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夜空經過黎明前最後的一陣漆黑,迎來了一抹從浩遠天際涌現的晨曦。淡橘紅色的晨光躍躍欲試地衝破了一線海平面,吹進豪華客艙裡的海風,也變得似乎溫柔了一些。……可星光依舊沒有完全隱去,照在驀然回頭的女孩子眼裡,分不清是星光點點,還是眸光閃亮。
凝視著她驚詫又怔忪的眼神,原芮風深沉眸色猶如咫尺之外深不見底的海:“我有的。我有喜歡你,也有真心的……被你吸引。”
“怎……怎麼可能?”好半天,林磬才喃喃低語,看著眼前神情認真、看不出調笑和戲謔的男人,直覺裡,就有個聲音在腦海裡小聲嗤笑:不是的。這是隨口的應景言語,又或者,根本就是騙人。
終究還是慌亂起來,她拼命思索著接下來的應對。可一定是徹夜未眠,她只覺得腦海一片亂哄哄的,非但沒有希望到來的冷靜,相反,原芮風那句“有的,我喜歡你”卻像一句魔咒,清晰無比地在心裡縈繞盤旋。
“爲什麼不可能?”原芮風淡淡地問。
“哈!……”林磬張了張嘴巴,有無數個理由和想法,可是都沒能毫無障礙的說出來--你的身份,根本就像是可以隨意向任何女性揮灑魅力、散發荷爾蒙,沒有任何理由支持,你會和一個小實習生髮展什麼不切實際的戀情!
原芮風一直沒有移開他的眼睛,他慢吞吞地道,字字清晰:“第一次看見你的背影,聽到你在一羣女孩子裡侃侃而談、牙尖嘴利,我就被你吸引了。再後來,看見你在水池邊惡狠狠拿著托盤砸人,我更加覺得……很是威風解氣。”
眼中浮起一縷笑意,他俊朗的眉目間沒有了平日常見的冷峻,這一刻,縱然家財萬貫、久居人上,他也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爲一個女孩子砰然心動的年輕男人。
臉色更加漲紅,林磬昏頭昏腦地,試圖弄明白自己的聽到的話,也試圖消化下去。可是,那真的困難,也依舊不像是真實的事情。呆呆地站在那裡,忽然一陣海風打著旋吹進來,撩動了她額前的髮絲,落在了她的眼睫裡。
慌忙揉了揉眼睛,她藉此掩飾著慌亂,也順便垂下了頭去。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原芮風柔聲道,忽然有點尷尬地輕笑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坦白一下我過往的情史,好讓你稍稍有點放心。”
沉吟一下,他誠懇道:“我想我多少也能理解一點你的不信和猶豫。但是我還是想說,在感情上,我好像並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承認我不會缺乏追求者,從小到大,我並沒有過什麼求而不得、爲情所困。”
他自嘲地嘆息:“我不是聖人,也沒有身體潔癖。二十七八歲的人生年紀,我當然更不可能沒有和異性交往的經歷。”頓了頓,他神色嚴肅而認真,“可是我能保證的是,我不喜歡濫交,也不喜歡隨便對待感情。”
望著低頭不語。臉色一直沒有退去暈紅的女孩子,他接著道:“假如你有心,可以去查查看那些娛樂八卦--”潔白的牙齒露出來,他笑得有點自負,有點孩童般等待表揚的頑皮,“我想,那些媒體應該不吝嗇給我頒發一個守身如玉的獎盃。”
這樣夠了嗎?夠她打破心防中那種可以猜到緣由的堅冰?
怔怔地聽著,林磬過了很久,才慢慢擡起頭。
“謝謝你,謝謝你--肯對我說這些。”她困難地想著合適的、能更好表達自己的詞句,“我也相信你說的這些,真的。”
那些話,或許是真的吧……這些天一起工作、一起相處的時候很多,無論是旁觀,還是直接面對,那都是一個身心被工作佔滿的、不知疲倦的人,生活中也很少有聲色犬馬、衣香鬢影。
原芮風的眸子,亮了。
“那麼,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他頓了頓,忽然發現一向引以爲傲的口才和風度都有點捉襟見肘,“在我目前的單身狀態下,正式開始追求一個吸引了我目光的人?”
沒有原芮風臆想中的、女孩子該有的欣喜羞澀,林磬沉默了好一會,她明亮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
“不……謝謝你的美意。可是,我想我們並不合適。”迎著原芮風驚訝之極的眼神,她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語速變快了,像是怕自己很快就會改變主意,“我和你一樣,從小到大,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戀愛經歷。”
微微笑了笑,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中學時就開始忙著兼職了,同學們開始暗戀學長和校草的時候,我功課和打工一起忙,簡直忙得連班長是男是女都記不清。到了大學,就更加變本加厲,老實說,我能記住的男生,都是買過我推銷的東西的吧。”
靜靜地聽著,原芮風的心裡,忽然有點難受,正要說些什麼,卻被林磬搖搖頭截住:“我說這些,不是要訴苦。”
她淡淡一笑,眼神有點黯然,也有點小小的羞澀:“可是我……也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要說沒有憧憬過戀愛,沒有想過和喜歡的人花前月下,那也真是太矯情。我也有過的……有時候太累太辛苦i,我也會偷偷想過,等到畢業了,和姐姐一起有了工作,我也很想有一個對我好、願意和我一起生活的好男人。”
“一起努力賺錢,一起供房子,他願意接受和我們的外公一起住,肯孝敬老人。他真心地願意分擔家庭的辛苦,更多的時候,像一個男人一樣,可以呵護和疼惜自己的愛人。至於生活啊……看看電影、手拉手逛街,又或者是騎著單車,他來接我下班。”雙頰透著淡淡的緋紅,她聲音很低,眼神卻溫柔似水。不知怎麼,她眼前忽然浮現起另一個男生的模樣,雪白的襯衫迎風鼓起,在單車的前座上,溫和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她耳裡。
不不……不是真的就是那個人。只是那樣的一個場景,彌足珍貴,是她爲數不多的被人照顧的時候而已。
“瞧,這就是我憧憬過的人生,和你想象中的,一定完全不同。”她擡起頭,清澈的眼睛如同寶石般,沒有雜質得透明,更沒有欲擒故縱的矯情。
等著原芮風慢慢消化和理解,她微笑著,壓下心底的異動:“你和我,有這麼多的不同。可是起碼有一樣,我們是一樣的。”
“……什麼?”
“我們都不是想隨便就談一場戀愛、然後完全無所謂分手的人。那麼,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事,爲什麼要開始呢?”
默默地看著她,原芮風脣邊忽然掠過一個短促的、不明意義的笑。“你真理智,遠遠強過我。”他淡淡道。
敏銳地覺察出男人那微妙的受傷心理,林磬半晌點點頭:“是的,理智比感情靠譜。”
看著原芮風那一瞬間羞窘地近乎惱怒的臉,她在心底悵然苦笑:瞧,這也是他們之間的不同。這位原大公子啊……何曾有過需要在理智和感情中取捨的困窘時刻?生活於他,不過是可以肆意頤指氣使的僕役,而於她來說,卻是不得不時刻抗爭以及妥協的龐然大物。
不知哪
裡飄來若隱若現的樂聲,音色醇厚的爵士女歌手沙啞著聲音,唱著不知名的歌曲。嫺熟的布魯斯音階中,降音伴著滑音,隔著微微溼潤的空氣,透出憂而不傷的色彩。像是在訴說迷炫的愛情,又像是詠歎求之不得的輾轉之心。室內一時安靜了,兩個人,似乎都陷入了沉默的傾聽。
“你讓我很失望。”半晌後,原芮風終於道。
“我明白的……對不起。”林磬倉促地道,看著對面男人那變得微冷的眸子,心裡忽然浮起自己也不太明白的難過。不不,不能猶豫和動搖,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接受他並且愛上他,那纔是真正會讓你粉身碎骨的選擇。
“我失望,不是因爲被拒絕。”原芮風輕輕一笑,帶著自嘲,“而是因爲我看錯了你。”
愕然地看著他,林磬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在我決定找機會向你告白之前,我也曾經嘗試著分析自己,我爲什麼……會喜歡上你?而結論是,或許有一些是因爲你敢愛敢恨,有一些是因爲你聰明又果敢,幾乎像個生機勃勃的閃光體。可是到了最後,我還是覺得,這些都不對。”他淡淡道,“喜歡上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不太需要有明確理由的事。能夠分析出一二三的,那是生意,不是感情。”
他盯緊了林磬,神色有點傲然,“你說你對愛情的憧憬和我不同,你說沒有結果的事,你不想嘗試。對,這些話聽上去是那麼理智,可是在我看來,這不過是因爲--你比一般女孩更加懦弱。”
“我……我沒有!”林磬脫口而出,急切地反駁。
“你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原芮風冷笑,“看上去比別人更獨立,甚至爲了生活勇猛得像個男人。可實際上,你根本就是個懦夫。”
女孩的臉羞窘地泛著紅,咬著脣,她硬邦邦地道:“因爲我不敢無所顧忌地嘗試愛情?好吧。原大總裁,我承認我勇氣不夠,謝謝你的辛辣點評。”
“辛辣?”原芮風似笑非笑,眉梢的冷意更濃,“還有更加刻薄的呢,要不要聽?”
驚愕地瞪著她,林磬心裡幾乎要翻涌起羞惱。“好啊,洗耳恭聽。”她倒要看看,這位天之驕子被人拒絕後,到底能吐出多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年輕俊朗的男人悠悠看著她,輕輕撇嘴,脣線優美的嘴角劃出一個翹起的弧度:“你不僅怯懦,而且精於算計,比任何人都斤斤計較。”
呆呆地看著他,林磬好半天,也沒有想明白這男人的指責。腦子中暈乎乎的,有點因爲氣憤而缺氧的徵兆。
“精於算計?”她吶吶地重複著,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在小心地算計你,例如欲擒故縱什麼的?”
“哦不,當然不是那個。”原芮風飛快搖頭冷笑,“你只是計算著你的愛情最終有沒有結果,你在感情上受不了血本無歸,你害怕愛上一個男人以後,自己付出真心太多--瞧,我善於算計生意,而你算計愛情。”
如同被一道小小的閃電劈中,林磬僵硬得像是一塊化石,凍結在那裡。這男人的話不是刻薄,只是直刺人心的犀利,帶著傲慢的尖刺,一劃之間,挑破堅硬外衣。
慢慢退後,原芮風的臉隱藏到了門口的陰影附近:“一般的女孩子遇見讓她心動的人時,都會昏頭昏腦,比任何時候都愚蠢。……瞧,你依舊這麼冷靜,寧願遠遠躲開,也不願意陷進去。”
他轉身握住冰冷的把手,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就欲擰開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