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
洛豪笙敏銳的察覺到,杜和的情緒有了很大的波動,只是這小子少年老成,即使他波動了,面上也不大看得出。
也就是洛豪笙太過熟悉杜和,才能從那些個少之又少的微表情中觀察出來。
聰明的人不必多說,洛豪笙點到即止,杜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件事情,很有可能跟他們之前的推測有關……跟覆滅的高橋家有關。
以金條聯(lián)系起來的里爾克、高橋家和南城警局就像是一團迷霧,雖然能看一個大概,詳細的卻總是瞧不分明,如同霧里看花。
杜和總覺得冥冥中有一樣關鍵的東西讓他們忽略了過去,卻總是無法抓住這一閃而過的靈光。
這一場會面就在心照不宣之中結束了,杜和閉門不出,沉浸在魔術的世界中苦心鉆研,連魁班在江凌的打理下有條不紊的運轉著,除了與帶玉經常會產生點不大愉快的摩擦,江凌對這段時間的生活很滿意。
在杜和將一個新魔術推倒成熟之后,上海的魔術界召開了一場內部的盛會,邀請了全上海各大魔術團體參加——魔術行會五年一輪值的行會會長要重新選拔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會,行會有會首。
會首自然是由行會推舉而出,選賢任能,以期領導行業(yè)健康發(fā)展,給大家都帶來好財路。
除了責任,好處自然是更多,名氣地位資源等等數不勝數,比如斧頭幫,原本就只是個勞工互助的行會,后來漸漸演變壯大,幫主王先生得到的是可以和一個國家的一號領導周旋的實力,行會的可塑性和實力可見一斑。
魔術行會的邀請函是第一個送來的連魁班。
這半年多時間以來,連魁班在上海灘可謂是出進了風頭,拿盡了榮耀,但凡是個魔術行當里的,可能不知道亞細亞大魔術團,但是一定知道連魁班。
班主江中葉,是最有希望拿下這屆行會會首的人選,無論是實力名望還是支持度,江中葉都是無可指摘的實力候選人。
但是叫所有人意外的是,江中葉拒絕了候選人的席位,也就是說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火熱位置,選擇了繼續(xù)聽令他人,在行會里做一個邊緣性的存在。
杜和看著江中葉瀟灑的用筆勾掉了自己的名字,重新寫了一封回信,將帖子退了回去,很是好奇的說,“班主,這行首的位置有問題?”
“自然是沒有問題。”江中葉寫的一筆好行書,此時將寫好的新放到桌面上晾干,隨口道,“好得很,每年還有各個魔術團體給的活動經費,光是這一項,就夠我們不吃不喝的了。”
“那為什么不去做行首?”
杜和更加好奇,心癢難耐的說。
江中葉瞥了杜和一眼,沒說話。
倒是善解人意的江凌哈哈大笑著在一旁說:“阿爹,杜和說你貪戀權勢呢?這么明擺著的好事還不要。”
江中葉也不生氣,等杜和幫著將信封裝好了,才慢死條理的說:“居安思危而已,連魁班曾經久居行首之位六屆,但是那三十年里,班子的水準持續(xù)下滑,最后竟然還惹上了官司,險些受了牽連。因此之后連魁班很久多無人擔任這個行首之位。”
“阿和若是感興趣,倒是可以去試一試。”江中葉笑著坐了下來,給自己點了一支水煙袋。
想要當行首的,首先必須要是班主,江中葉言下之意就是想讓杜和來挑起連魁班這副擔子,連江凌都看得出來,江中葉是誠心誠意的。
因而江凌只是吐了一口氣,冷哼了一聲,默默地把杜和‘放’在她那的分紅給扣掉了一大部分,用作精神傷害費。
杜和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沒有應聲,反而話鋒一轉,“那江叔叔覺得,今年誰最有希望當上這個行首?”
江中葉啞然失笑,也不多說,稍作沉吟道,“除了連魁班,別的班子還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料子來,也許還是那幾個老牌的魔術團體有機會吧。”
杜和輕聲應和,掩飾了心事重重的眼神。
根據洛豪笙那邊的消息,欒平班也會參加此次的行首競爭,至于洛豪笙為何會密切關注欒平班,那就是杜和不愿意去想的層面了。
曾經想要做一個自由的撰稿記者的高橋海羽,終究還是朝著她自己選擇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而且每一步,高橋海羽都走得很穩(wěn),穩(wěn)得讓杜和覺得,這不是一個年方二十的小女孩可以做得出來的決策,更像是一個狡詐多疑的謀士才能做出的選擇。
欒平班自從有高橋海羽全面接管后,幾乎相當于全員換血,不顯山不露水,表演大幅度減少,報紙更是從來都不登,即使生意爛的賠本,也沒有采取過什么措施挽救,反而一直都像是志不在此的平淡樣子。
既然不想做魔術班,那為什么非要選擇魔術班子作為自己的職業(yè),還要當魔術行會的行首?杜和只要想到那天與江凌爭執(zhí)過了就消失在黃浦江的那個楊家子弟,就會覺得不寒而栗。
因為一個流氓的糾纏而直接選擇讓流氓消失,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女孩子能做得出的事情,但是高橋海羽做了,還連臉色都不變。
好在,最終的會首不是欒平班,而是一家同樣老牌的魔術團體,不顯山不露水的,卻同黑馬一般,得到了大部分的票數,一舉奪魁。
欒平班一路陪跑,倒像是過來打醬油的。
但是當晚,齊遷來到了杜和的宅子里吃了頓飯,看望了帶玉之后,齊遷將一封單薄的信封給了杜和,就又匆匆的離開了宅子。
杜和打開信封,里面寥寥兩行字體,是洛豪笙金鉤鐵畫的筆跡:南洋魔術團團長夜訪欒平班,二班主密談一刻鐘,令,一富商之子深夜上吊身亡,死狀甚似夏江,經查,此子數日前曾糾纏高橋海羽。
杜和將信封點燃,放進了香爐里。
江凌進來之后,見了一香爐的紙灰,忽然伸手抹了一把,轉頭就去追帶玉。
杜和看著江凌無憂無慮的背影,輕笑一聲,滿眼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