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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笛,你看你外公的遺體……是不是先火化比較好呢?”農機所工會的王科長在醫院的長椅上,“按說這事你們家屬做主就好,但是我們看你年紀輕,怕你沒個準主意,領導指示我們還是要來多多關心一下。”
林笛眼睛已經紅腫,神色也是憔悴得厲害。聽王科長這麼一說,圓圈又紅了:“我……我知道的,我想等小磬回來以後再……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抽噎著說不下去了。妹妹至今還是聯繫不上,難道就這樣,外公臨走的最後一眼也要等不及嗎?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心中激憤:“何況外公死得冤枉,沒有抓到那些歹徒之前,我也不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王科長重重嘆了口氣,看著林笛欲言又止,忍不住心裡也是一陣嘆息。
警方的結論下得非常快,林笛剛一報案便迅速立案,但是三兩下便定了性,尋常的歹徒入戶傷人,引發老人急病去世而已。也信誓旦旦說會抓緊追捕歹徒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但是對於林笛提出的懷疑是拆遷引發的恐嚇不僅不予認同,反而態度非常強硬。
“拆遷是爲了舊城改造,是政府的利民工程,對於你們這樣的強硬釘子戶不僅沒有強拆,還一直耐心等待,充分表現了黨和政府的關愛之心。若是有人敢毫無證據就造謠誣陷,抹黑政府形象,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這就是林笛在警察局聽到的原話。
發生在家屬樓的這樁慘劇已經傳遍了大院,最後一批和老李家一起不同意拆遷的釘子戶都情緒挺是激動。這兩天陸陸續續都跑到醫院來,想要聚在一起幫枉死的老李抱個不平。可是醫院的解剖報告已經出來,真正的致死原因還是因爲突然的心肌梗塞,再加上原先就有心臟病史,警方的結論也就找不出什麼毛病。
就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緣由,農機所是窮單位,深更半夜的哪有真正的歹徒去入室搶劫這樣的危樓,明明就是拆遷不搬引來的禍端,可是沒有憑據,難道就這麼指認拆遷辦乾的好事?在醫院裡聚了兩天,也商量不出什麼
好辦法,再看看老李的悽慘下場,也都終於一個個嘆息而去,有良心的老鄰居多多少少留下了點錢,湊起來幫林笛付清了醫院的搶救費用和太平間的停屍費。
可是再多,也就無法做什麼了。就像王科長,接到了農機所領導的暗示,今天前來,其實還是想要勸林笛趕緊拿了補償款,簽了協議走人。農機所的領導已經受到了來自上面更大的壓力,就怕這件事被激化,幾乎是重重地給相關領導打了預防針。
雖然這可憐的老李屍骨未寒,家裡只有一個弱女孤苦無依,但是又能怎麼辦呢?臨來時,農機所的家屬大院裡已經重新開來了好幾輛工程車,看樣子,就要趁著林笛無法分心他顧時,三下五除二地把最後的危樓給拆除了。
“小笛啊,我也是農機所的老鄰居了,也算看著你長大的。出了這種事,我也覺得難過,可是拆遷那邊,我還是要勸一句,趕緊拿了補償,簽下協議吧。”王科長苦口婆心地勸著,“你看,老李在的時候我就勸過他,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偏僻不聽……”
林笛紅著眼睛:“王科長,我原先就勸外公不要鬧,趕緊拿了錢搬走。可是今天出了這種事,假如……我們就此息事寧人,不是叫我外公不能瞑目麼?”
搖了搖頭,她柔和的眼睛裡現在反而有種豁出去的絕望:“我不能就這麼算了……小磬現在不在本地,假如她回來知道過程,也一定會不會同意我們拿錢閉嘴。”
王科長一愣:這孩子,平時看上柔柔弱弱的缺乏主心骨,可是現在的表情,到忽然多了些魚死網破的意味。心裡有點慌,他趕緊急著再勸:“哎,小笛!可別這麼想不開--現在出了這事,我知道你心裡氣苦,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家,總得想想接下來怎麼活?你家的情況我們大夥兒都知道,一點餘錢都沒有不說,但是接下來這些喪葬費也不是小數目啊。對了買墓地也是筆不小的費用,你總不能讓老李就這麼一直躺在醫院不是?……聽我的,拆遷辦那邊已經鬆了口,說是同情你們家忽然的變故,可以在元補償基礎上再多給三萬元,你看……
”
“不……我們不要。”林笛執拗地搖搖頭,“我們只要一個說法。”
“哎哎,你這孩子怎麼就不開竅,你要什麼說法?誰會給你說法呢?”王科長跺了跺腳。
林笛擡起頭看著他,眼淚撲簌簌的:“只要抓到那幾個歹徒,他們招供出背後主使的人,外公就會瞑目了。……我不信這事和拆遷無關,王科長,您說一句話,您信嗎?”
“我……我……”王科長硬著頭皮,“你總得相信警察嘛。”
林笛無助地搖了搖頭,眼中全是絕望:“原先我是相信他們的,可是現在我不信了……他們根本就沒想真的認真抓人。我想去上訪,找更……”
王科長嚇了一跳:“小笛,你可別再添亂了!--”糟糕,這事不但沒能勸得這姑娘拿了補償走人,反而要鬧得更大!這可得趕緊向上面反映!
不再說話了,林笛怔怔地盯著加下灰白的地磚,沉默不語。……
“什麼?那個死者家屬又跑到你們那裡去了,不吵不鬧,就是死活不走,一直哭?”劉佔濤頭疼無比,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是說只有一個柔弱的單身女學生,被轄區派出所的人又嚇又威脅,怎麼還敢死纏著不放?
電話裡,彙報工作的普安區派出所所長低聲下氣的:“是我們處理能力不夠,也比較有顧慮。本來想著多給她做做思想工作,就能勸服的,可是死者家屬性格卻很死板,死活給我們扣了一個不願出力辦案的帽子。主要是她現在老是說要求助媒體……”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真叫她捅到媒體上,雖然我們政府完全是公事公辦問心無愧,可是要解釋清楚也是很麻煩的!”劉佔濤終於發了火,“以前沒有相關處理經驗麼?一個刁女就能把你們爲難成這樣,要是真的面對窮兇極惡的歹徒,你們要怎麼保護人民!”
重重地衝著話筒冷笑一聲,他聲色俱厲:“無論她接下來幹什麼,你們都派人看著點!要是敢搞什麼攔車靜坐,或者任何過激行爲,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