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螺絲口旋塞!這是工程學上的重大意義!因為它和另一個詞匯總是連接在一起:密封。后世的街頭巷尾便利店里的瓶瓶罐罐,那一個不是用螺旋擰緊的蓋子?沒有旋蓋就沒有長效保存,將來楊貴妃的荔枝就要跑死馬也吃不上新鮮的。可是現在有了,后世習以為常的東西當它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是現在……李璲看到了全天下的錢。
“這是怎么弄出來的?”李璲攥得緊緊的在茗煙眼前晃,從來沒有過的期待目光熾熱極了,聲音近乎發顫的說:“能把鐵塊兒鏇出螺紋,那就一定有個更堅硬的鏇機模具是不是?”
“哎呀,殿下,這些我哪兒懂啊?反正說讓我把這個交給您您自然會明白,”茗煙眨著桃花眼噗哧笑了,摸摸那個鐵塊兒蜻蜓點水般,好似怕弄臟了手,說:“這東西很重要嗎?”
“何止重要……”李璲都已經開始手舞足蹈了,這份樣子足夠讓茗煙明白很重要的了,但為了強調一下,李璲還是用茗煙最容易聽懂的話回答:“有了這個,千里外的水果慢悠悠的運來,還跟剛采摘時一樣!明白沒?淮南就能吃到西域的鮮葡萄而不是葡萄干啦,我的茗煙呀,你知道鮮葡萄和葡萄干的區別嗎?”
“太知道了!價錢不同!”茗煙一把搶回螺紋鐵塞子,攥到自己手里,看來他是徹底聽懂了。反反復復的看,又是捏又是蹂,一點兒都不嫌棄臟了。在調皮了好半天之后才突然說:“殿下想不想知道這是誰弄出來的?”
李璲仰天打個哈哈道:“管他誰弄出來的,今后都是本王的,賞!重重的賞!另外,叫墨鷹衛管住那個人的嘴,他要是敢往外泄露就格殺勿論!”
看到李璲臉上閃動而又不消退的殺機,茗煙卻掩著嘴笑起來,別有意味的叨咕:“恐怕他要的賞很重,而殿下又不敢殺他呢”斜眼瞟著李璲等他反應。李璲果然一個愣神,心道總不會這東西是高適或者李含光親自發明的吧?茗煙看李璲臉上殺機又變成疑慮,甚至恐慌,也不再逗他,干脆的說:“是另一個殿下、您的十三弟造出來的啦!”
“啊?”李璲真是哭笑不得了,這皇室血脈還真是不一般,用在玩樂上就每天一個花樣兒雞飛狗跳,用在正經處才兩個月就表現出天才來,真是再次證明了一個道理,歷史是由個別人創造的,機會是雪山頂的靈芝,專門留到某一時刻給天才采摘,普通人再勤奮也要凍死在半山腰上當路標!
李璲再次仔細觀看這個精致的小物件,螺旋形的溝壑寬窄均勻,而且沒有雕琢的痕跡證明是一次成型,也就確定屬于機加工而不是手工,那么,意義就在于可以批量生產……但李璲現在更在意的是老十三這個弟弟,如果他真對理工學問有了莫大興趣,那可是國家的福氣!那將會減少多少腥風血雨,那也是他自己的福氣!
“天才啊……”李璲由衷的再次感慨出聲,緩過勁兒來問:“你剛說李璬要的賞很重?啥意思?”茗煙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動,李璲頓時心領神會,長舒一口氣道:“今后凡是用到螺口塞的產品都有他一成的利,是不是?呵呵,好,一成就一成,本王允了!”
“別啊!您瘋啦……”茗煙頓時跳起來,臉上三道黑線還飛過一只烏鴉,氣急敗壞道:“潁王哪有您這么高眼光、這么大胃口?哎呀殿下您也會猜錯一次呢!咯咯,殿下是用自己的高度衡量別人嘍,杞人憂天的真是,人家是要一千貫錢啦!”
“呼!”李璲聽此言也是瞬間解脫般的感覺,都有心思抓住茗煙一句話“咦,我的茗煙會用成語了?”調笑起來,但笑過之后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道:“你去跟李璬說,他十二哥給他兩個選擇,或者直接給他一萬貫買技術,或者今后用到螺口塞的產品都有他百分之一的利,隨他選!”
“您這是何必……”茗煙半句話出口還沒說完就反應過來了,點點頭,也不扭了也不傲嬌了,輕咬貝齒正經道:“殿下想考驗潁王的眼界和心胸?順便用錢帛把他永遠綁在咱們這兒……”
“噓!”李璲伸個手指貼在他的紅唇邊輕語:“畢竟太子、忠王會老,璬弟、璘弟會長大嘛……”兩人相視而笑,很有老鼠偷到煤油吃的興奮。而提到李璘了,李璲突然問道:“對了,十六弟這兩個月就沒什么進步么?”
茗煙啊的大叫,又恢復一個太監正常的一驚一乍和絮絮叨叨:“殿下可又問到點兒上啦,說起來潁王能變成天才還是永王殿下逼的呢,您猜怎么著,上次兩人斗氣兒打賭換了方式了,改成高大上的賭注了,小小年紀居然賭什么……賭一年之內誰能名留青史!我的媽呀,別看永王年紀小那心眼兒可不少,直接去搶了跨江橋的監工活兒,每天曬曬太陽靜等著完工后把名字刻在橋墩上……”
“什么跨江橋?哪條江?哪座橋?”李璲大驚,這么大的事兒居然自己愣是不知道。茗煙卻絲毫沒有尊重本主兒的覺悟,無所謂的回答:“咱江寧府西北邊橫跨長江的大橋呀!您不知道么?啊哦,奴婢好像是沒跟您說過哈,呵呵,不過現在說也不晚,媵人李氏季蘭不是喜歡造橋嘛,所以就閑的沒事兒設計了這座橋。”
我的天,這是南京長江大橋么?李璲明白了,李季蘭看懂了水泥的堅固性質,難怪很少見她回府來,敢情是去證明自己的價值了!才女間的爭斗那可比朝堂上的男人有意思。聽茗煙繼續絮叨:“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了,永王殿下跑去強占李媵妾的成果,所以潁王殿下沒轍,就只好悶頭在工坊里打造最堅固的鏇刃……”
“備馬!去江邊!”不等茗煙說完,李璲就拉門出了房,大步快走就跟看到金山了似的,弄得茗煙只能在后面跑起來,香喘連連卻不敢抱怨,因為他聽得很清楚,殿下說了‘備馬’而不是‘備車’,那就是心急火燎的不行了!
從工學院去往長江邊的路上,自然要先順著秦淮河一路向北,李璲又放緩了馬蹄,噠噠跺在水泥路上好似敲打著神經的絲弦,有預感似的,突然想順道看看寶鑒寺原址平整的怎么樣了,兩個月的時間足夠形成大型農產品貿易市場的,或者建個小吃一條街也不錯哦。
“冰糖葫蘆……酸酸甜甜就是我!”、“灌湯包子一口咬出個羊羔子來嘍……”、“客官來晚杏仁茶吧敗敗心頭火唄!”這人山人海的徹底讓駿馬跑不起來了,李璲干脆信馬由韁往前慢慢蹭,而這飄香四溢、蒸汽升騰的巷子,還真有個小吃一條街!
“鐺……鐺……鐺……”突發的鐘聲在前方悠揚,震散了籠屜的水汽也驚醒了流著饞涎的人群。也許大多數人抬頭張望張望就又悶頭只顧討價還價,但依舊不乏站直了身姿整理衣冠遙拜者!
高頭駿馬上透過層層阻隔,李璲終于看到就在那片被自己夷為平地的位置,幾乎一模一樣的寺廟莊嚴肅穆的挺拔起來!李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確定不是海市蜃樓,催馬轟開人群到了那寺廟門前。
‘寶鑒寺’!匾額還是龍飛鳳舞的那三個字!寶鑒寺還是那個寶鑒寺,不會是做夢吧……不是的,還能看到東西兩個跨院沒有完工,有泥瓦匠還在抓緊著砌墻。但這并不妨礙正殿傳出誦經聲、亦不妨礙巍峨的大門前每一個踏入者那謙卑的神情。
世間有一種力量是無法夷為平地的,它叫做信仰。老道尊臨終說的話是對的,滅不掉的就不該滅,只要是真正勸人向善的宗教都是好的……李璲隱隱間已經猜到寶鑒寺能夠重建的原因,而正此時,由遠而近一條蜿蜒的灰線證實了揣測。
那是一隊灰袍僧人托缽而行,說是‘灰袍’太夸張了,應該是灰色布片!那一個個缺了口兒的缽盂里透著白飯的光華,亦如這一隊僧人面頰的氣韻……寶相莊嚴并不倚綾羅綢緞,那是摸不到的一種場力!
沒有廟產的寺廟才是清凈地,化緣而食的和尚才是修行人。李璲這時再轉頭望向寺門,赫然發現寶鑒寺不是那個寶鑒寺了,廊柱沒粉金漆,佛像露著泥胎,說不定敲的鐘都不是銅的……可那泥土泛著光芒超越了金粉,那鐘聲令人心靜在威嚴中多了慈祥。
化緣回來的這一隊僧人不斷的對周遭自動避讓的百姓回禮,導致走得很緩,恐怕討來的白飯早就涼了,但李璲卻好似聞到飯香,是直接從心底蒸騰出的飯香!難道這就叫:心中有香,一切都是香的……李璲有種頓悟的感覺。
所以廟門口連香爐都省了,沒有售賣天價頭一注香的,也沒有認捐簿子送開光的手鏈,更沒有打金錢眼的娛樂項目,愿意拜的就拜,不愿意拜的就逛。那一隊僧人終于進入了廟門,李璲翻身下馬也跟了進去,沒有繚繞的青煙烘托氣氛,反而感染著融化戾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