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流淌著的是瀟倉朔的簫聲和楊羌雪琵琶聲,聲聲凄切,卻滿溢濃濃愛意情意。
十分蒼涼的簫聲如泣如訴,含蓄深沉地奏出癡癡的愛意。
略顯急切的琵琶聲如雨打芭蕉般,將心中的情意盡數彈出。
楊羌雪與瀟倉朔此時合作的這一曲《漠殤》。
這是楊羌雪第一次彈奏,卻是她逝世后,作為“琵琶國手”,最為流傳的一首曲子。
之后,瀟倉朔和楊羌雪又合奏了數曲,但是,都是楊羌雪起的頭,回到了最初,由簫應和琵琶。
數曲罷,楊羌雪反拿過琵琶,彈奏一曲《離人淚》。
楊羌雪的邊彈奏邊讓身體靈活地在房間中有節奏的來回穿梭。
瀟倉朔的簫聲有了一瞬停頓,沒能及時地應和上,但是,很快又重新行云流水地奏起。
這一停頓,是瀟倉朔的驚訝。
很顯然,瀟倉朔多次聽過楊羌雪奏琵琶,卻是第一次見楊羌雪反彈琵琶。
楊羌雪也是第一次嘗試反彈琵琶,這是情到深處,一種自然而然,隨性的嘗試。
只是,這一種嘗試一定是建立在絕對高超的技藝上的。
楊羌雪自然是熟悉這一片邊塞的。
所以,即便沒有親眼見過,楊羌雪也知道前朝的藝術者在敦煌莫高窟留下了反彈琵琶的壁畫。
只不過,畫中的主人公,才華非凡的郎姬是邊奏樂邊舞蹈,而此刻,沒有學過舞蹈功底的楊羌雪則是邊奏樂邊武術。
剛與柔,此刻在楊羌雪身上完美結合,沒有絲毫的不協調。
曲裾的廣袖在空氣中翻飛,也許不及襦裙展現出的翩然悠閑,卻多了一分雍容端莊。
瀟倉朔站在一旁,癡癡地凝視著此刻的楊羌雪,前所未有的動人,不自覺的,簫聲比之前多了一種迷醉。
這一首《離人淚》,描繪的是生離死別的悲傷,是瀟倉朔后半生唯一吹奏的一首曲子。
琵琶和玉簫天衣無縫的融合在一起,仿佛在約定此生不離不棄。
只是,天命難違,最終,總有人,要一生獨自面對大漠無邊的孤寂和感受長期分離的難過。
這是楊羌雪和瀟倉朔最后一次合奏,是注定了最后悲愴結局的合作。
一曲奏吧,楊羌雪和瀟倉朔面對面地站著,相視無語。
不是沒有要說的話,只是,不知從何處說起。
太多要說的,到了嘴邊,卻無法開口。
窗外,太陽緩緩西下,天邊的余暉透過窗戶,灑進了房間,帶來的卻不是溫暖,而是一種悲涼。
落日的美麗,從來帶給人們的只有無限惆悵。
因為,落日再美,都抵擋不了即將到來的黑暗。
越是美麗,讓人越不舍,就越難接受黑暗,這樣,只會有更多的心傷。
“不知不覺,已經黃昏了……”楊羌雪轉頭看著窗外,喃喃道。
不知道楊羌雪是在對自己說還是自言自語,瀟倉朔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明天,就要重新開戰了,是嗎?”沒有等到瀟倉朔的回答,楊羌雪只得再次喃喃道。
“是的。”瀟倉朔淡淡地回答道。
語氣再輕,也藏不住滿滿的憂傷和無奈。
“倉朔。”楊羌雪將頭轉了回來,看著瀟倉朔,深情地喚道。
“呃?”瀟倉朔不解地回應道。
楊羌雪知道,這是瀟倉朔在示意自己開口繼續往下說。
于是,楊羌雪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曾說過,沙子是很干凈的……”
瀟倉朔點頭道,“是的。”
“
你之前說,是因為它沒有經過人心的污染……”楊羌雪說道。
“嗯!”盡管不明白楊羌雪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瀟倉朔還是輕輕地回答道。
“所以,是不是,即便血染了大漠,滿地的黃沙變成了一邊紅色,我仍要相信,沙子還是干凈的?”得到了瀟倉朔的肯定,楊羌雪追問道。
“也許,是吧……”瀟倉朔猶豫道。
“大戰只能臟了大漠的表面,卻無法真正地污染大漠!”楊羌雪堅定地說道。
瀟倉朔看著楊羌雪,思考該如何回答。
“因為,”不等瀟倉朔接話,楊羌雪繼續說道,“因為,大漠的人們,可以始終保持著一顆淡然的心,不去追逐所謂的功名利祿,只要人心不受污染,這一片黃沙就仍是潔凈的,只要自身不出問題,敵人,只要我們努力趕出去就行……”
“羌雪說得對。”沉思了一陣,瀟倉朔回答道。
“在倉朔心中,也認為沙子是最干凈的吧!”楊羌雪問道。
“是的!”瀟倉朔堅定地回答道。
“我也是,”楊羌雪接道,隨后,用更加堅定的語氣說道,“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會取得這一場戰爭的勝利的,為了讓倉朔認為最干凈的沙子不變得骯臟。”
“我相信你,會為所有熱愛這一片大漠的人們,守住這一片大漠的。”瀟倉朔接道。
楊羌雪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后,說道,“也不早了,你一路趕來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嗯,好的!”瀟倉朔接道。
“有機會,我們……”楊羌雪欲言又止道。
瀟倉朔深深地看了楊羌雪一眼,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有機會一定的。”
只是,尚未停息的戰亂,讓所謂“機會”直到楊羌雪去世,都不再有。
離開楊羌雪的房間后,瀟倉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黃昏過去,黑夜便來臨。
瀟倉朔稍稍整理了一下房間里和自己帶來的東西后,便感到了一陣疲憊。
楊羌雪說得對,是該早些休息了。
就像瀟倉朔自己對楊羌雪說的,即將到來的,會是連續不斷的,體力最為重要。
所以,瀟倉朔便快速地收拾了床鋪,然后就寢。
瀟倉朔這一覺,睡到了午夜,彥歆來報,方暗然從黃泉宮趕來了。
聽到消息后,瀟倉朔趕緊起身,開門,讓在外面等著的方暗然進了自己住的房間。
“你先退下吧!”瀟倉朔對等在一旁的彥歆說道。
“是!”彥歆行禮道。
之后,瀟倉朔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屬下參加白衣掌門。”方暗然行禮道。
“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禮。”瀟倉朔淡淡地開口道。
“謝掌門。”方暗然說道。
“我之前說過,要你好好地協助紫陌宮的,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什么?”瀟倉朔轉過身,背對著方暗然說道。
“屬下……”面對瀟倉朔的質疑,方暗然因為心虛,難免有些慌張,只能支吾道。
“算了,”瀟倉朔嘆氣道,“我也不去過問你之前是什么情況,也不評價你做的如何,從今天開始,你必須盡力而為,我會一直看著的,所有人,都不得懈怠。”
“是!”方暗然應道。
“現在,有一個任務需要你親自去辦!”瀟倉朔說道。
“請掌門吩咐……”方暗然接道。
“你去知會三宮宮主,做好備戰準備,從明日開始,傾全力,務必一舉取勝!”瀟倉朔吩咐道。
“是!”方暗然應道。
“去
吧!”瀟倉朔淡淡地回應道。
顯然,這次的對話太過短暫,方暗然不能理解。
畢竟瀟倉朔讓方暗然親自來了一趟,這樣的任務,完全可以派人去通知。
其實,瀟倉朔不過是想讓方暗然重視罷了。
“掌門難道就沒有其它可說的嗎?我等了你這么久……”方暗然一改冷漠,帶些怨懟和不甘地說道。
瀟倉朔本不想理會,但想到自己已經答應楊羌雪要和方暗然說清楚,還是決定回答一下。
“暗然,我們是不可能的,你不用等我!我本不想拆穿你,但是,我很清楚,這么久來,你看著羌雪獨自作戰不支援,氣質是因為這件事情……你居然這么做,實在是不應該啊!”瀟倉朔不但直徑拒絕,還帶著強烈的不安回應道。
“你……”方暗然一陣心痛,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只得無奈地支吾道。
“去吧!”瀟倉朔擺手道。
最終,方暗然什么也沒說,也沒行禮,帶著心灰意冷的情緒,轉身離開了。
方暗然走后,瀟倉朔獨自一人坐在房間里,一直到天明。
轉眼間,天便微微亮了。
靜憐首先醒了過來,簡單地梳洗一下,邊走到了楊羌雪的房間,敲了敲門。
昨夜只是稍稍淺眠了一會兒的楊羌雪,早已穿戴完畢,坐在椅子上,擦拭著琵琶。
聽到敲門聲,楊羌雪放下了琵琶,走了過去,開了門。
見是靜憐,楊羌雪溫柔地說道,“來了,進來吧!”
靜憐走進了楊羌雪的房間,然后,開口道,“羌雪姐姐,現在可以和你聊聊嗎?”
“馬上就要開戰了……”楊羌雪接道,“不過,現在自然是可以的,我也很想聽聽你這幾年的經歷。”
“嗯。”靜憐應道。
之后,楊羌雪和靜憐面對面地坐下,楊羌雪一邊繼續擦拭著琵琶,校著音律,一邊聽靜憐傾吐心中的想法,敘述這幾年習武的經歷。
聽罷,楊羌雪忍不住滿意地笑了笑。
“快要開戰了,是吧?”靜憐說罷,用肯定的語氣問道。
楊羌雪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靜憐邊起身邊說道。
“靜憐,你先等一下,有一個忙得要你幫我一下!”楊羌雪叫住了準備推門離開的靜憐。
“真的?”靜憐一陣開心,回頭道,“我真的很希望能幫到羌雪姐姐,但是又怕自己能力不夠……”
“你已經很不錯了!何來能力不夠呢?”楊羌雪接道,“只是,很危險,你要有心理準備。”
“多危險,我都不在乎,只要羌雪姐姐認為靜憐可以幫到這個忙,靜憐就會拼盡全力去做。!”靜憐說道。
“那好……”楊羌雪應道,隨后說道,“目前,紫陌宮最自豪的招數‘紫陌七星陣’因為一名成員的逝世了,一直都是我撐著,宮中其他人不是能力不夠,就是接受能力太差,一時間練不出來,但是,我還是想要獨自抗戰,盡我自己最大的本事,做最大的犧牲,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接這個位置,我相信以你的天賦,還有如今的實力和接受的能力,是一定可以的!”
“嗯!謝羌雪姐姐的信任,我一定會努力的!”靜憐應道。
“那你去找一個叫天瑜的人吧!就說是我說的!讓你指導你!”楊羌雪說道。
“好!”靜憐應道,“靜憐這就去”!
楊羌雪并沒有再接話,只是在靜憐身后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看著靜憐充滿信心地推門走了出去。
靜憐是楊羌雪一生中唯一的徒弟,是讓楊羌雪最為自豪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