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十三號工地是一座高層寫字樓的樓盤,已經(jīng)建成了一半,眼下工人們都休息了,工地上靜悄悄。
兩個黑影不疾不徐地進入工地,他們不言不語,警惕地打量四周環(huán)境,不放過一絲可疑的征候。
這兩個人正是陸文忠和吳望江。
工地上除了沙石堆、水泥袋和鋼筋、鋼管以及一些大型的建筑機械,再不見別的東西;人不見一個,狗不見一條,難道“鎮(zhèn)城西”失約了?
突然,在一樓西邊的一個角落里,傳來一聲喝彩聲:
“有膽氣!有種!兄弟們,迎客。”
“唰”地一聲,燈被打開,刺眼的光亮讓人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yīng),很不舒服。
陸文忠定睛觀看,對面一字排開站了十五個條漢子,當中為首的一人,身材短粗,三十來歲,黑段子面對襟衫,黑燈籠褲,腳下一雙圓口布鞋,手里還“嘩啷”、“嘩啷”轉(zhuǎn)著一對鐵膽。
陸文忠心里暗自一笑:這個活寶,大概港臺電影看多了,硬是擺出一副上世紀黑老大的做派嚇唬人。這路貨色,大都外強中干。
“場面不小。我想,我已經(jīng)被嚇怕了。兄弟,你害怕不害怕?”陸文忠大聲說道,嘴上說害怕,臉上卻沒有一點害怕的表情,還順手捅了捅身旁的吳望江。
“我想害怕,可實在怕不起來。要不,我試著哭一下,看能不能害怕?”
吳望江也挺能整,邊說,邊做了一個鬼臉。
“鎮(zhèn)城西”氣得臉都綠啦,剛想發(fā)作,一想,又忍住了。兩個人,敢面對十五個人,還滿不在乎,要么是他們有所依仗,要么他們就是瘋子。先摸摸底再說。
“你們真是兩個人來的?是不是還有別的名堂?告訴你,我們兄弟全不是吃素的。”
“我們就兩個人,也沒有搞別的名堂。上午打了你們的人,總得見見他們的主子呀。俗話說,打狗看主人,不見著他們的主子是圓是方,我睡覺不安穩(wěn)。”陸文忠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見著了,我就是。說吧,是文了還是武了?”
“鎮(zhèn)城西”摸清他們真是兩個人來的,心里有了底氣,聲音一下子變得惡狠狠。
“何為文了?何為武了?”陸文忠不為所動,還拽了一句文詞,問道。
“文了就是賠償我兄弟損失費3000塊錢,一人一千,然后磕頭謝罪,今后,每天的保護費漲十倍,一天三十塊。”
“才這么一點錢,不多不多。你再說說武了,讓我比較比較。”
“武了就是動手,我要剁你們每人三根手指頭。”
站在“鎮(zhèn)城西”兩邊的漢子皆威嚴地“哼”了一聲,大概是要嚇軟他們。
“慢著慢著。一人三根手指頭。兩個人就是六根。你會不會算賬,一根手指頭才合五百塊錢,有這么便宜的嗎?”
陸文忠大概天生是個瘋子,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一合計,覺得賬不該這么算,隨即大聲抗議。
對面的十五個人哄堂大笑。死到眼前了,竟然還斤斤計較地
算賬,不是瘋子是什么?
“對,老子就這么算,你選一樣吧。”
“鎮(zhèn)城西”的情緒放松下來,覺得對面的兩個傻蛋很好玩,想逗弄逗弄。
“不合理。一根手指五百塊錢,太便宜了。你要這么算,我給你們也要往便宜里算啦。”陸文忠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你給我們往便宜里算?說說,你算什么?怎么算?”
“過去,你們一直強行收取我朋友的保護費,一天三塊錢,一年就是1095塊錢,抹掉零頭,按一千塊算好了。我原本打算懲治兩個人就算兩抵了,一人算下來是五百。現(xiàn)在,你要往便宜里算,我當然也要往便宜里算。我要再加兩個人,每個人是二百五。”
“懲治我們?懲治兩個人抵你朋友的保護費?小子,就憑你們兩個人?”
“鎮(zhèn)城西”哈哈狂笑,笑畢,不屑地問道。
“就我們兩個人,并且要當著你的面懲治四個人。”陸文忠信心十足地答道。
“小子,你們夠狂。兄弟們,別讓他們失望,動手!”
“鎮(zhèn)城西”一揮手,發(fā)出命令。十幾個人全部面色猙獰地撲上來。
陸文忠飛快地從懷里掏出一把竹管,每根竹管皆是小拇指粗細,五寸來長。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
“站住!”
十幾個人全被這聲高喝震住,隨即停下腳步。
“看看吧。”陸文忠接著大聲說道:“你們看一下就會明白。”
他把一根小竹管的一頭對著自己的嘴唇,繼續(xù)說道:“在你們身后側(cè)的墻根,對,就是那稍黑點的地方,有兩只老鼠,大膽的老鼠,你們盯后面那一只看。”
緊接著出現(xiàn)一聲輕微的響動,好像是吹氣的聲音。一道細小的白光從人們的眼前飛快地劃過,直接擊中那只老鼠。老鼠只向前跑了幾步就倒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四肢蹬了幾蹬,睜著兩只可怕的小眼睛,死掉了。
大樓的一層大概是建筑工人們平時休息和吃飯的地方,地上有一些掉落的食物碎屑,黑夜的時候就成了鼠輩們的獵食場。也許平日里聽慣了工地的嘈雜,老鼠們對今天晚上的場面并不膽怯,照舊肆意亂竄。
“我告訴你們,這玩意叫吹箭,箭頭上涂有劇毒,毒名叫七步追魂;就是說,這玩意要是射到人身上,不出七步就要倒地身亡。玩這個東西是我在大涼山向一位彝族老獵人學的,十五步內(nèi)能百發(fā)百中,且出手的速度相當快。我測試過,一秒鐘我能吹出三箭。剛才我手里有十根竹管,現(xiàn)在用了一個,對面你們是十五個人,動起手來,三秒鐘之內(nèi),我可以打到九個,這樣,你們還剩六個,我們是兩個,以一對三,你們還是占絕對優(yōu)勢。我們就勉強一戰(zhàn)吧。考慮一下,這樣大的便宜要是不沾,就沒有機會了。”
陸文忠說完,拉開架勢,準備接戰(zhàn)。
剛才對老鼠的一擊,讓“鎮(zhèn)城西”一伙人已經(jīng)目瞪口呆,陸文忠的一席話,更讓人嚇破了膽。有幾個人已經(jīng)悄悄地向回退,他們大概是不想做挨毒箭的那九個。
“有人想逃跑?你最好別動,你一跑,剩下的人也許不夠我手里的吹箭數(shù),咱們的架就打不成了。我這位兄弟很能打的,你們總該讓他過過癮吧。”
陸文忠笑吟吟地說道,話里面卻帶著骨頭,更增添了幾分威懾力。
沒有人再動,沉默,還是沉默。過了一會,“鎮(zhèn)城西”咽了幾口唾沫,開口說道:
“你贏了,我認栽。你開價吧。”
“你真認栽?”
“你簡直是魔鬼,我認栽。”
“魔鬼談不上,只是對付你們的能耐還是有一些。不服氣的話,咱們擇日再斗,我敢打賭,你會輸?shù)酶鼞K。好啦,聽著,從今天開始,你們退出城西,不能再收保護費,任何一家都不能收。”
陸文忠說話的時候語調(diào)很輕松,但眼睛里的光卻像刀子一樣刺人。“鎮(zhèn)城西”同各色各樣的人打過交道,今天面對的這個年輕人,不僅言談舉止皆令人莫測高深,隱隱約約,他還感覺到年輕人周身的氣場有無形的煞氣,那是一種君臨天下的煞氣,非常人能夠抗衡。他決定服軟。
“天哪!你不能太狠,總得給兄弟們留口飯吃。你大人大量,放兄弟們一把。咱們一些人也是拖家?guī)Э诘模荒鼙唤^了生計。”
陸文忠知道施加的壓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該往后退一步了。
“好吧,我縮小一下范圍,城西的所有報刊攤點你不許再收保護費,畢竟我不是政府,管不了那么寬。但你不能漲其他攤點的保護費,我可不想落罵名。要能做到,十天后,我會給你們一份工作,彌補你們的損失。”
“給我們工作?此話當真?”“鎮(zhèn)城西”上下打量陸文忠,問道。
“當真。”
“我早看出來了,你絕非常人,更不是我們這些混江湖之人的同類。我信你,答應(yīng)你。”
“鎮(zhèn)城西”還是有眼光的,痛快地答應(yīng)了陸文忠的條件。
出得工地,吳望江對陸文忠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兵不血刃地擺平一幫混混,放眼西安城,能有幾個人?原本他是打算血拼一場的,未嘗想竟然如此收場。
“老板,你真能一秒鐘吹出三只毒箭嗎?”吳望江從習武者的角度分析,有疑問,遂開口問道。
陸文忠笑了。
“不能,當然不能,望江,我喜歡用計謀,能用最小的代價取勝,絕不多使額外的氣力。”
陸文忠說完,把手里的一把竹管伸給吳望江看了看,隨即就扔到了路邊的冬青叢中。那是他在興慶公園折了一段竹子做的。扔之前,他從其中的一根里倒出一支所謂的毒箭,竟然是一根牙簽。
“別奇怪,扔的都是假的。真的吹箭我只有一個,是貴州一位山里的朋友送的。想看看嗎?”
陸文忠從懷里掏出一支吹箭遞到吳望江的眼前。
吹箭也是竹子做的,但是要精致的多,烏亮烏亮。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老板玩得太高明啦。吳望江心想:憑“鎮(zhèn)城西”一伙人智商同老板斗,就是螢火之光同皓月爭輝,他們栽得不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