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試探道:“冉冉,等辦了離婚回家吧。母女沒有隔夜仇,你不知道,其實季叔和季阿姨……”
“回去幹什麼呢?”我打斷她:“讓他們嘲笑我的咎由自取,還是讓他們心疼?”
沈微還要勸我,被我制止了:“或許等我穩定下來會回家,但不是現在。微微,謝謝你跑這一趟,其實你大可以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放心,我心裡有數,人能瞎一回,總不能一直瞎。莊曉培大概在找我了,回去吧,我讓他晚上做松鼠桂魚,你也別走,嚐嚐他的廚藝,比五星級主廚還好。”
沈微幽幽的嘆了口氣:“冉冉,你成熟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考慮到莊曉培和她,不像以前那樣任性,只顧自己的情緒。
我笑笑:“不成熟成白癡麼,回去吧,別讓莊曉培擔心。好不容易釣個鑽石王老五,別放過了。”
沈微再三確定我不需要一個人待會兒嗎,我告訴她不需要,和她一起往回走,囑咐她暫時別讓莊曉培知道孟濤找我的事。
走到半路,碰上出來找人的莊曉培。
莊曉培看見沈微,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走過來很自然的攬住我的腰:“不是累了麼,怎麼不睡一會兒?”
我迎上他的目光:“這不是微微來了,我出來接她。對了,晚上做松鼠桂魚吧,忽然很想吃。”
莊曉培輕勾脣角,剛要說話,被旁邊的沈微搶白:“嘖嘖,這個點才過午飯,就開始考慮午飯,你是豬嗎?”
她到底還是擔心我,怕我露出破綻,試圖活躍氣氛。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和她一唱一和:“你哪兒來那麼多意見,人莊總都沒說什麼。是吧,曉培?”
轉向莊曉培時笑容逸出脣角,臉上是撒嬌的表情。
莊曉培眼裡閃過一抹驚喜,放在我腰間的手力道加重:“當然。”
沈微做了個惡汗的表情:“我看晚飯也不用做什麼松鼠桂魚了,這一盆狗糧就夠我吃的了。”
一路打趣著回到小院,莊曉培讓沈微陪我休息,他則親自去買魚,說晚上給我們做好吃的。
大門關閉的聲音傳來,我和沈微並排躺在牀上,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哪裡還是那個殺伐決斷動動嘴皮就輕易改變別人命運的莊總,儼然就是一個二十四孝好男人。”
說著轉過身面向我:“冉冉,他有沒有說過以後?”
我知道沈微問的是什麼:“說過,讓我和孟濤離婚,和他結婚。”
沈微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那就好。”
“好?”我轉頭看她。
沈微解釋道:“至少他給了你可期許的未來。”
未來,我哪裡還有什麼未來。
乍然聽見孟濤提離婚時的震驚過去後,沒有難過,只有空白。心頭就像一陣大風颳過,空落落一片,沒有著落。
傷心嗎?不,只是有點難受。
這樣的結果早在意料之中,唯一的區別是我提出來還是他提出來,可又有什麼關係。
人總是在不斷的打擊中變得堅強,說堅強或許不準確,準確來說是麻木。
被仇恨轉移的失子之痛在幾個月之後再想起,依然使我悲傷,但也僅僅只是悲傷,並不覺得難以接受。所以在沈微說出孟濤讓我離婚的措不及防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連一滴淚都沒有。
或許我應該感謝莊曉培,如果沒有他,引產之後痛不欲生的我,在孟濤的疏離和公婆的怨恨下,矛盾激化,撕破臉來,最後也逃不過離婚一途。被這莫須有的仇恨一攪合,反倒是好聚好散。
只是六年啊!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孟濤,是到醫院的第一天,去食堂吃飯,周邊的同事紛紛冷嘲熱諷,說我走關係才能進的醫院,不然十八歲纔是上大學的年紀,怎麼可能就拿到畢業證進醫院。
這樣的冷嘲熱諷我從小經歷到達,並不屑與和他們爭執,打好飯轉身往回走。
孟濤就是這時候站出來的,他拉住我,清冷的目光環視每個人,然後說:“你們做不到不代表別人做不到,你們走後門不代表別人就要走後門。”
擲地有聲的聲音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雖然他比我大三歲,但也和我一樣,是剛走出校園才進醫院的新晉醫生,這一句話,無疑將在場的醫生得罪了個遍,其中不乏資歷深的主任。
社會就是由一個個小團體組成的,醫院也不列外,因爲他對我的公開圍護,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同科室的同事排擠。
老實說一開始我對他的圍護並不感激,反而覺得這個男人很傻,你永遠叫不醒一羣裝睡的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愛說就讓他們說唄,又不會掉塊肉,何必同他們非要爭一時長短。
但沒想到從那以後,每當有人對我說風言風語的時候,他都會站出來爲我說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也從開始覺得他傻的無動於衷,到後來他因被同事排擠故意安排晚班時特意留下來陪他加班。
慢慢的,我知道他很多事。包括父母爲了供他上學有多麼不容易,更見到了他爲了能夠在醫院站穩腳跟有多麼努力,經常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時候,只有他抱著厚厚的資料在看。
和我不一樣,孟濤不屬於有天分的人,他能夠考上醫科大並進到醫院,完全是靠勤奮。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別人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他是十分耕耘一分收穫。
我喜歡這樣踏實努力的男人,決定要幫他,仔細的分析了他的專長之後,建議他去市婦幼。比起一個並不出名的綜合性醫院,專業性很強的婦女兒童醫院更能出頭。尤其是當時市婦幼剛搬到新址,有部分醫生流失,這對他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問我這麼好的機會爲什麼不去,那會兒我正在給他查資料,隨口說了句:“你去我去不是一樣麼。”
話音未落孟濤一把抱住我:“冉冉,我愛你,我要娶你做老婆。”
我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那句話確實很曖昧,但我沒有解釋,而是反手抱住他的腰:“好啊。”
我們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當我牽著沈濤的手在父母面前跪下,離開家門的那一刻,我想這一輩子我只有孟濤了,我要和他長長久久的過下去,不生離只死別。
然而,世事無常,那個我以爲永遠陪在我身邊的男人,不過只陪我走了六年。
沒有什麼是一定的,退一萬步來說莊曉培沒有騙我,他千方百計就是爲了和我在一起,可想就能在一起嗎?
就像那首歌裡唱的,不到終點無法斷言誰會在身邊。
夢境浮浮沉沉,醒來時天光已暗,推開門,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滿滿一桌精緻的菜餚,看得我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些都是出自如此簡陋的廚房。
“怎麼?傻了,這才哪兒到哪兒,等回到江城,我給你做滿漢全席。”
莊曉培的聲音響起,我轉過頭去,他端著湯從廚房走來。
我怔怔的看著他:“你真實身份其實不是錦西的太子,是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吧。”
他笑著放下湯,伸手將我臉頰的碎髮撩到耳後:“不是米其林的大廚,是你的大廚。”
那寵溺的眼神讓我感覺不到幸福,狠狠的打了個寒顫,只是覺得冷。
藉著喝水的動作躲開他的手,沈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就說還吃什麼飯啊,狗糧已經吃飽了。”
惡汗的不止是我,還有她。
一頓飯賓主盡歡,簡陋的小院,月光皎潔,擡頭便能看見星星,一陣微風吹過,青草泥土的香氣盈滿鼻息。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覺便喝多了。
沈微也喝多了,比我還醉得還厲害,我好不容易纔把她扶到牀上,腳下一滑,也撲了上去,掙扎幾次都沒起得來,索性放棄。
莊曉培把屋子讓給我們,收拾好之後出了門,囑咐我有事給他電話,然後去了隔壁。
月光如流水般從窗戶傾瀉而入,怎麼都睡不著,酒醉心明白,腦子裡從未有過的清晰。過往的一幕幕,還有白日裡沈微說的那些話交替在眼前浮現,心裡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堵得我喘不上氣來。
枕旁是沈微平穩的呼吸聲,我以爲她睡著了,正要起身出門,一陣細小的啜泣聲傳進耳裡。
我一怔,轉過身去:“微微?”
沈微雙手覆在眼睛上,皎潔的月光下,清晰可見指甲縫裡溢出的淚:“吳旭磊下個禮拜一結婚,新娘是蕭晗”
我陡然的張張嘴,想要安慰她的手無力落在她身側,不知該說什麼。怪不得今天晚上喝酒的時候那麼豪邁,原來是借酒消愁。
每個人都有一段心傷,沈微的心傷就是吳旭磊。
四年前,在一場醫療援助中,沈微對駐地軍官吳旭磊一見鍾情,從此費盡心思苦苦追求,好不容易纔讓吳旭磊點頭抱得美男歸,然而每段感情都會有相似的惡俗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