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電話裡蔓延開來，好一會兒誰都沒開口。

最後還是孟濤先嘆了口氣，說：“我可以當面給你解釋。冉冉，你過得不好，我也不可能過得好，看你現在這樣，知道我有多難受嗎？相信我，這次我是真的能幫你。”

就是相信你，我才差點一屍兩命。

心裡再冷再不恥，還是要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來：“真的？那好，你過來找我吧，我在沈微家裡。”

左眼一直在跳，很不舒服。

記得沈微家裡有很多眼藥水，等我掛了電話去找，翻遍了都沒找到，看著空空如也的抽屜，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些東西都被她丟掉了。

關上抽屜，澀意從心底一點點瀰漫開來，房子沒變，可一切都已經變了，連主人都姓路而不是姓沈。

孟濤快來了，這會兒出去買也來不及，想著一般人家都會準備，就先到鄰居家借一隻，等一會兒孟濤走了再去買來還。

一梯兩戶的格局，沒什麼選擇困難，我直接敲開隔壁家。大門一開，笑容僵在脣角：“路先生？”

屋子裡面的，正是買沈微房子的路鳴。過戶之後他請沈微吃飯，那次沈微讓我作陪，所以認識。

路鳴脣角微彎：“不用這麼生疏，我比你大，不介意的話叫我路哥好了。我也不喊你季小姐，叫你冉冉吧。”

從順入流的點點頭，路鳴年紀確實比我大，比莊曉培都大五歲不說，他給我的感覺也像個和藹的鄰家大哥哥，溫暖和煦，人畜無害。

我指了指沈微家：“路哥，這是怎麼回事？”

自從三年前沈微把房子買在這裡，我來過無數次，也見過隔壁鄰居，是一對小夫妻，並沒見過路鳴。

“嗯，我們是沒見過，因爲我纔回來不久。”路鳴說著，把我請進屋。

這一聊，才知道這房子他很早就買了，不過剛買下來就出國去了，因此房子一直在出租。不久前他從國外回來，不打算再走，這才把出租房收回來自己住，見這裡環境不錯，他挺喜歡，正好得知沈微要賣房子，索性買下來，準備打通。

原來是這樣，我歉意的望著他：“對不起啊，讓你的裝修計劃推遲三個月。”

“沒事兒，本來也不急在一時。倒是這房子，我以爲是沈微租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見暴露了，我也不想再撒謊，放下杯子看著他：“這房子一開始就是我要租，只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說沈微要租。”

路鳴聽了，狐疑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說：“我是不需要租房住，可這房子我必須要租。”

雖然加上今天這次只見過路鳴兩次，可他的衣著和言行舉止處處都透出一股優雅和清貴，不是一般人。跟莊曉培在一起待久了，也能認出幾個不出名但卻低調奢華的牌子，比如路鳴身上這件看似普通的白襯衣，是純手工製作，價格不菲。能穿得起這樣衣服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我身上這條裙子，是愛馬仕高定。

有那麼一種人，溫潤如春風，不需要深交便能讓你產生莫名的好感，一見如故。而路鳴，就是這種人。

連我自己都奇怪爲什麼會沒由來的信耐他，毫無防備，將我租房子的緣由和盤托出。

路鳴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坦誠，表情微微有些詫異。

我瞬間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開始後怕。我不是這樣不謹慎的人，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要是他和孟濤認識，那我不是就……還好不是真的全部和盤托出，只說想用這套房子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但是讓他放心，不會給他惹什麼麻煩。

不過我還是懊惱的咬了咬脣，季冉冉啊季冉冉，總有一天你真的會被自己的疏忽大意給害死。

溫和的笑聲在頭頂響起，路鳴拍了拍我的肩旁：“信任是相互的，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真的？”我擡起頭，意思就是他不會說出去？

他狡黠的對我眨了眨眼：“而且，現在我也知道了你的計劃，和你算是一夥的，夥伴之間難道不應該相互幫助？”

這完全不在我意料之類，借個眼藥水而已，居然借出了個同盟軍。

拿著藥水剛回去，孟濤就來了。

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怪不得一直左眼跳，原來是應在這裡。

孟濤侃侃而談，我越聽心越冷。

“要離開莊曉培，首先就是經濟獨立，所以先不談離婚，現在當務之急，是利用莊曉培的人脈和關係，在離婚之前找一份穩定且收入不錯的工作。”

“顧舒雯不是對莊曉培有意思嗎？那就給他們創造條件，讓莊曉培不得不娶她。顧家和莊家在江城聲名顯赫，要顧忌的太多，所以要做到這一點不難。”

“到時候莊曉培爲了娶顧舒雯，會主動和你提出離婚，這樣一來，你答應離婚不僅不會惹怒他，反而是成全他。藉此利用他的內疚心理，談補償，他不會不答應。”

“當然，你不能輕易答應。到時候我會出面勸你，必要時做出復婚的假象，你再答應，這樣莊曉培不僅不會怪我，還會感激我幫了他。”

孟濤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樣一來，你成功的離開了莊曉培，而我們誰也不會得罪他，他還能念我們的好。”

“好，很好。”

他這哪裡是一箭雙鵰，分明是一箭三雕，不，一箭四雕。

我跳出了苦海，顧舒雯得到了莊曉培，莊曉培不會遷怒任何人，最後，我們所有人都會感激他。而最後這個，纔是重點。

如果沒有他算計我的那些往事，如果莊曉培真的是個無情的家暴男，這真的是個不錯的辦法。可他就真是爲了幫我嗎？不，最後他的出現，暴露了他的根本目的，讓自己從一個罪魁禍首變成了大家感激的對象，他纔是最大的獲利者。

以莊家和顧家在江城的地位，這份感激，可以讓他在一定程度上得償所願，心想事成。

他這是打著幫我的旗號，將所有人都算計在內。而想出這一切，居然只用了五天！要是知道他在算計這些，就是半個月不聯繫我，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大概是我長時間沒說話，孟濤有些忐忑：“怎麼，你是覺得哪裡不夠好？”

“沒有。”我搖頭：“我只是怕這中途我們接觸太多，讓你妻子誤會。我總不能因爲自己要跳出火坑，就破壞你的幸福。”

孟濤鬆了口氣：“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

忽然他膝蓋一軟，在我面前跪下，嚇得我往後縮去：“你這是幹什麼？”

他抓住我的手，痛苦而深情的看著我：“冉冉，我知道你怪我在你流產時沒陪著你。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們在一起六年，我對你怎麼樣你難道不知道嗎？我也是沒辦法，迫於我爸媽的壓力，才一時糊塗和肖語玫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他的解釋，我不恥的看著他，再次搞不懂人怎麼可以裝得這麼無辜。然而當聽到他下一句話，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可在我心裡，我這輩子就只有你一個老婆，你放心，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和她離婚，到時候你生不了孩子……”

我怔怔的看著孟濤，看著他不停蠕動的嘴脣，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什麼叫生不了孩子？

孟濤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有了一個孩子，到時候我爸媽就不會再逼你生孩子，沒有任何壓力能讓我們分開。”

我擠出一抹笑應付他：“你不是說只是假裝復婚嗎？”

孟濤說：“莊曉培那麼聰明的人，假裝復婚騙不了他，爲了謹慎起見，只有假戲真做。再說我們彼此相愛，本來就該在一起。”

他的話聽得我直作嘔，連假裝應付都坐不到，藉著起身抽出手，遠遠的站到窗邊不再看他：“你說這些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想想，你先走吧。”

“我也不想這樣算計，可冉冉，我沒辦法再看著你這樣痛苦，現在這是唯一能讓你離開莊曉培，我們又能幸福在一起的辦法。”

孟濤起身走過來，還要說什麼，被我制止：“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時間消化，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給你聯繫。”

“好吧。”孟濤再不甘心，也沒辦法。遞過來一張紙，說讓我找他打紙上的電話，別打之前的手機，免得被莊曉培察覺。

我接過來，看著那串數字，如此縝密的心思，栽倒他手裡似乎並不冤。若是小說成真，真的有穿越，孟濤會是那個活到最後的主角。而我，是連半集都撐不過去的炮灰。

連一個電話號碼都如此謹慎，那麼他口中工資優渥又穩定的工作必定也已經想好。

“等等。”我強打精神，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孟濤：“工作上你能不能給我點建議，我不想在進醫院了，又累又沒錢。”

“當然不能去醫院。”

孟濤迅速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去顧家的公司，既能給莊曉培和顧舒雯創造見面條件，顧舒雯出於忌憚莊曉培，又不敢真的對你怎樣，兩全其美。”

原來他連顧舒雯單戀莊曉培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怪不得要給他們製造條件。

我看著他，彷彿看著一條吐著芯子的毒蛇。