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路上已無人。雨點(diǎn)擊打著屋檐和地面,發(fā)出啪啪的脆響。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一個人影貼著墻不緊不慢地行走,風(fēng)雨已經(jīng)將他浸透。頭發(fā)黏在了一起,衣衫貼緊身體,沒有了往日的風(fēng)度。
與此同時,在高墻的另一方,一個人影低著頭大步行來。她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色光暈,雨點(diǎn)打下來便被彈開,所以衣衫依然干爽,只是褲腳有些濕痕。
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夾在大雨聲中的腳步聲。
直到兩人齊齊走到轉(zhuǎn)角處,只隔咫尺之距,眼看著就要撞到一起,驀然同時止步,抬頭相顧,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熟悉面孔。
“呵!大叔,嚇我一跳,原來是你??!”忻仙故作淡然地說著,只是眉宇間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的眼角濕濕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嗯。你這是……”
“找你呀!你一聲不吭就把我丟下了,偷偷摸摸跟著葉姐姐親熱,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這里呢!”
“可是,你……”
“大叔,你剛才在想什么呢,怎么連我靠這么近了都沒有反應(yīng)?這地方可不太平,你可別被人家一悶棍敲死了哦!哈哈!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難道現(xiàn)在回味人家姑娘的身體?啊!你莫非已經(jīng)跟她上過床了?告訴我吧,滋味如何呀?”
秦言牽了牽嘴角。小丫頭,你故意反咬一口,還不是心虛的表現(xiàn)?即使笑容再是促狹,你終究還是瞞不過我。
“忻姑娘,你又遇上李開了?”
忻仙的笑容漸漸消散,秀眉蹙起,道:“你還沒告訴我呢!”
念及方才望見的畫面,秦言胸中的情感又有掙脫束縛的趨勢。他的眼神迷惘了一瞬,搖搖頭,道:“我已經(jīng)和她告別,以后都不會再來了。”
“好??!”忻仙笑靨如春花綻放,喜滋滋地伸出手來,“以后都不用來聽那些惡心的假慈悲了!走,跟我回去!”
秦言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衣袖,看著她故意露出的笑臉,低低一嘆。他明明聽見,她內(nèi)心中在哭泣……
每個人都不得不在人前戴上虛偽的面具,或哭或笑都無法真心釋懷,裝的久了,就會漸漸麻木,甚至遺忘掉自己原本的模樣……所謂成熟無法避免,這就是現(xiàn)世的可悲之處!可是,看著這樣一個小女孩強(qiáng)顏歡笑,讓人更覺得格外痛心。
要何等苦痛的經(jīng)歷,才能雕塑出這樣一張憂傷的面孔?秦言猜測,那必定是比自己的遭遇還要悲慘的噩夢……
他定定看著忻仙唇角淺淡的笑紋,本已醞釀好的問句,卻說不出口了。
雨夜中行走,穿過樓榭亭臺,良久的沉默后,忻仙忽然道:“為什么這樣看著我?是不是又用了你那該死的神通來窺探我的心聲,覺得我十分可憐,然后你就能用那可笑的慈悲之心來憐憫我,像是一個慈悲的君主,施舍給我一點(diǎn)同情,從高高在上的云端獲得異樣的快感?哈!是不是已經(jīng)飄飄然了,都快達(dá)到高潮了吧!”
“我什么也沒說?!?
“可你就是這么想的,對嗎?”
“錯了,我可沒有隨意窺探別人隱私的嗜好。不過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就是讓我來同情的嗎?”
忻仙面色一變,抽回手來,冷冷罵道:“偽君子!把你的同情心留給你的那些紅顏知己吧!一年之后她們?nèi)羰堑弥四愕乃烙?,還不知道要傷心成什么樣子!”
“喂,你說什么?”秦言的臉色同樣變了。
“需要我再重復(fù)一遍嗎?一身魔性,卻修煉佛門神通,還死不悔改,你已經(jīng)活不過一年了!”
秦言僵立在雨中,臉色發(fā)白。忻仙無意中已經(jīng)說出了黃凡真正的死因,而自己亦將步他的后塵而去,這種死亡臨近的恐懼頓時壓過了其他所有念頭。
記得五六年前黃凡瀚血第五重圓滿,戰(zhàn)力突飛猛進(jìn),遠(yuǎn)遠(yuǎn)壓過了其他所有弟子,比自己這時候的優(yōu)勢要明顯得多?,F(xiàn)在想來,就是練成了佛門神通的緣故。而我……
忻仙轉(zhuǎn)過來,仰臉看著他,似乎對他的反應(yīng)有些意外:“我隨口一說,你就被嚇成這樣了?大叔,這可不是你一貫的風(fēng)格??!”
秦言吸了一口氣,臉色恢復(fù)平和,淡淡地道:“有人煞有其事地詛咒我活不過一年,難道我應(yīng)該欣然笑納嗎?”
他低下頭,越過忻仙,徑直向前。
忻仙跟在他身后,問道:“大叔,今天晚上你身上有一種特別憂傷的味道啊,是想起了以前的舊情人么?”
“是的?!鼻匮缘哪_步頓了一下,“你的鼻子跟狗一樣靈敏?!?
“胡說八道,我的鼻子可比狗靈多了!”忻仙露出甜美的笑容,眸中卻漸漸蒙上一層陰霾,在月輝下如同被云霧籠罩。她在秦言身后走了片刻,輕聲低語:“大叔,想聽一聽我跟他的故事嗎?”
“哦?”秦言早已沒有心情去聽別人的故事,但看到她惆悵的眼神,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女孩難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她的憂傷需要有人分享。
“很多人曾經(jīng)罵過我。在他們嘴里,我其實(shí)就是一只披著人皮的惡鬼,以屠戮生命為樂,比尸體還丑陋,比蛆蟲還惡心,根本就不應(yīng)該活在世上,最好什么時候走在路上就被雷劈死……”
“有些過了?!鼻匮缘卦u價,“現(xiàn)在我們倆的距離這么近,如果雷公來劈你的話,豈不會殃及到我?”
忻仙牽了牽嘴角:“這些其實(shí)都無所謂,最后該怎么死好像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只是,他萬萬不該拿浩辰罡來罵我,還罵得如此難聽……”她抿起嘴唇,眼中透出無比陰狠的神色,眉宇間驟起的戾氣令秦言也為之一驚。他下意識地問道:“誰?”
“就是你剛才教訓(xùn)的那個,叫厲什么的……”
“厲高!你不會殺了他吧?”
“放心,我跟閻王又不是朋友,沒義務(wù)時常照顧他的生意。我只是給了他一個很深刻的教訓(xùn)而已……”
“啊!你把他也閹了!你,你太殘忍了!”
忻仙面色一窘,蹙起眉尖,冷聲道:“難道你只會往那個方面想嗎?我給他的教訓(xùn),未必是身體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