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碧園從遠處看是一處普通的住宅小區。
實際上它一點兒也不普通。因為它是東朦省政府高官的家屬院。
綠碧園的入口處有門崗,外人想進來不容易。石誠和陸文忠居然輕易地就進來了,因為他們坐著孟飛禮的汽車,由孟飛禮陪著。孟飛禮不住在這里,但他是省發改委的副主任,是這里的常客,門崗都認識他。
汽車在一處綠樹掩映的兩層小樓側面停住。小樓是磚混結構,外表很樸素。現在是晚上九點鐘,路燈光隔著樹打在樓上,斑斑駁駁,更增添了一份樓房的陳舊。從式樣上推算,樓房的建筑年代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確實算老房子了。
“就是這兒,我就不進去啦。”
孟飛禮指了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他現在是誠心誠意的為陸文忠他們服務。
樓房的主人是姚宇敏,東朦省的省長。打發走孟飛禮后,兩個人徑直上前摁門鈴。他們今天都穿了筆挺的西裝,打著領帶。要見的是大人物,穿著上必須端莊。
開門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腰系圍裙,大概是家里的傭人。進得門來,房內的布置并不寒酸,雖然稱不上奢華,卻顯得很有品位。進門后的客廳很大,中間擺一圈棕色皮沙發,圍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大茶幾,茶幾古香古色;抬頭看,正頂上是一盞歐式水晶大吊燈,燈開著,縷縷光線像柔和的陽光一般瀉下;靠落地窗的地方,擺了一架星海牌鋼琴,上面還有打開的琴譜;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墻壁上的字畫,有五六幅,幅幅都是精品。
“我是西北寶圣鋁業公司的老板,名字叫石誠。這位是我們公司的陸文忠。唐突拜訪,請多多原諒。”石誠先做自我介紹,說道。
突然,從二樓的樓梯上下來一位姑娘,年齡二十來歲,長著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扎成一條翹起來的馬尾辮,顯得活潑俏皮,充滿青春活力。姑娘臉上不施任何粉黛,但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絕對是大美女。
“西北寶圣鋁業公司?是不是最近把我們東朦攪了個雞犬不寧的那家公司?”姑娘歪著頭打量兩個不速之客,問道。
“姑娘說笑話,我們哪有那種能量。請問,姑娘是…”石誠堆起笑臉,問道。
“你是老板,他是什么?”姑娘不理會石誠的問題,手一指陸文忠,接著問道。
陸文忠自從姑娘出現,除了頷首致意外,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而是一直在墻壁上的字畫間游移,很專注。
“他是我公司的職員。”石誠趕緊回答。
姑娘的眼睛重新盯上陸文忠。這一回,她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仔仔細細打量了兩邊。陸文忠不得不收回目光,回視姑娘,并沖她微微一笑。這是個調皮搗蛋鬼。陸文忠很快得出結論。
陸文忠那微微一笑,笑得姑娘心頭“咯噔”一震。這個大男孩身上的氣質很特別
,從容鎮定之中有一份親和感,親和感之中又散發著攝人的氣場,總之,很怪很怪。不過,她很快恢復自信,一皺鼻子,沖著陸文忠發話啦。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陸文忠。我的老板剛才介紹過的。”
“我沒有聽清楚,讓你再介紹一遍,不行嗎?”姑娘眼睛一瞪睛,見沒有嚇住陸文忠,又眼珠子“轱轆“一轉,接著說道:“其實,我是想聽你說話,看看是不是啞巴。”
姑娘說完,自己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沒有主動向美麗聰慧的小主人打招呼,是我不對,我這廂賠禮了。不過,你們家的字畫確實太美了,都是大家手筆,我是情不自禁,要怪,它們也有一份責任。“陸文忠一眼看出姑娘是要給他來個下馬威,很生動地笑著說道。
“狡辯!誰小啦?我都上大二啦,是大主人。看不出來呀,你也懂字畫?喂,陸大才子,既然你博學多才,為什么你不是老板?他是老板?”
姑娘顯然對陸文忠的話很受用。誰被夸贊,心里都很受用的。她不想被陸文忠看出來,便故意繃著臉,又將了一軍。她心里也不明白,今天怎么就想同這個大男孩斗斗嘴。
“懂字畫不一定就能當老板。你看這幅字畫上面的配詩:溪水無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嶺頭便是分頭處,惜別潺湲一夜聲。寥寥數言,寫得意境深遠。作者溫庭筠是個大才子,一生卻郁郁不得志。才子的才氣得看體現在哪些方面,如果只會舞文弄墨,注定只能是社會的點綴,永遠成不了主角。我就是這樣的人。”
陸文忠指著一副懸掛的字畫,侃侃而談。
字畫是一幅水墨山水,一旁題有四句詩,詩的下面并沒有寫作者的姓名,陸文忠卻一口道出了詩作者姓甚名誰,文學修養顯然很到家。在陸文忠指點文字的時候,姑娘目不轉睛地看他,看他那份從容與瀟灑。反觀他的老板,言行怎么也不如他灑脫;這兩個人的身份真應該掉個個兒。姑娘暗自搖搖頭,替陸文忠可惜。
“聽不出好賴話!夸你有才,你還真就賣弄上啦。那好,我再考考你,你說,這幅字寫得怎么樣?”姑娘斜一眼陸文忠,伸手指著正當中的條幅,滿臉挑釁神色,說道。
條幅出自當代西北書法大家薛冠杰的手筆,書寫是毛澤東著名的詩詞《沁園春﹒雪》,字體用的是仿毛體的狂草。條幅上詩詞的內容氣吞山河,書寫的字體也氣勢萬鈞。整個條幅表里相得益彰,稱得上是上品中的上品。
“筆力虬勁,是幅好字。只是,他模仿毛澤東的字,總讓人感覺到少了一份霸氣。書生就是書生,畢竟不是偉人,能做到形似就不錯了。”陸文忠認真地點評道。
“你還真敢點評呀?夠狂的啦。喂,我是不是要改改稱呼,稱呼你陸大狂人。請問大狂人,你來我這小廟有何貴干?要不要把我也點評一番?”姑娘
一揚臉,似嗔似嬌,說道。
姑娘的嬌嗔模樣,讓陸文忠心中一動,他感覺出姑娘對他有好感,否則才懶得理他呢。運氣不錯,今天大概無慮被人趕出家門了。
“姑娘秀外慧中,何須點評。今天冒然登門,是想拜訪令尊大人,能否勞煩公主引見一下?我這里先行致謝了。”陸文忠搞怪,故意雙手一揖,深施一禮,說道。
“免禮平身。看你禮數周詳,伶牙俐齒,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為你傳話吧。”姑娘繃住臉,仿著電視里的口吻說道。說完最后一句,她再也繃不住了,笑了個花枝亂顫。
所有的人皆哄堂大笑,相互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姑娘很新鮮。平日里,家中的來人,均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看得煩人。陸文忠揮灑自如的談吐,以及獨具風標的氣質,一下子就深深吸引住了姑娘,更是讓她莫名其妙地興奮,忍不住想和人家攀談。她抬眼偷瞄了一下對方,沒來由的臉上一紅。
“迢兒,和客人講話要禮貌,怎么還像個小孩子?”
隨著一個慈祥的聲音傳來,樓梯上下來一位中年男人。男人身體微胖,國字臉,濃眉毛,兩眼開合之間,隱隱閃動著威芒;他下樓的速度不疾不徐,不經意間,傳遞出一絲威儀。此人便是陸文忠他們要拜訪的人。
“姚省長好!”石誠和陸文忠同聲問好。
“老爸,他們是西北寶圣鋁業公司的,找你的。”姑娘熱情充當介紹人,說道。
“兩個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好,熱熱鬧鬧,你們倒是先打成了一片。”姚宇敏瞅了一眼女兒,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看得出來,這位大省長平日里很寵愛這個女兒。
“才不是哩。這個姓陸的,眼高于頂,剛才都不稀得理我。我是教訓他,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姑娘一指陸文忠,笑著說道。
姚宇敏不由把眼睛盯上陸文忠。年輕人微微含笑,神態自若,讓他心中暗自嘉許。
“姚省長見諒。我叫陸文忠,這位是我的老板石誠,貿然登門,實在是有不得已的事情,求教于姚省長。”陸文忠跨前一步,伸手虛引石誠,說道。
“別冒酸泡,我老爸不喜歡這一套,有事情你就直說。”姑娘在一旁撇了撇嘴,說道。她分明在幫陸文忠。
“迢兒,別再鬧,回你屋去。”姚宇敏只好揮手趕人,說道。
“我叫姚迢,你們可不許叫我迢兒。我給你們沏茶去,你們坐。”
姑娘一陣風似地旋走了,看得出來,她心情很愉快。望著女兒的背影,姚宇敏心中暗自奇怪:女兒平日里是不大理會上門拜訪的客人的,今天既主動又熱情,明顯的有違常態。這兩個年輕人身上又什么特別之處呢?姚宇敏仔細打量:受到女兒青睞的這個年輕人叫陸文忠,小伙子外表俊朗,舉止沉穩,在自己面前,那份發自骨子里的自信也隱隱外溢。自古英雄出少年,此年輕人不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