蹤。
“我知道,現在所有的公司謀求上市前,都一定會想盡辦法粉飾財務數據,把公司的報表拿到公眾面前時,保證無懈可擊。身為為你們服務的投資銀行和會計師事務所,為了生意,也都會竭盡全力配合。”她明亮的眼睛看著原芮風,毫不退縮,“我也同樣知道,因為缺乏監管,這種事早已變成業內的潛規則。”
原芮風嗤笑一聲:“你鄙視這樣的原科?”
“不……實際上,我知道原科地產并不比別人做得過分,甚至你們的原始數據本來就比很多公司更加清白。”林磬慢慢地道。
原芮風的眸子更加銳利起來:“既然如此,你在不滿些什么?”
“我只是想說,并不是因為人人都如此,因為法不責眾,所以這種事就變得正確。”她直視著
原芮風,眼神清澈而坦蕩,“但是錯的就是錯的,這一點并沒有疑義,不是嗎?”
“世上本沒有路,走得多了,路就出來了。同樣,錯誤的事情假如人人都在做,那么沒有正確來做對比,也就無所謂對錯了。”原芮風冷笑。
林磬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是的……世界上總會有正確和光明存在,來對比出錯誤和黑暗。你說‘沒有正確’的情形,我覺得不會存在。”
靜靜地凝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原芮風從那黑色的瞳仁中,似乎看到自己臉孔的倒影。
“你很幼稚,你知道嗎?”他輕聲道,臉上的表情辨不出喜怒。
林磬的臉慢慢紅了。垂下眼簾,她點點頭:“我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會被很多人笑話。”
微微的沮喪浮上心頭,她有點出神。這種明知道會被人嘲笑的話,原本也打算埋在心里的,為什么被這個人一句話逼問,就傻乎乎地想要全都吐出來呢?……
“我說你幼稚,不是說分辨是非黑白是不應該的,而是說你抱著書本上的東西來分辨,才是教條主義,頑固不化。”原芮風淡淡地道,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看向了遠方的天際。
“什么?……”林磬微微一愣。
“你想分清楚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原芮風嘴角彎起,露出一道好看卻凌厲的線條來,帶著點奇怪的神色,“那么讓我來說說看,我認同的對錯。”
他低沉而沉穩的聲音里帶著久居人上的隱約霸氣,冷硬而堅定:“市場上有一大堆同類企業都想上市,不外乎都想分享資本市場的盛宴。說的直白一點,甚至很多人是想撈上一票就脫身而走,圈走投資者的錢才是第一目的,這樣的企業,才是真正的害群之馬。”
轉頭看向林磬,他揚眉:“你覺得,我們原氏是這樣的企業嗎?”
怔了一怔,林磬望著他凌厲的眉峰,終于低聲道:“不是。原氏的話,應該是一個好企業。”
“對,我并不諱言,我們原氏有蔭親庇護,有官商背景,可是我也同樣可以說一句--原氏走到今天,靠的更多的是兢兢業業、認真做事。”他傲然道,“就拿這次要上市的原科地產來說,我們原科的房產,從來都是業界良心,質量和口碑優良。在如今的市場上,我們原科的房產無論在哪個城市,都從沒爆過任何質量不良的新聞。”
“是的,我知道。”林磬抿了抿嘴唇,聲音有點低了下去,“我并不是說原氏不好……我只是說,在財務數據上作假,和拿出質量優秀的的房產,這本身就是兩碼事。”
“不,它們不能割裂開來。”原芮風冷冷道,“接下來的話,才是我的重點,你給我聽好--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家房產公司在排隊等待上市?少則三五家,多則七八家。市場的資本是有限的,能最終上市的,卻只有一兩家公司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