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一呆,眼神困惑的盯著王歡動也不動,顯然在腦海中搜索關于“王歡”兩字的記憶,想了半天,才遲疑著問道:“王歡?秦良玉的那個義子?”
祖邊“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怒道:“秦總兵的名謂是你隨便喊的?王大人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喊的?狗雜碎!”
譚文被扇的有些懵,昏然之際還不忘問道:“你是主將?”
祖邊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另一邊臉上,曬然道:“王大人當然是主將,火燒你們譚家軍,就是他的妙著,服了吧?服了就起來。”
他一把抓雞仔一樣將譚文從地上揪起,攏二臂卸倆肩,用麻繩牢牢的捆住雙手,祖邊身材不高卻很壯,擺弄譚文跟擺弄什么似的,譚文雖比他高出一個頭,卻絲毫不能反抗,由著他上綁,兩眼卻不可思議的看著王歡,滿臉的驚懼即使隔著血污都能透出來。
“走吧,去土司城里的牢里慢慢等秦總兵發落吧。”祖邊笑罵道:“你不是一直想去那里嗎?現在就讓你得償所愿!”
民壯們爆發出一陣充滿嘲諷之意的笑聲,戲謔的對被捆成粽子的譚文推推揉揉,把他押著走開。
一直走出去數步遠,譚文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掙扎著扭過身子,用一種不敢相信的語氣嘶吼起來:“不可能!這場仗不可能是你指揮的,你在騙我!”
押送他的民壯連忙拉住他,強行將他扭回去,譚文猶自還在高聲喊叫著:“不會的,不可能!秦良玉在哪里?我要見她,一定是她設計的,不會錯,只有她才能戰勝我!”
民壯拖著他漸行漸遠,聲音越來越模糊,王歡聽了,只是側頭看了看,不置可否的笑笑,由著他去了。
祖邊卻有些忿忿不平,叫道:“這呆子,明明是你將他打敗的,卻不肯信,胡言亂語什么的,大人你不要生氣。”
王歡笑著看向他:“生什么氣,他是不服,見我年輕,又沒有名氣,敗在我手下多么丟人,所以才不肯面對現實而已,不必管他,等他在牢里呆一段時間,消磨了戾氣,再去理會他吧。”
祖邊有些意外,問道:“聽大人的意思,你還要去見他?”
他撇撇嘴:“這家伙有什么好見的?曾英的爪牙,一刀砍了便是,省得浪費糧食,關著他還得給他飯吃。”
王歡目光深深的朝譚文離去的方向看了看,別有意味的淡然道:“此人臨陣有些道行,倒不愧智將的名頭,御下也有手段,光看最后那么多兵愿意為他而死就可見一斑,就這么殺了,倒是劃不來,留著吧,說不定有用呢。”
祖邊眨眨眼,滿心不解卻又不便發問,不過無妨,因為有人來找麻煩了。
秦拱明氣沖沖的從遠處走了過來,他穿戴整齊的鐵甲閃亮奪目,光潔如新,連一丁點血跡和塵土都沒有粘上。
他就那么傻呆呆的領著一千人,站在兩翼緊張的看了一場戲,從頭到尾,沒有一個譚軍士兵朝他所在的方向過去,王歡的陣中打得熱火朝天,他卻耍得無聊,干瞪著眼抓了幾個從松林中竄出半死不活的步卒。
這跟他的希望大相庭徑,秦拱明是來廝殺的,結果反倒被一群民壯搶了風頭,雖然王歡戰兵拋出的那些會爆炸的竹筒給了他強烈的震撼,卻不能彌補被欺騙了的內心傷痛,于是他上門尋王歡來了。
“王歡老弟,你太不實誠了!”隔著老遠,秦拱明就嚷嚷開來:“你說這場仗由我從側翼進攻定勝負,結果我等了這半天,連個人毛都沒撈著,你倒好,殺了個痛快,我呢?我呢!”
他現在還掛著副總兵的官銜,又是秦良玉的親侄兒,王歡可不敢造次,連忙賠著笑臉迎上前去,嬉皮笑臉的說道:“秦副總兵神威蓋世,譚文根本就不敢沖你那邊過去,光是你的名頭就嚇傻他了,王歡能有此大勝,就是靠您在一旁掠陣啊,沒有秦副總兵在場,這場仗可打不贏。”
秦拱明吹胡子瞪眼,滿臉不爽,不過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王歡一番吹捧,將這軍漢心頭花都吹開了,一肚子憤然也消了大半。
“別給我戴高帽子,我不吃這套,有一說一,今天這勝仗王歡你居首功。”秦拱明豪爽性子,片刻就將沒砍成人的不滿丟到九霄云外,夸贊起王歡來:“火燒譚文、陣斬譚智,六千人被你一把火燒個精光,換做大明強盛時,論功行賞,你小子連升三級當個千總都司都夠格了。”
王歡嘿嘿一笑,沒有接話,臉上卻透著一絲不屑,似乎沒有將什么千總都司看在眼里。
秦拱明何等人也,雖然粗獷卻不呆傻,一眼就看了出來,搖頭嘆道:“可惜適逢亂世,你一身才能,埋沒在此太可惜了,如果我石柱白桿兵還在,定能讓你大展拳腳。”
王歡淡然應道:“白桿兵只是人沒了,神還在,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能再造一支強軍,毫不遜色與當年的白桿兵。”
秦拱明一驚,愕然看向王歡,眼神里都是驚訝,他聽出來了,王歡的意思,怕是不僅僅是守著石柱保住一方平安,而是想要有更大的出息。
可是,石柱能有多少人?撐得起王歡的志向嗎?
他張了幾下嘴,卻又不好意思開口,難道說石柱極弱、不能提兵四出收復河山的話,很好聽嗎?
王歡卻開口了,他很誠懇的向秦拱明抱拳道:“如果能有那一天,還望秦副總兵助我,一齊敗流賊、殺逆臣,光復川中,奪回天府之國。”
秦拱明震驚了,這理想好大啊,占著成都可是張獻忠吶,先不說他,光是重慶的曾英就不夠石柱這點兵力去塞牙縫的,今天這仗雖然贏了,靠的是防守,有地形優勢,出去進攻就不同了,兵法云倍則攻之,沒有比對方多一倍的兵力,怎么去攻?
他舔舔嘴皮,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出川打韃子了,副總兵可別忘了,在江南洪澤湖中,我們還有一著棋呢。”王歡笑著道,一臉燦爛,仿佛說的是一件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沒有什么難度。
秦拱明卻幾乎要呆了,這念頭連秦良玉年輕時都不敢想的啊,打韃子?當年大明千軍萬馬良將如云都被建州兵打得一敗涂地,王歡現在有多少人?三千民壯嗎?說這種大話就不怕閃了舌頭?
狂妄,自大,秦拱明腦子里冒出了這么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