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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鑒寺就是原來的寶鑒寺!寺沒變,是僧變了。
這才是佛門該有的悲苦氣象,不需要塑造金身來彰顯莊嚴,不需要香煙繚繞來故弄玄虛,就算前方的大殿里根本沒有佛像、泥胎木雕都沒有、李璲也相信今日的寶鑒寺會成為百姓們的信仰和寄托,因為寺里有僧,因為心中有善念,每一個托缽化緣的僧人都是在世的佛,每一個施舍齋飯的百姓都有緣立地成佛!
李璲邁步跨進二道門,卻被一個身影吸引住了,挺拔的身姿溫柔的捻著毛筆,拔掉雜毛后輕添墨汁,略加思索,俯身在長條木板上書寫起來。李璲左右張望,這才發現這門口竟然連楹聯都沒有,那中年人身邊有兩個僧人雙手合十恬淡的靜候著,而那被書寫的木板簡陋的分明就是剛剛砍劈的樹。
僧人不在乎那木板,甚至不在乎那中年男子寫了什么、書法好不好,估計只要有人幫著寫就很感恩了。但李璲好奇,示意茗煙扒拉開圍觀的人……也不用扒拉,茗煙身上濃厚的香氣足以令普通人退避了。
說實話那中年的書法不錯,但不夠上乘,起碼在李璲看過了顏真卿、看慣了李白杜甫的字后感覺一般。但在普通人眼里,龍飛鳳舞的灑脫就是好字!品過字再看文,刷刷點點這副對聯是:一切遵循因果律,自有吉祥常隨身;切勿自我常卑視,欲轉命運多修心。
很白話的楹聯,很恬淡的心境,貌似和那飄逸的書法不相符,但李璲不自覺的嘀咕了句:“一個人若做到這份處之泰然了,確是也可以這樣輕盈飄逸起來。”話音剛落那中年人放下筆,定是聽到了,轉頭沖李璲笑笑。
圍觀眾人鼓著掌卻沒人叫好兒,應該也是受這里沉匿的環境感染,那兩名僧人面帶吉祥點點頭,合十行禮畢就把這兩塊兒糟木板掛到了門框上,隨后輕語道:“眾位施主可以去禮佛了。”率先而行,眾人紛紛跟隨著往大雄寶殿走。
而那中年人卻放緩了腳步,好奇的打量李璲,拱手道:“這位公子穿戴富貴,竟有心思來這破敗之廟,可見心胸不同常人啊!”
李璲展顏一笑,倒也愿意和這人攀談:“談不上什么心胸,富貴人隨便走走而已,就像先生您,雖便衣步履卻頭上簪著流云簪,當是信道之人,不也來這慈悲地結緣了嘛?”
李璲觀察至仔細令中年人眼光一亮,下意識的伸手碰了碰頭上的象牙簪,這才略有心虛的紅了下臉,重新打量李璲又是一番認識,呵呵道:“公子慧眼!照如此說來,公子這腰間的玉帶也不是凡物,不是一般富貴之人呢!”
兩人相視一笑卻不留神同時腳下拌上門檻,同時一個踉蹌,哎呦聲中幸好前面那兩名僧人見機快,一人一把扶住了。這份緣結的真是有趣,李璲起身笑道:“你我懷著不誠之心而來,想必是佛祖怪罪了呢!哈哈!”
“佛門廣大,沒有不能容之人,”中年心中也覺得不同尋常只是不愿承認而已,轉頭對扶住自己的僧人笑道:“佛祖的心胸若是計較我等的不敬,也就不是佛祖了,和尚你說呢?”
李璲含笑緊盯那僧人的表情,卻只見那僧人不怒不喜,恬淡如常,張口卻是風趣的緊:“佛祖也有開玩笑的時候,怕兩位貴人不愿叩拜,就廣施法力弄個踉蹌只當兩位拜過好了。呵呵。”說罷就又引著大家往內走。
沒想到僧人達到了這般境界,以玩笑的口吻暗暗點出兩人的心思,卻又沒有怪罪之意,短短一句話還把高高在上的佛祖拉近了距離顯得親近,真讓人佩服至極。
一邊往前走,李璲卻有心再試探僧人的心境,故意不依不饒朗聲叫道:“窮人家設門檻是阻攔兇煞,富人家設門檻擋住財源外流,官府設門檻為了提高敬畏,請問和尚,這廣大的佛門也設門檻是做什么用的呢?”
許多人都回過頭來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有厭惡在其中,李璲只當沒看見,反正有茗煙替自己瞪視回去。那中年人拉拉李璲袖角,尷尬的示意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沒想到那僧人絲毫不以為意,點點頭竟然贊賞的對著李璲,好像贊成他的意思。
此刻另一名年老些的僧人轉頭來卻耐心的回答:“佛門的門檻沒那么大作用,就是用來固定門板順便防范積水和蟲鼠罷了。”說完微微點頭就登上了大殿的石階,融入到一片誦經的和尚之中,毫不起眼。
但這話聽在李璲和那中年人耳中卻不同凡響!這是哪里來的這么多得道高僧?那一句‘防水擋蟲’可謂是直指本質,撇開李璲那些象征寓意的重重迷霧,徹底恢復了最實在、最簡單的根本,沒那么多花哨呀,門檻就是門檻而已。
“看這位公子似有所悟,正好這大雄寶殿也缺一副楹聯,不妨公子留下墨寶吧?”那剛剛說玩笑的僧人言道,看著李璲的發愣上前來點醒。而此刻背后一個渾厚的聲音附和起來:“正當如此,殿下在此題寫楹聯必是一段佳話……”
聲音熟悉,李璲猛回頭,卻見宇文融老頭胡子拉碴的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身上臟的和那些化緣回來的僧人沒區別了,李璲忙問安:“老大人怎么會來此?”
“當然是替你積德行善的了!”宇文融說話沒個忌憚,但李璲還是聽懂了。只聽宇文融嘆口氣道:“老夫從你的帳房支了錢重修這寶鑒寺,又從淮南各地請了這些赤腳游方的僧人回來,豎立這樣一個榜樣,大概天下佛門也沒理由降你這個魔頭了吧?”
積德行善四字是好聽的,李璲知道宇文融就是給自己擦屁股呢,感激之下深深一躬,沒有絲毫扭捏做作的誠心行了一禮,再看看兩側跨院還在砌墻的工匠,就知道老頭子這是親自上陣了,堂堂大國宰輔為了自己做了包工頭,李璲只有更加感激,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啊,沒有這些能人在周圍,任憑自己穿越的才華也成不了事。
此時宇文融的說話驚醒了另一個人,那個一起進來的中年人恍然大悟般連忙過來行禮:“怪道聰慧不同凡間,原來是儀王殿下到了,下官失禮,請殿下恕罪……”又轉向老頭子行禮,明顯是舊相識,謙遜道:“翰林編修棋待詔王積薪,拜見恩相大人!”
“免禮吧,”宇文融揮揮手,笑著打趣道:“你怎么也來到淮南了?不會是真的想要向儀王殿下討教棋藝吧?哈哈!”
說到棋藝二字,李璲的浩瀚記憶里霎時出現了王積薪這個名字,那是傳說中的棋圣啊!后人把圍棋叫做‘木野狐’就是和此人有關……李璲頓時換了種眼神看過去、換了崇敬的眼神看過去,那是自己學圍棋的偶像……沒想到收獲到的是,王積薪也在用崇拜的眼光看自己!
只見王積薪以肅然起敬的態度重新整理衣冠,正色道:“恩相說的正是!下官不遠千里追到淮南,就是想向儀王殿下求教棋藝的……”天吶,世界真的翻過來了,李璲腿一軟差點兒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