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內廷宦官追到田阜鄉來傳旨,唐玄宗要在大明宮內蓬萊殿考校眾皇子的學問,李璲沒辦法,依依不舍的鉆進鑲金掛玉的馬車,還不忘從瓷器精品中挑了幾套穩穩的用綢緞裹好帶走,一只腳跨在車里一只腳跨在車外又吩咐貼身侍衛首領吳廣:“黃蜂衛抽調兩百人守在這里,每十天輪換一批,任何人隨意進出就地格殺!”
看著李璲陰晦的眼眸,即便吳廣這個肌肉型武士也遍體生寒,連忙躬身領命去安排,李璲這才和茗煙上了車駕,緩緩回程。
“記得這兩套豇豆紅荷葉杯是給兩位王叔的,那兩套豆青釉菊花盤給慶王和榮王送去,六哥雖然還沒回京,但也不能忘了,任何東西都要有榮王府一份,茗煙你把那個五彩筆洗給我放下!”李璲一邊安排著一邊搶過最精致的那一件,抱在懷里道:“你可是說過只要那一個哦,嘿嘿,這對兒五彩龍鳳呈祥觀音瓶這次就帶到宮里送母妃,剩下那些擺在咱們府里,哦,別忘了讓司馬道長和太白先生先挑。”
“好了啦,殿下現在比奴婢還啰嗦了呢!”茗煙很不滿李璲的事必躬親,這讓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價值,撒嬌般的搖頭道:“偏不讓他們挑,府里什么事兒都得是我說了算!”
李璲也知道他是氣話,拿他沒辦法,反正讓他說了算他也都會打理得井井有條,那就服從他好了。儀王的車駕頂檐有一圈金鈴,隨著馬蹄踢踏而晃動出玎玲悅耳的樂曲,李璲曾經驕傲的說這叫避道鈴!老遠聽到鈴聲就給本王車隊讓開。
可是就有不讓的。比如剛剛打獵回來的光王李琚。
“呦呵,這不是財大氣粗的十二弟嗎?”堵在城門口的李琚勒著那匹高頭大馬原本意氣風發,卻看到沖來的一百黃蜂衛精銳全副披掛都是最上等的,彌漫的肅殺之氣能把人嚇個跟頭,整齊劃一的隊列更是訓練有素,心中難免羨慕嫉妒恨,抬馬鞭斜指李璲的車駕喊道:“怎么十二弟有了錢膽子也小了?出門帶這么多親軍是怕被劫道兒嗎?”
對于李琚,李璲心里很無好感,上次金仙觀一路上李琚都沒和自己說過一句話,他仗著一身勇武眼里只有太子李瑛一人罷了,這一點,雙方是天然的仇敵!何況李璲讀唐史知道十年后這位八哥就要被賜死了,實在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
一百親衛精銳金盔金甲罩銀絲紅羅袍,一百桿金槍聳立反射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一言不發擋在李琚面前。而李璲既不下車,連車門都不打開,安坐車內朗聲對外道:“是呀,小弟喜好招搖容易讓人眼紅,此刻不就被人劫住道路了嗎?”
李璲目中無人的態度在李琚意料之中,李璲針鋒相對的譏諷也是情理之內,李琚都不著惱,關鍵是自己嘴笨剛一卡殼、就有旁邊那么多百姓中發出“噗哧”聲憋不住笑!李琚最是火爆脾氣,勒馬就想沖上去踏爛李璲那輛金鑲玉的彩車,卻又見車邊一員小將吹個口哨,一百桿金槍整齊的指向自己。
李琚生生又勒住韁繩,恨聲道:“十二弟見到為兄就不該出來行禮嗎!”
李璲此時天氣熱在車里脫得早不剩什么了,當然不會出來見他!就這,茗煙還在一旁拿扇子在盛裝冰塊的銅盆上扇著呢。李璲躺在錦被上沖外面喊:“原本該行禮,可惜啊,唉,上次八哥為了保護太子哥哥讓小弟暴露在冷箭之前,八哥忘了嗎?小弟受了驚嚇嘛,至今病體未愈,還望八哥體諒。”
這話等于說李琚有致李璲死地之仇,就是直接劃清界限之意了!李琚心中暗恨道:那上次你這廝怎么就沒死呢?要不是我讓你受驚嚇,你能因禍得福的腦子開竅嗎?但這話只能心里想,說出來就有失自己身份了,只能轉換話題:“今晚大明宮父皇考校的可是學問,不是按斂財多少算名次,十二弟莫記錯了,但愿你還能力拔頭籌!”
“承八哥吉言,既然不是比賽弓馬騎射,小弟就算不能拔得頭籌,緊隨大哥、三哥之后還是有信心的,哈哈!”李璲暗含著說自己總比李琚這個武夫要強,李琚冷哼一聲撥馬就走,實在斗嘴斗不贏啊。
回到儀王府中稍事休息,讓茗煙把禮物分發出去免不了又是闔府上下雞飛狗跳,襲人和晴雯原本還埋怨李璲出去那么多天只帶了麝月不帶自己,等到看到那些美輪美奐的瓷器就再也挪不動腳步了,茗煙要把一部分送人,弄得幾個丫頭質問總管大人的敗家之舉。
鬧到傍晚,李璲才只在吳廣的護衛下走進大明宮。進丹鳳門就是白玉石鋪的一百零八級龍尾道,攀援而上還需要繞過十八丈寬闊的含元殿,目測含元殿穹頂有千噸重也不知古人怎么蓋起來的,走在檐下空氣都壓的喘不過氣來。李璲一路游覽看什么都新鮮,從上下三層樓閣式的宣政殿轉入西北角的光熙門,腿都走細了才不過是大明宮的一角!直到穿過紫宸殿被千牛衛檢查后又到清輝閣奉茶等待宣召,這才能遙望到檐拱風格略有俏皮的蓬萊殿。
不一會兒幾位皇子都到齊了,互相也僅僅點頭示意,誰也不敢在這里喧嘩互相交流,各自找個角落等待。好在尷尬時間不長,高力士宣召眾皇子入蓬萊殿見駕。
小隊伍中儀王李璲和潁王李璬走在最后,登上蓬萊殿就跟著皇長子和皇太子屁股后面行禮:“兒臣見過父皇,恭祝父皇江山永固萬壽無疆!”
之所以幾人如此鄭重恭頌,因為看到李隆基今日著冕旒冠竟是禮服端坐,只能小心翼翼。果然李隆基也不賜座,威嚴的隔著八丈遠丹犀緩緩道:“你們整天都忙著什么?驕奢的忙著斂財,狂傲的癡迷畋獵,上面有兄長爭強斗勝,下面就有弟妹玩物喪志,你們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至親骨肉啊!”
“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李琮、李瑛、李玙、李琚、李璲、李璬同時“呱蹬”就跪在地上,唐朝君臣原本不太施行跪拜的,但現在是父親在教育兒子,沒辦法。李璲心道,但愿殿外的吳廣心思活絡些,趕緊把那對兒五彩龍鳳呈祥觀音瓶送到母妃那里,暫時別讓李隆基看到的好。
只聽大殿中又有李隆基傳來空靈的聲音:“行了,起來坐吧,大明宮內的飯食難以下咽,這是朕特意讓力士到登仙臺買來的酒菜,咱們父子一起嘗嘗。”當皇帝的變臉真是比翻書快,六人不知所措只好入席,心道不是說考校學問嗎?怎么改成賜宴了?
剛喝了一口酒,夾了兩口菜,只聽李隆基很快就給出了答案:“琚兒擅弓馬,琮兒擅丹藥,朕要是同樣考你們經史子集來定獎賞,想必你們不服啊,呵呵,就比如璲兒吧……”這話立刻嚇李璲一哆嗦,筷子剛夾起的魚丸只好放回盤子里!
聽皇帝說:“璲兒擅長百工機巧,尤其是上次發明的釀酒法,不光想著酒肆販賣,而是用來為征戰的將士療傷有奇效,這是天大的功勞啊!”說到這兒李瑛和李琚都投射來不善的眼光,連三皇子李玙都有些面色陰沉,也就年紀最小的李璬還埋頭在美味中。李璲不知道李隆基特意說這個想干嘛,李隆基卻興致勃勃的道:“聽說璲兒還在國子監傳授一部對韻集大成的經文,教化天下士子,呵呵,卻又揚言自己從不讀《論語》,璲兒,了不起呀!”
李璲冷汗都下來了,連聲請罪:“兒臣狂妄!兒臣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