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看陳碩真已經(jīng)猜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就沒有繼續(xù)隱瞞,陳碩真坐在他的旁邊笑了笑:“看將軍如此眉頭緊鎖,想必是長安那邊已經(jīng)下達軍令,希望將軍能日夠早日班師回朝了吧。”
李宏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僅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長安那邊肯定希望將軍能夠盡快處置掉我,這樣好能永絕后患?!?
李宏聽了這句話,當真是嘆了一口長氣:“之前我也和你說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拼盡自己的前途不要也要留你一條性命,誰知道,無論如何你都不愿意?!?
“你現(xiàn)在的前途也全都靠著你自己打拼而來,何必浪費在我一個陌生人的身上,況且你我之間的情分也不顧,就是如同浮萍而已,當初既然相識,便是你我之間的緣分,而今我要離開,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和你毫無關(guān)系?!?
“你知不知道如果換做別人的話,犯了這等謀逆重罪,可是要被株連九族的。”
“李將軍又知不知道我的丈夫和孩子因為饑饉災(zāi)荒已經(jīng)病餓而死,坐在高堂之上的人永遠看不到尋常百姓的困苦,將軍現(xiàn)在也是身居高位,可我希望將軍永遠不要那樣。”
李宏聽到這句話不免一愣:“你說什么,我記得你的夫家應(yīng)該也是名門望族吧,怎么可能會病餓而死?”
“在這等饑饉災(zāi)荒四溢的年頭,無論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都不奇怪,將軍,你又何必如此吃驚呢?”
李宏搖了搖頭:“我沒聽說過浙東這邊有如此嚴重的災(zāi)禍,我想就算是陛下應(yīng)該也不清楚那里的具體情況?!?
“大唐的疆域何止千萬里,就算高宗皇帝不知道也是正常,可是這種困苦之事全都發(fā)生在百姓身上,你說那些百姓能不清楚嗎,李將軍,那可是真正的切膚之痛?!?
李宏點了點頭:“我也曾經(jīng)挨過餓,我了解這種滋味。”
“既然將軍能夠理解,那我就不多說了,既然朝廷那邊已經(jīng)下達了命令,我也不希望將軍難做,能夠茍延殘喘這么長時間,已經(jīng)是將軍法外開恩了。這件事我非常清楚?!?
李宏搖了搖頭:“其實,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可以……”
“將軍,不要再說我愿不愿意了,我已經(jīng)疲憊了,近些時日,我經(jīng)常能夠看到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他們現(xiàn)在也在等著我和他們?nèi)F聚,現(xiàn)在每活在世上一天,我都會為我之前所作所為而感覺痛苦?!?
“如果不是我在一時憤怒之下執(zhí)意起兵造反的話,也不會有這么多的百姓因我而死,對于那些百姓來說,我可能帶給了他們希望,可是對于他們的家人來說,我就是剝奪他們生命的劊子手,現(xiàn)在也到了我這個劊子手贖罪的時候了?!?
見她如此執(zhí)意,李宏知道任由自己如何勸阻也沒有用。
“之前我答應(yīng)過你,如果你執(zhí)意要去的話,我也會讓你走的體面,我肯定不會讓劊子手的刀斧加于你身,那就請你自己了斷吧,陳夫人?!?
陳碩真當真是看淡了死亡,聽了這番話之后,站起身對著李宏款款下拜:“既然如此,妾身就多謝將軍了,將軍能夠讓我走的一個體面就算是了結(jié)了咱們之前的一段因果,將軍不用為我的死而感覺自責。”
隨后,陳碩真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又對他說道:“將軍如果要把我的遺體運回到長安的話,希望將軍能夠在我的靈柩之中放滿桃花,因為這是我最喜歡的花朵了。”
“我會的!”
李宏感覺,如果自己繼續(xù)說下去的話,很可能會痛哭流涕,所以自己現(xiàn)在必須要維持自己的體面,他就這樣目送著陳碩真走進了房間,他想要看看陳碩真,可是他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
要說來到這里之后,他雖然也參與到了權(quán)謀之爭中,可那只是為了能讓自己在這亂世占據(jù)一席之地而已。
作為一個從現(xiàn)代穿越而來的人,他當然想在古代建功立業(yè),讓自己能夠名垂青史。
可是他在這里真的感覺到了深深的孤獨與無奈,他也不想引兵殺戮,他也不想爭擁天下,剛開始沒有進入到朝廷的時候。
他對于朝廷充滿了渴望,可等他進入之后,里面的勾心斗角和爾虞我詐讓他感覺到深深的無所適從。
李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坐在那里,輕輕的拍著手口中輕輕念誦:“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他坐在這里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直到門外的車夫都覺得不耐煩了,從外面推門走進來,就看到他自己孤獨的坐在院子里。
滿樹桃花隨著春風搖曳,花瓣落滿了整個莊園。
“李將軍,您已經(jīng)坐在這里將近一個時辰了,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咱們應(yīng)該回府了?!?
李宏這個時候方才回過神來,也是這個時候才剛剛想起陳碩真還在房間里。
他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前,伸出雙手推開門就看到陳碩真此時已經(jīng)自縊于房梁之上。
她的身體仍舊在不斷的晃動,臉色青紫,舌頭吐出來老長,看起來的確是很難看,不過這也是所有上吊之人死后的常態(tài)。
在她的腳下有一張椅子,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踢倒了。
用于自縊的是三尺白綾,李宏之前也曾經(jīng)差人給她送過布料,希望她能找人定做幾件合身的衣裳。
可是為了避免忌諱,李宏非常清晰的記得自己并沒有讓人給她送過白綢子。
李宏心里清楚,這應(yīng)該是她之前就已經(jīng)準備好,就是為了自己能在路上走的體面一些。
李宏當即走過去就要解下掛在房梁上的陳碩真,那個車夫本來想去幫忙,可卻被李宏阻攔住了:“你現(xiàn)在準備好車馬,我要回總督府?!?
隨后李宏就這樣抱著一具尸體上了馬車,然后連夜讓他們準備好棺槨和冰塊,準備把陳碩真的遺體送回到長安。
三天之后,軍隊啟程,重新返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