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大雪初融,大地本該呈一片祥和之態。然而江南重鎮青龍集上卻是一片死寂。
夜,靜的可怕。
青龍集上所有店鋪人家均以大門緊閉,只留下空蕩蕩的一座空城。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肅殺之味,似在昭示著死亡!
“嘚嘚嘚。”突然一陣微弱的蹄聲踏破了夜的靜謐。半響之後,自遠方徐徐行來一騎。
騎下是一匹騾子,騾是老騾,老得好像快要死了,它的眼皮微闔著,似在打盹,它疲憊的拉著一輛騾車,喘著粗重的氣息,好像每一步落下,都要抽盡全身每一分力氣。
騾車上載著一個人,一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
他的五官端正,面如冠玉,眉宇之間隱隱透露著一股子慵懶與放蕩不羈,特別是他那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眸和那囂張而不可一世的眼神,無不暴露出他張狂的個性,但若是有洞察入微者,便能稍稍捕捉到他眼中無盡狂傲下隱藏的一絲絲悲哀……
冷風如刀,一身狐裘仍不能完全抵禦嚴寒,但是他仍舊微合著眼,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安閒的枕臥在攤滿乾草的騾車上假寐——他一隻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持著一柄美人扇,扇穗墜著鈴鐺,每一扇間,鈴鐺碰撞擊出陣陣清脆的鈴音。
他的身上似披著風沙,戴著寂寞,一人一騾說不出的孤寂,似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待到騾車行至鎮口,忽有一陣衣炔帶風聲響過,面前便多出了兩位帶劍男子,一胖一瘦,皆是黑袍束冠,神色冷峻。
“海南劍派辦事,閒雜人等還請繞道而行。”兩人冷冷的目光盯住狐裘男子,好像要將他看穿。
但騾車上的青年恍若未聞,仍舊緊閉著眼不理不睬,任由騾子拉車前行。見狀那兩個海南派弟子臉色微微變了變。海南派貴爲武林七大劍派之一,雖入不得八大超級門派,但也屬於一流勢力,平素在江湖裡威名顯赫,地位極高。所以這種自報師門卻遭無視的情況是極少發生的。
“閣下莫非是聾子不成,還是根本未將我海南派放在眼裡?”那胖瘦兩位海南派弟子臉色陰沉如水,手已悄悄撫上劍柄,眼中殺機閃爍,只要騾車在前進一步,就要其血濺當場。
依舊沒有迴應,只是那老騾擡了擡厚重的眼皮,不屑的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相視一眼,怒極反笑,眼中殺機似要凝結成冰。兩人武功俱是不弱,暗力積蓄已久,手一動就欲出劍斬殺此僚。
正當此時,原本閉目養神的狐裘青年霍然睜眼,只見他手中摺扇一收,挑起一壺溫酒,翻身右掌重重一拍車牀,藉助反震之力身影如鬼魅般沖天而起!腳下連點幾步,凌空虛渡,瞬息間便出現在十丈之外。
兩個海南派弟子詭異的保持著拔劍的動作,如同雕像般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待到狐裘青年漸行漸遠,兩人的喉間才緩緩滲出一條血線,無力的癱軟下去。
若有閱歷豐富的**湖在此,必定驚得瞠目結舌。這竟是極難修煉的拔劍術!拔劍術在武林中非常少見,因爲拔劍術威力雖大,拘束卻太多。拔劍術依靠的是出劍瞬間的爆發,不僅需要極致的速度,還要講究一擊必殺。因爲拔劍術僅僅只有一劍的機會,若失手,空門將會大露,收勢也是莫急。
但方纔狐裘青年的拔劍術卻是極爲辛辣,劍出,封喉。可見其精通殺人之術。而至始至終,他身上都沒有出現過佩劍,可見他速度之快,足可以騙過尋常人的眼睛……
暮色漸濃,小鎮上抑鬱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氣氛。“來福客棧”前,大門洞開,燈籠高懸,微弱的燈火在凜冽的冷風中跳動。破敗的門檻鍍上一層積塵,留下歲月侵蝕痕跡。
客棧中極爲安靜,安靜中透著一股肅殺。客棧中的桌椅被擦得很乾淨,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中間桌席上圍攏了三條大漢,這三人模樣很怪,左邊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光頭大漢,皮膚黑踆踆的,頭上被削去了半邊。中間則是一個文士打扮的鷹鉤鼻男子,他皮膚病態般蒼白,三角眼中閃著陰鷲,渾身透著一股陰冷氣息。最右邊坐著的是一個大頭侏儒,披著一身不合體的貂皮,一道醒目的刀疤從他的眼角延伸到下顎,割踞了他的右臉,顯得格外刺目猙獰。
桌上紛亂的攤滿杯碗茶盞,三人不語,只顧自無聲的倒酒,然後猛灌進胃裡。這酒在他們眼中好似變成了水,一碗連著一碗,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
待到又一碗酒下肚,那中年文士擦了擦嘴角,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共飲一杯?”
大門空虛的洞開,冷風嗖嗖的從外面灌進來,桌上的燭火搖曳不定,將滅未滅。須臾,門外傳來一道輕柔的笑聲,“在下正有此意!”
話音未落,門口便多出了一道白色身影,打眼望去,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他一襲白衣勝雪,手裡把著一柄美人扇,扇上掂著一壺酒,正是方纔騾車上的狐裘青年!
年輕人不喜形於色,臉上似笑非笑,只見他往前邁出一步,下一刻就在三人的桌子上坐下了。
“閣下好輕功!”中年文士臉上笑意更濃,不禁讚歎道。
狐裘青年笑了笑,扇子一搖,一罈酒就被吸到他身前,一掌拍開封泥,他就兌嘴豪飲。
中年文士眼前一亮,道:“看來閣下也是酒鬼。”
狐裘青年道:“酒肉穿腸肚,一醉解千愁,醉了好,醉了就沒有煩惱。”
中年文士一笑,他身旁的兩人依舊一言不發,只顧自己悶頭喝酒,甚至連看都未曾看過狐裘青年一眼。
中年文士晃了晃手裡的碗酒,酒液如浪濤般在瓷碗裡翻滾。他陰冷的三角眼盯著狐裘青年道:“酒的確是個好東西,但我想閣下遠道而來的目的不會只是想跟我們幾個酒鬼一醉方休吧?”
“的確不是。”狐裘青年眼睛有些迷離,嘴角的酒漬沾溼了他的鬍渣,他出神的望著碗裡的酒液發呆,此刻竟有些落寞之意。
中年文士道:“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殺人。”青年淡淡的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